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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富敏見燕入雲漸漸平靜,便插科打諢兒取笑,說道:“這種事不憑勸,勸沒屬用處。“情’這玩藝兒邪乎,女人動情就聰明,男人動情就犯糊塗。我本家叔叔看中了我一個寡婦舅媽,老爺子說我口齒伶俐,叫去勸。我說“她比你大十三歲呢,你是娶媳婦兒還是接媽?”他說‘女大十三懷抱金磚’,說我“懂個屁’!我說‘她窮得掉在地下噹啷響,來了能屙金尿銀?’他說‘把福氣帶來,金銀自然就有了。’我說‘三丈開外就能聞見她的狐臭氣,那是福氣?’他說‘我就最愛聞狐臭味兒,提神!’我說‘你圖她個什麼呀,生過幾個孩子的人了,那玩意兒也是稀鬆不緊的……”說到這裡眾人都已笑不可遏,朱富敏卻仍一本正經,皺眉說道:“我叔聽了照我腦門心就拍了一巴掌:‘雞巴小不點兒,懂得的還不少!稀鬆不稀鬆回去問你媽!’我還不甘心,說‘她一臉大麻子,好看相麼!’他說‘那是你不會看,我看一顆麻子一朵花兒!’——人吶,迷到這裡頭,甭勸。等捉到那個老乞婆,‘一技花’成了老倭瓜,燕爺自然就醒過神兒了!”

  一席話說得大家哈哈大笑,劉墉也不禁莞爾。燕入雲被這一陣攪,心胸敞快了許多,苦笑道:“各位爺的心燕某再沒有個不領的,我不是割捨不掉易瑛,是這口氣太難咽了。劉——毛先生,我改妝是不成的,化妝再細,江湖上還是能認出我來——自投朝廷以來,我還沒有尺寸之功,趁著他們都不知道我已受封,我獨闖金陵大碼頭,會會這個蓋英豪。若能占了這個盤子,不但南京,就是蘇杭湖州,到處都成了我的網絡。若是占不住,我就是個餌,借他這二百錢的光,引蛇出洞,說不定能引出易瑛這yín賤材兒!”

  “義勇可嘉!”劉墉目中熠熠閃光,凝視著燕入雲道:“這正是家父想到的辦法。黃富宗黃富耀和黃富祖現在已經打進蓋英豪身邊。黃富威黃富名黃富揚原是南京人,在這裡名頭大熟人多,又都知道他們是天霸的乾兒子,所以不宜在南京立足,富威在瓜洲已經得手,當了總舵龍頭老大,富揚在揚州更了不得,用你們江湖的話說是‘吃遍油頭’,還見著了易瑛的‘侍神護法尊者’唐荷!”

  眾人聽得心中一陣興奮,黃天霸本人和六大弟子在北京招搖,想不到七個乾兒子早已潛入江南,打入黑道中,而且人人占據了要津!燕入雲脫口而出,說道:“唐荷——她在揚州,那易瑛也一定在揚州——四大侍神使,韓梅、雷劍、喬松、唐荷,那是寸步不離‘一枝花’的!”

  “如今情勢和你在伙時已大不一樣。”劉墉說道,“‘一枝花’早已不親自傳教,只是讓使者聯絡各地舊徒,秘密設壇設場布施傳道,與鹽幫、漕幫、洪幫都有來往。雷劍胡印中不知去向,韓梅喬松唐荷行蹤也是飄忽不定。三教九流,除了青幫,都和她有若明若暗的勾結。洪幫因為人多黨眾,除江南幾省,直隸河東河西幾省也分布著幾十萬人,和朝廷暗地作對,所以易瑛最重和洪門聯絡。蓋英豪在洪門自立門戶,號稱金陵地藏王,若能收服了他,江南雖大,就沒有易瑛的藏身之地了。”

