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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旗人有氣無氣,關乎國家運數,這事,皇上有了定心,奴才還要進一言:不能變心!您若中途變了心,以後便再難整頓!”

  “朕不變心!朕知道難弄,但定心大,難也不難。豈不聞人定勝天,天定亦勝人!”乾隆雙眸晶瑩閃爍,臉上泛著cháo紅,擲扇起身徘徊,“若能以戰養士,再作振興,上對列祖列宗,下對子子孫孫,朕庶幾可以無愧!傅恆,朕看你有志於當朕的周培公,但朕更有重任給你,不願你再出兵放馬。這件事你來掌總,你再給朕舉薦個人物出來。”傅恆幾乎不假思索,立即回說:“奴才以為李侍堯可以辦這個差使。黑查山一役,已經可見他能辦軍務,這次金川之役雖然受挫,但大軍元氣未損,李侍堯和肖路的功勞不可混。”乾隆笑著反問,“肖路,不是你們方才說笑話的那位麼?”紀昀笑道:“那是起居閒話,無傷肖路大節。這人辦起差來很仔細,不怕麻煩,不計瑣細,也不大聽糊塗四兒撞木鐘,還是一員好官。”乾隆卻搖頭,說道:“李侍堯不行,他是漢員,根本壓不住陣腳。”

  傅恆低頭想了想,說道:“那就阿桂的好。先頭陝州犯人獄暴,他帶二十三人混入匪中救取人質,足見其勇。慶復大金川之敗,各軍次第都有傷損,唯獨他帶的三千老弱疲兵全軍而歸,又見其智,是個才堪大用的人。”

  “朕也看好這個阿桂。就是他吧!”乾隆悠悠踱著,臉上泛出微笑。“李侍堯這人也好,是朕親取的進士嘛!但性子似乎躁了點。換他到甘肅去當布政使,那是個繁巨瑣細差使,各方都要應酬,磨他一磨再說。這和錢度一樣,錢度將來還是要管財務,現放到刑部法司,習法讞獄,叫他懂得謹慎。他在雲南整頓銅政,差使辦得雖好,朕看他似乎內里太剛了些兒。”他這一說,傅、紀二人都佩服莫名,紀昀嘆道:“因才施用,因人施教,大哉帝言!”乾隆只一笑,說道“這事就這樣吧,不算最後定。發信告訴在京諸王大臣,軍機大臣一起議過,再奏明擬旨。現在要辦好兩件事,一件是照拂好蒙古諸王,對東蒙古的不能冷落,西蒙古四個王爺更要當上賓相待,每日一筵,朕都親自到席。第二件事要安排好秋獵。科爾沁王爺舉辦那達幕大會,各蒙古王爺都派人,賽馬、摔跤有許多名堂,留心選幾個蒙古勇士來作侍衛。傅恆你是軍機大臣,又是領侍衛大臣,這邊的事你要多操心。”

  乾隆說一句,傅恆便躬身答應一聲“是”,未了又道:“錢度已經到了熱河行在,要不要叫他遞牌子覲見?”乾隆道:“明天兩場筵會,沒有空兒了,後日要帶皇后看看這裡園子,曉嵐進來侍候筆墨加寫起居注,也見不了人。大後日吧,你先見見,叫他時刻聽旨意就是。紀昀,你現在是軍機大章京,官位卻不過是個部郎。皇后上次還說,紀昀該往上拔拔,不日就有恩旨,晉升你為禮部侍郎,仍在軍機處行走。前頭有個高士奇,一天連進七級,但晚福受了損,幾乎沒有下場。所以,要小心辦差,下頭官兒面前要有身分。詼諧原是好的,朕也喜歡,什麼事濫了,人就要輕慢。你今日對答尤明堂,才見到真正大臣之風,要好自為之。四庫全書的事,現在公餘就要留心,留心圖書不用朕說話,留心人才更要緊,你似乎還沒有上了心。上回說,朕也要開博學鴻儒科,這個差使也是你來操辦。明白朕的意思?”

  “臣……明白!”聽了乾隆這席話,紀昀已是心中一陣陣發熱,感動得五內俱沸,墮下淚來,聲音也微微發顫:“臣少年自負,狂傲不羈,以為布衣可以傲天子、慢公卿。入事聖君,已知聖學淵深萬象包羅。臣之學識盡在聖主包容之中。今日尤明堂責臣學術不純,實在也是一矢中的之語。承主上如此成全訓誡,臣更當栗粟小心,以誠敬莊重事君事國。作一個聖君麾下明白事體的臣子,敢不警惕小心!”

