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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望他們?”店夥計瞅了西屋一眼,一哂,低聲道,“土匪來了,他們比兔子逃得快!咱這鎮子三十年土匪不進來,是沾了村名兒好的光!”這一說連魯慧兒也聽住了,顒琰、王爾烈都注視著店夥計說話,“三十五年前,北京的黃總鏢頭和龜蒙頂的竇寨主就在這外頭河灘上搭擂比武。當時刑部劉統勛老爺也在,約定黃總爺輸了,劉老爺脫黃馬褂另尋道路下江南,皇上賜的御馬奉送竇寨主;竇寨主輸了,無論蒙山哪個山頭的綠林英雄不許進惡虎村一步,不許劫過路皇綱。打了三天,竇寨主一勝兩負,算是敗了,留下了這條規矩。說起來也蹊蹺,頭兩年抱犢崮的王寨主、聖水峪的劉大麻子,還有微山湖的水寨胡克強還來闖過惡虎村,回去都大病一場,放了票退了銀子病就好了。王倫大前年帶兵打這裡過,回去就中了埋伏,讓官軍給拿了,剮在濟南城——這鎮子風水是利君子不利小人,是寨上頭人的忌地兒。其實竇寨主本事比黃天霸還強些,偏偏就失手,胸上挨了一鏢,也為他犯了這忌——‘惡虎鎮邪’,這是當年賈神仙進京路過說的話。這時候你出鎮試試看,東西都是不平安!”

  他這麼繪聲繪色活靈活現一說,眾人這才恍然而悟:一派景明熙和,原來是託了風水的福!顒琰雖厭惡這群污糟兵痞,但他們畢竟是朝廷治轄的人,土匪又視這裡是忌地兒,一時也放了心,由慧兒侍候著洗了腳,站起來說道:“我們出去走走,吃過飯再回來,不要聽這些醉漢胡唚。”又對慧兒道:“王師傅的身量小,你換穿他的袍子,再扣頂瓜皮帽,暫且充個小子吧。四個人擠一間房子,也免得別人說閒話。”

  四個人其實是為了避囂出店轉悠的。鎮子不大,轉回西頭又轉到東頭,又繞村轉,沒人處就議論著算計福康安的道里路程;有人處就搭訕閒話,說風景講生意。直到天黑才等了一處飯鋪,閒聊著吃飯消磨時辰,待起了更才回店裡。聽隔壁那群兵,似乎是睡了,鼻息如雷,打呼嚕、說夢話、咬牙放屁的,聽著不受用也比方才那陣胡嘈要好聽些。此刻也無由說話,鋪褥展衾,吹燈睡覺。

  不料到半夜,隔壁那群人又鬧起來。王爾烈睡覺警醒,聽得有人吵架叫罵,還夾著女人哭叫,一下子醒得雙眸炯炯。接著一聲響,像驀地有人放了個爆竹,又像什麼東西突然倒在地上。這下子連慧兒也醒了,睜眼看時,人精子已站在床下黑地里諦聽。但那些女人的哭叫聲似乎被噤住了,一陣死寂過後,才聽一個粗嗓門兒道:“你還敢問我為什麼拿人?你們聚眾賭博,還玩窯子嫖女人!”

  “軍爺……”稍停移時,聽得一個男人聲音顫顫地說道:“她們都是我一家人哪……閒著沒事,自家鬥鬥雀兒牌……這,這……這犯的哪門子法呢?這……這是我家裡的,這是我妹子,這是小星……她是……梅香丫頭……沒,沒外人……”正說著,一個尖嗓門兒失驚地叫道:“啊哈!你這龜孫滿有艷福的嘛!這小娘們嫩得一掐就出水兒,你太太也是個活西施——”但他的話立刻被一個人打斷了,嗓音卻甚沉渾:“你說你們是一家子,誰是證人?”

  “長官……我們是打縣裡逃這避難的,哪來的證人吶……”

  “哨長。別聽他胡雞巴扯!我們進去捉賭,他們嚇得亂竄。是他媽一家人,躲你媽的什麼?”

