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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聽著,心中又湧起一陣悲酸,咬著下唇勉強抑住了,說道:“既然你父親有這個話,朕已經變了主意,朕給你剿匪宣慰使身份,你到山東去!”

  第一章

  本節字數:127068

  ?二十三——

  “是!”福康安已經失望,忽然又得到這麼一道恩旨,興奮得身子一挺,掛著淚花的眼睛炯然生光,說道:“奴才父親臣傅恆地下有知,必定望闕感恩涕零,皇上成全福康安忠孝兩全!奴才這就去辭別母親,然後到兵部辦理勘合,下午進宮陛辭,再聽皇上面授機宜!”乾隆見他要起身,手向下壓壓,示意稍待,問道:“你是在北京帶兵去,還是用山東綠營?”福康安道:“就用本地駐軍。這是一群跳樑小丑,興大兵於政治不利,驚動了百姓,容易生出疑慮、謠言。請撥三十支鳥銃、火槍,三十匹快馬。奴才帶家奴星夜前去,會同當地綠營征剿。十日之內,我給皇上捷音。”

  乾隆看著福康安,沉吟良久才道:“你能懂興大兵於政治不利,看來又有長進。一要打賊,二要護良民,不可殺人太多;二是要有善後措置,想想‘宣慰’二字怎樣做好。即使是小敵,也不可輕忽,寧可打慢些,不能失利。你打敗了,也一樣是王法無親,朕不能護你,懂麼?”福康安英俊的面孔端凝得異常嚴肅,磕了頭說道:“皇上屢屢教訓,不可狂縱輕浮,父親在世常有過庭之訓,以馬謖、趙括為例,擔憂奴才快牛破車。言猶在耳,福康安敢須臾忘懷君父之囑?皇上放心,我願立軍令狀!”乾隆又凝視這個“侄兒”片刻,還想叮囑幾句什麼,卻道:“你跪安吧,紀昀同你一道去兵部,還要到你府里代朕看望你母親。去吧……”

  他擺了擺手。紀昀和福康安一同辭了出去。隔窗望著二人轉過照壁,這才對李侍堯說道:“你起來,那邊杌子上坐了說話。”不待李侍堯坐穩便問道:“元宵節就到了,步軍統領衙門那邊有什麼布置?”

  “回皇上。”李侍堯正襟危坐,雙手據膝,暗地揉著發疼的膝蓋,說道:“一件是會同順天府合議過了,保甲連戶,防火防盜。順天府和提督衙門晝夜有人坐值,水桶水車救火隊,還有緝捕廳司的衙役隨時都能出動。二是防著亂匪趁節作亂,所有九門提督衙門軍吏一律便裝,本地青幫、還有黃天霸的偵緝捕快、眼線會同防護。正陽門、西直門、東直門、北定安門、朝陽門十幾處熱鬧地方出了匪情火情,人要卡得住,門要隨時關得住,能分片控制緝按、捕拿撲救。另有兩千軍士不換便裝,由臣隨時調撥使用。一是不能出事,二是出事不能亂得無法控制,確保京師祥和、熱鬧過節。順天府和臣衙門已經逐人造冊,所有可疑人員都有專人盯梢,地棍、街痞子還有前科作案的、外地流入京師無業游民,也都隨處有人監管。燈節如有意外,皇上拿李侍堯是問!”

  “連‘萬一’也不許有!”乾隆回身盤膝坐了炕上,說道:“叫你進來也為知會你,太后老佛爺、皇后也要與民同樂,觀燈。”

  李侍堯眉棱骨抖了一下,問道:“請皇上示下,在哪裡看燈?”“正陽門。”乾隆說道,“要出安民告示告知京師市民,朕親自上城陪待太后。正陽門的燈市要安排熱鬧。”因將太后上城及筵宴百官的事一一詳說了。李侍堯兩道眉頭緊緊擰在一處聽著,久久沒有言語。

  “嗯?有難處?”

