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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好了,要寶有寶,寶泉在手!”方家驥左手拇指扣住骰盤盤底,右手蓋上盤蓋,在耳邊晃晃,裡邊六枚骰於頓時一陣清脆的撞擊之音,他兩手發瘧疾似的急速旋轉幾圈。咧著嘴聽骰子兀自沙啦叮噹作響,定住了,穩穩放在桌上,口中猛喝一聲:“全色出來!”便見茶店老闆揭開盤蓋。十幾對目光定睛看時,是個“四紅”品色,六枚骰子一個“麼”,一個“二”,其餘四個都是“四點”——已經占了二品,從二品籌桶里掣籤時,是一枝梅花簽,一幅烙花疏梅,下頭兩句詩:

  茅舍竹籬煙外月,冰心鐵骨水邊春。

  九品里占到二品,已經是難得的好簽了,眾人轟然喝一聲彩:“好!”

  方家驥抹抹鬍子,心安理得坐了下去。

  接著輪那位茶商搖骰,他卻是雙手捧盤在眼面前,象怕那骰盤飛了似的,晃晃,聽聽,再晃晃又聽聽,反覆幾次放在桌上,揭開看是“三紅”——三個“四”,兩個“麼”,一個“三”,掣籤得芙蓉花:

  錦城名士主,寶帳美人香。

  “我要一品全紅!”劉全小心翼翼端起盤子,虔誠得象送子觀音像前的婦女,哺哺禱告幾句甚麼,大起大落緩緩晃上晃下,叮噹作響間放了骰盤,揭起一看,居然也是二品:四個“四”,一個“二”,一個“麼”,掣籤是牡丹:

  金銀宮閥神仙隊,錦繡園林富貴花。

  至此方家驥便有點不自在,劉全咕咚咚端一碗涼茶喝了。

  “都說全紅全素好,老子手氣臭極了!”和砷面前那外地中年人不慌不忙端起骰盤,笑道:“悖透了否極泰來,不信還掣著個九品!”他翹著個二郎腿抖著,雙手捧盤子左轉右轉,晃晃墩墩胡顛亂倒,弄得骰子在裡頭不知怎樣折騰,嘩啦啦散響。他是大輸家,還這樣撒漫不恭,眾人都笑。和砷此刻側轉臉看,覺得面熟,猶恐看錯了,揉眼再看,不是和親王弘晝是誰?——怎生這般模樣,又如何到了這裡,他就是想破了腦袋也猜不出來!一個“五爺”沒叫出口,弘晝已經放了骰盤,大刺刺說道:“揭開來!”

  盤蓋揭開,眾人骨碌碌眼珠子盯著看時,是兩個“四”,三個“二”,一個“五”,名色“雙紅”,掣籌得“月季花”,上寫四字:

  朱顏常好

  哈哈哈……一陣鬨笑聲中弘晝身子仰了仰,自嘲地笑道:“日***,又五百兩沒了!再來過……”旁邊一個長隨便數銀票。和砷也認得,是和親王府的頭號親信僕從王保兒,自付自己雖然認得這位天字第一號王爺,也曾見面稟事說話,但貴人秉性記事不記人,難說和親王認識自己這個“小的”,且是和親王也未必高興這時候相認……心下惦惙打著主意,留心看賭局識竅知道觀察舞弊,兩圈下來已知其中道理。待再輪到弘晝時,和砷輕輕一笑,在他身邊道:“五爺,奴才替您一把,您看成不?”

  “你是?”正乾笑著的弘晝轉過臉,看著和砷面熟,又轉看王保兒,王保兒卻認識,笑道:“是跟佳木爺的和大爺。想不到這裡遇上了!”和砷陪笑道:“一個月頭裡南京還見過爺,爺去右翼宗學胡同,我跟福大爺一道兒陪爺踢過球,爺輸了,說‘毛蛋’不好……還記得不?”弘晝聽著已經想起,不禁笑了。聽劉全緊催“出盤”便把骰盤遞給和砷道:“爺手氣太臭,你來換換氣兒!”