  這樣略作譬講,燕入雲和黃天霸一干人已是心中洞明雪亮。一方是易瑛,深藏不露,聯絡諸路豪傑待機而動,一方是劉墉,也深潛淵底,用黃天霸一干人混入各門江湖派,相機捕拿。才幾個月的辰光,已經知道了易瑛這麼多的情況。劉墉這人不含糊!黃天霸突然想到傅恆接見時的話,對印比照,立即明白了朝廷的意圖,任用劉統勛父子,一手整飭吏治,一手掃去反叛朝廷的江湖野士,竟不惜以侯爵相許——那麼自己比之七俠五義里的御貓展昭,位置還要在上!黃天霸思量著,眼中已灼灼生光,原來心裡存著那點“劉墉官位太低”的心思,已丟向爪哇國去了,因執禮更加恭敬,在椅上向劉塘一個深揖,說道:“毛先生,兄弟們都是糙莽之士,不通政務不懂韜略,一切請先生主持調遣——以我的見識,皇上這次南巡,易瑛一定要有所動靜。要搶先破案,奪掉蓋英豪的盤子,拿住易瑛,一來皇上安全,二來也是給皇上南巡添增彩頭,豈不是兩全其美?”

  “尹元長已經到了南京。”劉墉濃眉壓得低低的,口氣異常嚴肅,“金鉷卸任,原旨到京見駕述職之後另委要職,今天有旨意就地在南京迎駕。皇上駐蹕關防由家父和元長老先生掌總負責。明的那一頭我們不管,我們只管江湖動靜。告訴諸位暗的這頭出了差錯,我們就是全粉身碎骨了,也贖不出這個罪來。我現在是‘毛先兒’,這身分有方便也有不方便,破案的事要靠黃兄燕兄和諸位朋友多多維持。”

  “是。”黃燕二人忙躬身答道。黃天霸說道,“您就住這店裡,白天不便,晚間夜深,我們給您回事聽令。”

  劉墉不禁一笑,說道:“夜裡有時也出去的,我在這裡拆字,已經小有名氣。人家叫我,我敢不去麼?——”還待往下說,便聽院外有人喊“毛先兒在麼?”劉墉一下子便提高了嗓門,說道:“請進!——賈先生,你方才出一個‘休’字讓在下測生平,聽我給你品評……”黃天霸打量來人,卻是個縉紳模樣,灰府綢袍子外套團花黑緞馬褂,戴著六合一統瓜皮帽,只在四十歲上下,白淨面皮八字髭,看去一點也不落俗,也不敢怠慢,伸手讓座道:“請稍待,這位賈先生拆畢,再請毛先生給您瞧。”那先生便坐了。

  “按這個休字,字意吉凶雙半”,劉墉鄭重其事地對賈富春道:“乃是一人倚木之像,你幼年早孤,家中只有一個孀母相依為命,可是的?”賈富春原見劉墉搗鬼,也覺好笑,不料他一口就說中了,頓時改容,說道:“先生真讓我吃了一驚——請接著斷,接著斷!”劉墉點頭,嘆道:“木乃東方青龍之像,一人倚木原本是升發之像,糙木屬陰,木即是母,令堂貞靜賢惠是不用說了,只是木不能言,口角不甚便利,孤兒倚身未免放縱了你,‘休’字不成‘體’,你恕我直言,沒有體統,少年時人憎狗嫌,原是個浪蕩哥兒。但休字又有‘止’的意思,又可折十八成人,自十八歲之後,你才真的立心改過,但令堂人已就木,成了你終身之憾。”說到這裡,劉墉長嘆一聲。

  賈富春已是淚如雨下,語不成聲說道:“這是我心中永難化解一段傷痛,毛先生……我真是無話可說……”

  “你不要難過。你有後福,可以報令堂慈親晉祿之德。”劉墉見他如此難過,也是心下黯然,說道:“你自己不成體,但倚了青龍旺相之方,立人是很穩的,青蠅之飛不過數武,附之驥尾可致千里,再不致於有什麼蹉跌的。”

  本來是應付外人的遊戲言語,眾人聽他斷得如此嚴謹准當,竟不禁悚然。賈富春更是認真,起身到房角方桌提筆寫了個“休”字,恭恭敬敬捧給劉墉,說道:“我頭一次見這樣高明的先生,請斷一斷,我後半生前程事業。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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