  “時辰略嫌倉猝了,皇上。”李侍堯沉吟著道:“若以臣前頭布置,拿賊的力量用得多。現下皇上奉聖母觀燈,恩筵群臣,是褒孝褒忠、藻飾平治盛世的大事,緝捕盜賊就放在次一等位子上了。單是護持正陽門關帝廟一帶,沒有兩萬人是萬萬不能的。這就難免在別處給叵測之徒留下可乘之機。”乾隆聽得連連點頭,說道:“難為你有這見識,立時能想到這一條,足見睿智,即使太后不上城觀燈,藻飾承平治世也是頭等要緊。”李侍堯還是頭一次聽乾隆說自己“睿智”考語,受如此激勵,立時興奮得眼中熠熠閃光。又一陣沉思,說道:“告示一出,不須官家張羅,所有商賈縉紳花樣燈火,都會到正陽門外大柵欄、關帝廟、棋盤街、大廊廟一帶設棚獻彩的。臣想,由順天府出面劃定燈棚攤位,大戶商家繳納攤位捐的地,備水防火、臨時報警都有專人管起來。臣估約這裡要聚七十萬人。順天府都上,臣衙門出兩萬,可以遊刃有餘。再就是節前要切實大索一次,取締所有雜教邪廟、香堂,捕拿所有在冊可疑人等。這麼著,可以確保元宵無意外之虞一一但也有一弊,就是不能按原來籌定的順線偵緝捕拿,一網打盡了。”他頓了一下,又道:“這裡只能說個大概,容臣回衙門和僚屬們仔細商議,再來回奏皇上。”

  乾隆聽了無話,見他要辭,又叫住了問道:“你在廣州還有外地有沒有買置莊園的事?”李侍堯剛剛起身,被他問得一愣,忙道:“臣有三處莊園。兩處是皇上賜的,一處是臣家中本宅祖塋、田地,別的沒有。臣多年帶兵,總督也是軍政為主,帶兵的將軍一旦置地多了,不但自己怕死,下頭將軍管帶的心也散了……”他料這事與“砸黑磚”有關,頭一個便想到是和珅弄鬼,又話裡帶話說道:“和珅出京前曾和臣說,順義縣有處莊園,四千多畝,八九兩一畝就能成交,問臣買不買。臣說——”“好了,不要辯了。朕不過順便問你一句。”乾隆見他腦門子沁出細汗,笑著擺手道,“朕是聽說于敏中、紀昀、傅恆在京外有買置莊園的事,問你知不知道。”李侍堯道:“于敏中、紀昀臣不知道,臣敢保傅恆自己沒有買,五天前見傅恆,他還說傅家貴盛太過,地土莊園多了於子孫不利。他有七處莊園,都是皇上賞的,說他要走了,這時不宜說話,死後請臣密奏,福隆安要納還,讓皇上心裡有數,成全他的心……”乾隆聽著,低頭想了想,說道:“傅恆也是的,那都是朕賜的,富察氏還攔著代辭,有什麼干係?敬誠審慎,產業多也不要緊;輕浮狂縱,莊園少也不能免禍——你去吧!”

  李侍堯自養心殿退出大內,沒有回衙門,一升轎便吩咐:“到兵部!”話音一落,那頂四人綠呢大轎已輕輕升起,飛速向前滑出。轎子很穩,滿街嬉戲追逐的兒童和年節無事閒逛的人都從轎窗上一閃而過。但李侍堯的心卻定不下來,還在反覆思量乾隆詢問買置莊田的事。儘自乾隆反覆解說,他還是疑心,這不是“順便”問出來的。那麼,就是又有人在下頭搬弄什麼是非了?可皇上還是賞識我的呀!“睿智”二字是輕易許人的麼?但話又說回來,睿智也可作“聰明”來講,這就是褒貶兩可的話了……他一直心裡隱隱約約覺得,自傅恆病重不起,皇上就有意栽培于敏中、和珅,要在軍機處另起爐灶,前頭傅恆的“爐灶”再好,也要拆掉的。自己和紀昀都是那個爐灶的,大約紀昀也已覺得了,所以現在小心得一步路不多走、一句話不多說——或許下頭有些能人也瞧出了這一層,已經幫著皇上在“拆灶”兒了。可阿桂呢?似乎又蒙寵不退,莫非這塊“舊磚”還好用?再就是傅恒生前恩眷,死後哀榮,也毫無失寵跡象,福康安越級超遷,恩義澤惠令人瞠目,也不像“拆灶”的模樣……循著這思路,每出一個題目,立刻又有新例證駁了回來,繞彎子半日又回到原來位置上,仍舊雲裡霧裡不知所向。他仔細回憶乾隆召見時每一個細節,乾隆說話時或喜或怒,或從容或急迫,或慡達或沉思……每一處音容笑貌,每一句話口氣甚至眼神……都在心中掃映了一遍,仍舊心裡懵懂不得要領,不禁喟然以手撫額:“天威不測,天心難度……老了,真的是跟不上趟兒了……”正自胡思亂想得頭暈,轎子一頓落地,一個戈什哈在轎窗邊道:“軍門,兵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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