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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見母親高興,因就起身,笑道:“兒子還要過皇后那頭看看。聽是又犯痰喘了,又說不相干,這些御醫們莫名其妙。法蘭西貢來了些西洋參,回頭叫他們給老佛爺取幾斤來。聽說和高麗參藥性兒不同,先叫太監們試試,合用了母親再用,皇后不敢輕用這些補藥……”說著便辭出來,卻聽太后在殿內誦經:

  南無喝呷恆郵,哆呷夜那,怯呷怯哩,俱住俱住,摩呷摩呷,虎呼吟賀,賀蘇但摹,畔潑沫輦,姿婆河……

  乾隆略一想,便知是為訥親誦經超度,不由黯然,在檐下丹墀邊望著朦朧蒼翠的雨色,發了一會兒呆,不言聲上了乘輿。

  皇后不在風華樓北一帶新建的西式宮殿住。出了澹寧居向西約半里,矗著一座“道寧齋”宮,紅牆黃瓦飛檐斗拱,都隱在煙雨蔥蘢的老樹竹叢中,沿宮一匝,全部栽的鐵樹,碧沉沉黑鴉鴉的一大片,雖不及澹寧居殿宇宏偉高大、因宮闕建在形如龜背似的土崗上,看去十分堅穩沉實。依著乾隆的意思,原想讓皇后住仿羅剎國的冬宮裡頭。皇后卻不甚情願,冬宮雖然涼慡,都是漢白玉砌成,她嫌顏色太素潔,宮裡太空曠,也看不慣周圍宮殿的式樣。道寧齋是個齋宮,雍正暴病前在園中遇見邪祟,和親王弘晝認為是妖道賈士芳冤魂作怪,請江山龍虎山真人婁師亘入園設壇作法鎮壓,就選的這塊風水寶地,宮中也就平安。因此修園子規劃時,弘晝特意請旨,在這塊龜形土崗上建“道寧宮”,而後又改名為“齋”。皇后素來信佛佞道,因執定主意住了這裡。守宮的小蘇拉大監遙見乘輿過來,早已飛報了進去,待乾隆下輿,秦媚媚已是一溜小跑迎了出來,緊忙著給乾隆披油衣,又取一雙烏拉糙木履,將乾隆濕透了的鹿皮靴換了青緞涼里皂靴,一邊忙活,一邊笑說:“這油衣是邏羅國貢的,里外都是綠頭鴨絨,再大的雨也淋不透呢!別瞧這暑天兒,碰上這天氣,衣裳再濕了,哨兒風吹過來,也是浸骨頭涼呢……”

  乾隆微笑著聽他絮叨,問道:“你主子娘娘這會子做什麼呢?午膳進了多少?”

  “主子娘娘今個好!午膳進了一平碗老米膳,一碟子火腿燉豆腐,一小碟子香菇玉蘭片兒。進得香!”秦媚媚替乾隆結束停當,走在乾隆側前,不時將濕重的花枝挑開給乾隆開路,一邊笑說:“娘娘今兒興致也好,那拉主兒和鈕主兒都過來給新封的魏主兒賀喜,恰好兒傅中堂夫人也進來請安,都叫雨隔住了。娘娘留下她們一起進膳,樂樂呵呵一大桌子,說笑著進膳,大家都歡喜得不得了呢!”

  聽說棠兒也進來,乾隆怔了一下,腳下步子不停,卻問道:“還是陳氏下廚麼?”“不——是”秦媚媚道:“陳主兒只陪坐說話兒。娘娘說,鄭二制的膳對她的脾胃,陳主兒不要跟鄭二下廚,因為萬歲爺愛進她作的膳,怕她什麼——邯鄲學步,變了口味萬歲爺進不香。還說,這膳和人一樣,講究個脾胃緣分……”

  乾隆止住了腳步心想:富察皇后,真是好皇后,她恭儉慈善,性格和平,儘管自己六宮充盈,還不時沾花惹糙,皇后對此一隻有婉辭規諫的,卻從不妒忌,從來沒要過什麼專房之寵。大德如此,連這樣的細微屑事也都替自己如此著想留意,他由不得一陣心裡發熱。秦媚媚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嚇得忙住了口。乾隆只一笑,又移步向前,邊走邊說道:“回頭你傳旨給內務府,賞鄭二六品頂戴。你是跟皇后的人,皇后與朕是敵體。你的品秩和卜孝卜義要拉平,也是五品頂戴——這是太監能得的極品了,好生侍候,朕不定賞你藍翎子花翎呢……”說著,見道寧齋宮滴水檐下幾個女人一排溜齊整站著,料是那拉氏、鈕祜祿氏、陳氏、睞娘和棠兒在殿口迎自己,因吩咐道:“你去稟皇后。叫她不要出來,外頭雨涼風大。”

