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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暢是允祕的長子,乾隆怔了一下,笑道:“你慮得太遠了,哪裡一度露水風流就招出許多麻煩呢?這種事出來,家裡也只有掩住,再沒有張揚的道理。爹娘的事兒子管那麼細麼,子不言父母之過,他敢胡來,朕就能懲治他!”烏雅氏下意識地撫了一下腹部,她已經兩個月沒有來經癸了,很疑是肚裡已經有了,聽乾隆這般說,自然心裡暗喜,口裡緩緩說道:“皇上這麼說我也就放心了。我盼有個兒子比誰的心都切呢——只您這麼忙,宮裡又這麼大規矩,也不知哪年哪月才得再見皇上一面……”說著,垂下淚來。

  “看看,又來了不是?”乾隆笑道:“你進宮盡容易的,來了告訴秦媚媚一聲知會了,朕就能安排見面的事兒。朕惦記著你,沒聽人說‘侄兒想嬸子,想起一陣子’,哪陣子想起來,也有旨意給你的。”烏雅氏流著淚“撲哧”一聲笑出來,說道:“皇上可真逗——那叫‘外甥想嬸子,想起來一陣子’!說的也不是這種羞人事……”她凝眸望著乾隆,輕聲輕語說道:“我聽人家說隨赫德在西邊帶兵,逮了個標緻大美人兒獻給皇上,是回回人,人叫‘香姑娘’,就要送進京了。說是比一比,宮裡這些女人都成了燒火棍,皇上可別……忘了我這爐子外頭的煤核兒罷?”

  這件事是有的,只乾隆想不到外頭是這般傳言說話,思量著慢慢說道:“說朕多情是有的,說朕好色朕斷然不受。你與朕來往不能犯妒忌,這些話定必是宮裡那些妾妃們添油加醋說出去的。這個女子確是西域人,論起來和霍集占兄弟還沾親。她父兄都是深明大義的人,隨赫德打到葉爾羌。她的叔叔和哥哥舉兵協同官軍平叛,立了不小的戰功,朕封了台吉的。她進宮不同於其餘嬪妃,是他父兄表明心向中央不肯割裂中華疆土的赤忠心跡。朕還沒見這個女子,但無論妍艷,進宮就要封貴妃,表彰她族部這份忠敬,朕也用的是懷柔仁愛之心,這和其他女人不同。后妃們誰敢妒忌,說三道四,朕不但不受,也是不容的——要有人再和你說起這話,你就把朕這話傳出去。”“皇上一說我就明白了。”烏雅氏道:“是和親的意思,有點像昭君出塞?不過這是昭君入塞。蠻好的一件事!”乾隆一笑,說道:“說的好!昭君入塞——那和出塞大義一樣,意味有點不同,斷不至於孤雁黃沙飄萍淒涼,那麼悲悲切切的。”

  這幾句話說得意味深長,烏雅氏聽得似懂不懂,合掌笑道:“阿彌陀佛,堪堪的我才明白了。這個娘娘進來,是朝廷的大喜事嘿!我還聽人說要立太子了,這可不是雙喜臨門!”

  “立太子?”乾隆本來已經要走,在椅上一跌又坐了回去,問道:“你聽誰說要立太子,立誰當太子?”說著,恰見王廉在外佛堂門口一探頭,擺手道:“有事再等一會奏!”

  他言語雖不是厲聲厲色,這麼著鄭重其事,烏雅氏已經吃了一嚇,臉上帶著笑容,已是加了警覺,說道:“主子,是不是我說錯了話?就錯了我也是無心的……我是聽家裡下人說的,問他們哪裡聽來,他們說是老公(太監)們往府里送藥閒聊帶出來的言語,有時也派人進宮領賜接賞,風言風語說哪個阿哥爺要升太子……我都不大留心——”“哪個阿哥?”乾隆截住了她話問道。大約因心裡震驚,說話得突兀,乾隆自己也覺得了,一笑道:“啊——你別驚慌。你並沒有錯。這種話本不該傳到你那裡,你聽見了奏朕,朕還要賞你呢!”說罷面帶微笑凝視著她。