  乾隆哈哈大笑,說道:“說出誠敬莊重四個字,你就不愧良臣!朕不要你改了脾性,成個謹小慎微之人,也不是朕的本意。語云,與上大夫言,款款如,與下大夫言,侃侃如,這不過是個分寸,比如主子有憂愁煩悶,你周周正正給朕說《論語》,豈不悶上加悶?這隻講究一個心田,以敬以畏以莊以諧,無論怎樣作都不會越了禮份。你從前並無過分,朕不過格外愛惜,白囑咐幾句,就變成了奏對格局!”說罷揮手道:“你們跪安吧,傅恆把各王爺和內地諸臣進的貢單留下。明兒你們再遞牌子進來。”

  “是。”兩個人畢恭畢敬向乾隆施禮,傅恆從袖中抽出一張紙捧給乾隆,和紀昀打馬蹄袖跪了磕頭,起身又打一千,這才躬身卻步退出延熏山館。

  待二人退出,乾隆看自鳴鐘已是申末時分,伸欠著略活動活動筋骨,從延熏山館正殿後照壁繞出來,卻是和佛堂隔壁的又一處院落。中間池水假山,橫穿一條小溪,活水繞廊穿房而去。四周房舍環廊,朱欄內俱是大玻璃窗,裡邊掛著蟬翼紗。乾隆隨駕的后妃都住在這一個院子裡,東廂住著淳妃汪氏,北邊正殿掛著“靜雲幽深”的匾額,是皇后起居的正殿。西廂一溜也有十幾間,住著貴妃納蘭氏和鈕祜祿氏。這兩個人平素愛熱鬧,在北京大內她們宮中養著無數的鳥,還有貓和狗,但皇后愛靜,既住一個院,少不得將就著。納蘭氏、鈕祜祿氏和汪氏都正在鈕枯祿氏房裡抹紙牌,汪氏眼尖,一眼瞧見乾隆帶著王禮進來,忙道:“主子進來了!”偏身便下了炕。納蘭氏和鈕祜祿氏也忙丟牌下炕,整鬢振衣趨出,一溜快步趨到靜幽堂丹墀下跪了,鶯聲燕語請安:“主子吉祥!”

  “起來吧!”乾隆含笑點頭,用扇子虛點一下,問道:“你們又在開紙牌算命了——你們主子娘娘呢?汪氏,你是掌廚的,皇后今晚進了多少膳?”汪氏隨眾起身,蹲了雙福兒回道:“主子娘娘今兒特高興,進了兩塊春捲兒,一碗粳米粥,進得香,說奴婢的小菜拌得好呢!進過膳,又說悶,要查考阿哥們功課,將阿哥們叫了進來——您聽,這是在教他們說國語呢!”乾隆仔細聽,果然東暖閣里有人說話,卻聽不清慡,便往裡邊走,笑道:“皇后只中意鄭二的菜,朕覺得也平常,倒愛進你制的膳。怎麼,到鄭二那裡學手藝了?”

  汪氏抿嘴兒笑了笑,小聲說‘主子竟是神仙,一猜就中!鄭二跟我說,別的不傳,只傳拌小菜,每樣都要用點腐辱,腐辱里還要兌點別的人想不到的佐料,娘娘才愛用……”說到這裡便打住。乾隆止住步,笑著側耳道:“法不傳六耳啊?悄悄說給朕聽聽!”汪氏用手捲成喇叭形細聲說道:“花椒糖水一匙。”鈕祜祿氏和納蘭氏都覺她僭越輕狂,對視一眼,都撇了撇嘴唇兒。隨著乾隆進來,皇后富察氏已經得報,親自迎出暖閣來。乾隆果見大阿哥永璉、三阿哥永琪、四阿哥永璟應跪在炕前,一個牛高馬大的辱娘抱著皇后的次於永琮,得意洋洋站在炕邊:她是奉了旨的,抱著皇后的嬌生子兒永琮,見誰都不必下跪,因而有這份自豪。睞妮子見乾隆坐下,忙從紗屜子後擰了一把熱毛巾捧來,又倒了一杯茶小心放在青玉案上。乾隆這才仔細看了看這位棠兒介紹來的宮女,因笑道:“怪不得叫睞娘,這雙眼睛真叫精神——放了足了?還走得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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