  “扎!”秦媚媚萬沒想到平白的就得了這麼大個彩頭,高興得頭漲得老大。就雨地里打了個千兒,起身回頭就顛,不防一腳踩在青苔上,滑得一屁股坐在了水裡,一個打挺又跳起來,直趨入殿,一溜煙兒似的,惹得廊下迎駕的幾個女人手帕子握嘴格格兒笑。見乾隆走近,她們齊叩下頭去,鶯聲燕語參差不齊說道:“奴婢們給萬歲爺請安!”

  “好好,都起來進殿說話!”乾隆略一抬手脫掉木履便跨步進殿。皇后己從暖閣里出來,一邊向乾隆蹲福兒行禮,又招呼幾個女人:“別在外殿立規矩了,主子爺乏透了的人,進來陪主子說說話兒解悶兒——今兒聽說瀛台議政,議得長了,晚間還要去英英那邊。陳氏也在這裡,叫她給你治膳,就在這邊用過膳再去。你夜裡還要看摺子,都叫人送過那個‘土耳其’宮裡了。那邊小伙房家什沒這裡齊全,就不必過去用膳了吧?”

  乾隆覷著皇后氣色,果然比平日多了點紅潤,因笑道:“請你來園子你還怕往不慣——還是這裡好些吧?今晨聽說你略犯痰喘,瞧氣色像是不相干的”,他一眼瞥見案上攤著一卷子圖畫兒,又問:“是哪裡進來的畫?必是好的,誰的手筆呢?”說著目視棠兒。棠兒臉一紅,忙低下了頭。皇后富察氏笑道:“這不是古畫,是工部送呈內務府的圓明園繪彩畫樣子。我們閒聊,她們都想開開眼,我就調過來叫她們看看。”乾隆微笑點頭,見大家都站著,便先坐了炕邊椅上,說道:“皇后喜歡打坐,還坐炕上——你們隨意兒,今天不要拘禮。”因又目視棠兒,良久才道:“好像有了白頭髮了,不過,不細瞧瞧不出來。”因突然覺得忘情失口,乾隆忙又笑道:“福靈安上回進來給老佛爺請安,朕也在跟前,老佛爺很愛見他,又是侍衛,問了年紀,已經十八歲了不是?那拉氏跟前四格格已晉了多羅公主;朕看可以配他為額駙——因這事得皇后的懿旨,還沒商量,所以還沒下旨。你雖不是她的親額娘,這事作得主張的!”

  棠兒見乾隆先是忘情,後又用正經事遮掩,知道乾隆心念中沒有忘掉自己,心裡一陣溫馨暖熱,又略帶著一點酸楚,下意識地掠了一下鬢髮,恭恭敬敬答道:“這是太后老佛爺對犬子的榮寵厚愛。臣妾感恩念情,舉家粉身碎骨也是報不了的,豈有不遵懿旨的理?還望主子娘娘垂恩賜婚。”說罷,插燭般向富察氏拜了下去。

  “快起來,起來吧!好商量的。”皇后忙笑道,“這是太后的慈命,我怎麼會不允?那拉妹妹,你看呢?”

  那拉氏是最知道棠兒和乾隆那一段風流情事的。傅恆的兒子福靈安、福隆安都是侍衛,逢節朝見太后,隔帘子也都見過,也都是玉立頎身的英俊少年,如今傅家大貴大盛,又是皇后嫡親兄弟家。皇后皇帝說著,已是高興得心花怒放。但她歷事漸多,知道乾隆和皇后喜歡體態穩重安詳,因逼住了滿心歡喜,小心翼翼向皇后欠欠身,抿嘴兒笑道:“女兒嫁這樣的人家,當娘的還有個不心滿意足的?全憑主子、主子娘娘作主的了——”她突然靈機一動,喜笑顏開說道:“鈕貴主兒跟前我們還有一位和嘉公主呢!聽說傅家二公子福隆安也十七八歲的了,何不就配了公主,親連恩,恩結親,皇家多了兩個好女婿,朝廷上不更給主子出力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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