  “軍爺……我們以為是強……強人。”

  還是那個渾嗓子說道:“軍爺沒工夫跟你窮嘮叨!這幾個婊子留下,你取二十兩銀子來,沒你的事!”

  第二章

  本節字數:99509

  ?01落拓皇子再復蒙塵桃花源里聊作避世——

  “老老老總!”那個“聚賭”的男人結結巴巴哀懇道:“銀子我有,怕劫了,都存在這裡錢莊上……寬限一夜,明兒日頭出來就送過來……”他剛說完,那個哨長嘻地一笑,說道:“成啊!你回去吧,她們留下……嘿嘿嘿……明早帶錢贖人!”便聽一群人齊聲歡呼:“郭頭兒聖明!你回去弄錢,女人們留下!”“明天送不來不要緊,後日也成啊!”“大後日也好啊!……”

  至此顒琰等已經聽得明白,這起子敗兵借捉賭為名,不但敲詐錢財,還要jian宿良家婦女,竟是比土匪還壞了十倍。顒琰想不到山東綠營軍紀敗壞到這份兒上,聽著隔壁yín言浪語調弄嘲噱女人,氣得頭一陣陣發昏,手腳都冰涼。正沒奈何時,聽那商人的婦人“嗚”地一聲號陶大哭,接著三個女人也一遞一聲哀哀大慟。那婦人邊哭邊抱怨丈夫:“你個殺千刀的……我說城裡我姐家裡窮,給幾兩銀子住她家裡……就是王炎反賊殺進城,有這麼糟心麼?就是土匪綁票……也還有個規矩的啊……你這死人,八輩子沒積德的……倒說我頭髮長見識短……”顒琰幾人聽著,一直覺得這個男人是個窩囊廢。正思量間,那男人又說話了,已沒了原來那份可憐兮兮的懦氣。“長官!”那男的說道,“哪裡不是好相識,何必把人趕盡殺絕呢?我喬家瑞在平邑不是無名之輩,死了的縣太爺陳英是我表兄,你們兗州府劉希堯鎮台是我把兄——不是官親我還不離平邑城呢!——這樣,我說兩個章程你選一個。依我,兩好合一好,過後是朋友;不聽,你們今夜殺了我一家五口,那也是我的命。只一句話勸你,要殺殺得一口人也別留,免得你日後招禍!”

  他這一番話不卑不亢不疾不徐,說得金石有聲,似乎倒把那群兵鎮住了。靜了片刻,才聽姓郭的笑道:“還有這一手,敲山震虎麼!不怕欠債的精窮,就怕討債的英雄。不逼你,也沒有什麼‘章程’——說說看!”喬家瑞道:“一條,我寫五十兩借據給你,放我全家走;二條,我留下作當頭,放我家人走,明早提銀子來,也是五十兩。弟兄們維持這裡治安不容易,想玩女人,使銀子到花翠閣。要是還不如意,那我方才說了,悉聽尊便!”

  一陣衣裳窸窣響過,這些兵士們似乎猶豫著交換了眼色,吳頭兒道:“寫一百兩,你們走路。不怕你飛了天上去——告訴你,別想著有什麼***鎮台撐腰,平邑壞了事,他早撤差了!老子們這裡辛苦,一文錢餉也沒有,不從你們這些老財身上打主意,我們喝西北風?”

  這也是一篇道理。這屋裡四個人已經怔了。只聽隔壁磨墨橐橐落筆索索,喬家瑞寫據畫押摁手印兒,帶著家人腳步雜沓離去,猶自遠遠聞得哭聲。四個人料是今夜無事,都鬆了一口氣,剛要再睡,那個郭頭兒問:“都收齊了沒有?老吳,你點過,是多少?”

  “收得差不多了。連喬家瑞的算上四百多兩。”那個尖嗓門兒笑道。顒琰等此時才知道他姓吳。聽他說道:“有些只住一夜的,像這樣的——”他頓了一頓,似乎朝東屋裡指戳了一下,“——就免收了。您的話,傳出去名聲不好——”他話沒說完便被打斷了:“球!要行善,廟裡去!我方才到帳房查了一下,身份、引子都沒有,存在柜上的銀子有一百多兩——是好人歹人還說不定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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