  “我真的就知道這些。”烏雅氏咬著下唇,認真地回想著說道,“只說是閒話,這耳朵進來那耳朵出去的,並沒有認真——當時我也問家人,是哪個爺要升了?他們也都稀里糊塗的,只說有這個風兒。我傻里叭嘰的也不曉得干係大,方才信口就說出來了。萬歲爺要查,我回去一個一個拷問他們!”乾隆搖頭道:“朕在宮裡也聽到了這個‘風’。不要查——一查就叨登得滿城風雨,皇阿哥就誰也不用想安生了。要是偶然聽到是誰造作謠言,密奏朕就是了。不言聲見怪不怪的,慢慢和息了也就罷了。”說著起身來,轉到烏雅氏身邊,擰了一下她臉蛋,笑道:“不要想這件事了,‘傻里叭嘰’的人就最有福。勤著點進宮給老佛爺請安說話,啊?”烏雅氏一笑,緩緩下跪,看著乾隆出去了,恍惚之間,猶如做了一場奇怪的夢。

  乾隆在小佛堂與烏雅氏春風一度,出來但覺渾身松泰腳步輕快。見王廉兀自守在鍾粹宮外門口,便問:“是外頭有什麼事要奏麼?”王廉哈著腰道:“方才軍機上頭紀昀送進來幾份摺子節略①。皇后娘娘也有懿旨,問皇上在養心殿不在,說有事要奏皇上裁奪。”乾隆問道:“你怎麼回話的?”——

  ①節略:指巨工奏事,為皇帝閱讀方便,將文件摘要錄出備覽。

  “奴才說萬歲爺在小佛堂給二十四爺、王爺和傅恆拈香求平安。”玉廉賠了小心回道:“未初燒好了高香就出來。”乾隆臉上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嗯”了一聲,一頭往翊坤宮走,一頭說道:“朕去見皇后,叫王八恥他們過來侍候。你去軍機處叫高雲從把節略送過來。”說著,已到體和殿前詡坤宮門口,已見那拉皇后的貼身侍女菁兒迎了出來。乾隆不待她行禮,一笑入內,經過琉璃照壁,又穿一帶花糙暖房,便聽皇后說話的聲氣,都像是正在給皇子們告戒什麼:“……指的這幾個丫頭,都是上三旗里選出來的。你們不是尋常王子公孫,金尊玉貴天下第一。皇上常說人惟自重,夫然後人重之,人惟自侮,然後人得侮之。福晉就是福晉,側福晉就是側福晉,和一般人家一樣,講究的是各安其分各就其位。你們除了福晉、側福晉,下頭姬妾少的也有五六個,還沒有個辰足,除了丫頭老婆子,還有叫戲子,弄那些事我都說不出口!一則是壞了自己名聲兒,叫人瞧不起,一則也傷了身子骨兒,幾下里不落好兒,何苦來!”乾隆聽著後頭幾句,像煞是數落自己,一怔之下,才想起那拉氏昨天奏過,要從入宮秀女里選幾個穩重些的指給阿哥們作側福晉。這是阿哥們進來謝旨的說話了。只一笑,跨步進了殿中,果見除了顒琰,顒琪、顒璇、顒瑆、顒璘幾個都在,一個個微笑拱立在正殿偏柱下,恭敬聽皇后訓話,見乾隆進來,幾個阿哥收起笑容提袍跪下了,皇后從座中款款立起,笑道:“皇上來了。”就請乾隆坐了自己座兒,自坐了側邊雕花磁墩上,說道:“昨個兒告訴過您的,指那幾個丫頭給阿哥。這都不是尋常人家姑娘,都是上三旗老人家的,怕他們委屈了人家,叫進來叮囑幾句。”

  乾隆接了宮女捧過的參湯呷了一口,把碗放在桌上,隔門見王八恥一干人已趕到,叫進高雲從要過奏章節略放在案上,這才說道:“皇后的話朕在外頭聽了,都是一片婆心,諄諄至理名言。裡邊說的‘自重’二字,更要著意體味。有句俗話說‘籬笆扎得緊,野狗鑽不進’,你們生在皇家,與生俱來的福,只要自家慎獨守禮,再沒有什麼無妄之災招惹得來。”他覺得順這個話題,很可以說說謠傳太子的事,想了想只能點到為止,因放慢了話說道:“既然各自都分了差使,就要把心思都用在讀書和辦差上,少和外官有那些不三不四的來往,少聽些不三不四的風言風語,外頭和宮裡有些個希圖富貴黨援攀結的小人也就收了非分之想。務外非君子守中是丈夫,縱觀古今宮闈中父子間離群小倡亂,你不要怪小人撥弄是非,仔細體察那父子相疑兄弟閱牆的緣由,都打不能持正而來。你籬笆扎得不緊,野狗進來狂吠咬人,就上下不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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