  和砷沒有立即搖盤,撿出幾粒骰子放在手裡撥拉著又掂量,雙手合十捧住搖搖,吶吶說道:“骰神有靈,祝我能贏!——這番我要個二品四紅!”說著便搖骰。他的搖法和對麵茶商差不多,緩緩上下播動,有點象用簸箕播麥子裡的糠殼灰塵,仔細聽裡邊骰子下落的聲音,連著五六次。眾人聽得大不耐煩,方家驥便說涼話:“這是在九宮娘娘廟裡跟哪個女人學的吧?”話音剛落和砷便道:“五爺,這一注您贏了——”輕輕放下骰盤。掌柜的一把掀開蓋子看時,眾人都吃一驚,居然搖出五個紅四,還有一枚“五點”!王保兒欣喜地叫道:“和砷真有你的——四紅!要四紅就是四紅,幾乎***素全色了!”弘晝笑得嘻著嘴攏不來,掣出簽來哈哈大笑,“你也四紅我也四紅,我的點子比你多,哈哈哈……”眾人圍著看簽,又是牡丹花,噴噴驚羨問都贊:“這位爺手氣翻過來了!”

  方家驥這番是莊家,他自己下注五十兩,弘晝的五百兩翻一倍,合著是輸一千一百兩。和砷這一手玩得他又惱怒又奇怪,但他是贏家,斷沒有賴賭的道理,只好將銀票送過來。茶商和劉全也都送銀子過這邊。恰又輪他搖骰,瞟一眼和砷,本來心裡篤定的事,突然問信心全失,倒犯了嘀咕,把骰子也依樣葫蘆倒在手心胡亂撥弄一陣,扣盤還照前番模樣,咬牙獰笑著一陣猛搖,出來一看,只有一個“四”,還有兩個三,一個二,兩個“麼”,掣籤得萍花二副,“柳絮前身”,臭到不能再臭了。他沮喪地倒坐了回去。

  “看看我的手氣如何。”茶商笑道,“我也要四紅!”——接過上首骰於,放在手裡一個個又擰又撥又掂丟了盤裡。仍舊晃晃聽聽又繞繞,穩穩放下。揭蓋看時眾人都吃一驚:六個骰子裡四個“二”兩個“麼”合成五個“二”,有名的品級“一品巧合五色”。賭場裡搖出這個花樣,那真是百不逢一!圍觀眾人齊都傻了眼。再輪劉全搖,得了個五品蠟梅花,說是“風前開馨口,雪裡暈檀心”,連詞兒里都帶著晦氣,他卻甚是鎮定,泰然把銀子推了推,舔舔嘴唇坐穩了。

  和砷接手,顯得格外鄭重。要贏這個“巧合五色”只有三條路:“全紅”、“素全”(即六個骰子數碼完全相同)和“一條龍”(即一至六各碼都有)。王保兒和弘晝在旁看他動作,只見和砷將六枚骰子放在桌上,只用一根食指撥撥翻翻,有點象看螞蟻搬家,時不時手指在嘴裡吮一下,又按按骰子,良久說聲“妥”,便搖骰,仍舊是揚簸箕般上下掀動聽音兒,又讓骰子蹭盤底兒,轉轉放下,神定氣閒說道:“五爺這次下注兩千。我們要通吃了!”

  “極品!”

  一揭蓋子眾人都直了眼睛:那骰子分紫、青、紅、皂、白、黃一二三四五六全色排出,晶晶亮明光光顯在盤中,正是萬中不出一的“一條龍”!人們驚訝之極,一時竟忘了喝彩。這是極品,並沒有設讚詞籌,只是口語報說,和砷曼吟道:

  天矯九天紫煙騰,行雲布雨震雷霆。

  一掃牧野百萬兵,閒來盤柱廟堂中!

  眾人方喝得一聲“好!”

  “五爺,這就笑納貢獻了。”和砷笑嘻嘻說道。王保兒笑得滿臉開花,就收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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