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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清兵只安逸了一天,第二天凌晨,張廣泗便被cháo水一樣的吶喊聲驚醒。蹬上靴子便見鄭文煥和張興兩個將軍急步進來,後頭跟著買國良,卻是氣急敗壞,也不及行禮便指著外邊,說道:“大帥,敵軍攻上來了,現在城北的敵人正在集結,已經由東路向城南行動。孟臣帶著一棚人駐在外面,天險可守,請示大帥,要不要撤進城來?”

  “全部撤進城!”張廣泗已全無睡意。他情知事有大變,但仍鎮靜如常,發一道令便停住了,問道:“攻城的敵兵有多少,打的誰的旗號?都有什麼裝備?”張興道:“城東城北的敵兵不足兩千人,打的是‘大清金川宣慰使莎’帥旗。約有五百弓箭手,三四枝獵火槍,其餘都是尋常兵器!”

  “很好!”張廣泗獰笑一聲,“我正犯愁尋不到他的主力,他自己送上門來——莎羅奔好膽量!命令:四門大炮全部架到南寨門,五百名弓箭手、三十枝火槍隊全部上城牆守圍,中軍留五百名近衛,

  已010己統由鄭文煥指揮!”

  “扎,標下曉得!”

  “命令,阿桂所率三千人馬迅速撤離丹巴,無論沿途怎樣受到騷擾,務必於三天之內趕回小金川會戰!”

  “扎!”

  “命令:任舉所部達維守軍,全力護住我軍糧道,傳命中路軍的康定一部,不管路上死多少人,半個月內趕到小金川,北路軍留守大金川一千人馬,其餘的兵馬十天之內到達——告訴他們,若不能如期到達,不論勝敗,我都要行軍法斬掉主將!”

  “扎!”

  此時天方黎明,外邊時伏時起的吶喊聲越來越清晰。張廣泗掛上佩劍,一邊向外走,一邊冷冷吩咐道:“慶大人呢?請他和我一道巡城——把我的帥旗升到寨門上!”他一出門,便見慶復過來,臉色蒼白,哆嗦著嘴唇想問什麼,遂擺擺手道:“什麼也不必說,我們上城去!”慶復見他如此鎮靜,也定下了心,說道:“能不能先放兩炮,鎮一鎮敵人威勢?”

  “成!放炮升旗!”

  三聲劈雷一樣的大炮在甫寨門內一處高垛上劃空響起,撼得大地籟籟抖動,一面寶藍色鑲金線的帥旗,在濕漉漉的晨風中輕輕飄揚。敵我雙方都好像被這炮聲懼了一下,一時間城裡城外一片寂靜,張廣泗帶著張興、買國良和慶復一起徐步登城,站在高處四下瞭望,不禁都是一怔。

  莎羅奔的兵並不像他想像的那樣散亂無章,東一處西一處像野蜂一樣。在寨門正南兩箭之遙,設著三個高大的牛皮帳篷、豎著纛旗,上邊寫著“大清金川宣慰使莎”,其營盤布成品字形,前後左右相互策應,在遍地驅瘴煙霧中時隱時現,所有藏兵都在箭程之外列陣,一絲不亂靜待攻城令下,陣前幾十頭駱駝,上邊騎著幾位頭領,都是長袖偏袒,腰佩藏刀,昂著頭向寨門眺望。張廣泗、慶復和鄭文煥在寨門上一出現,中間一個不到三十歲的漢子將手一擺,一位老者下了駱駝,步履矯捷地向寨門走來,霎時間,兩方陣中將士都屏息注目,靜得連大纛旗舒捲的聲音都清晰可聞。那老者在寨門外一箭之地站定,打了個千兒,起身又雙手外攤呵了呵腰,大聲說道:“大金川頭人桑措,向張大將軍,慶復大人敬禮。我們故扎莎羅奔小帥,要和張大將軍傾訴曲衷,懇請俯允!”

  “叫他上前說話!”張廣泗冷冷說道。

  莎羅奔兩腿一夾,騎著駱駝來到了桑措身邊,也不下騎,就駝背上向張廣泗一拱,說道:“莎羅奔有禮!”說罷便仰面直視張廣泗。張廣泗與莎羅奔周旋兩年有餘,想不到今日相逢,雖近在咫尺卻無力擒拿,心中百般不是滋味。他沉著臉,仿佛平息自己心中的怒氣似的,舒緩了一口氣,說道:“少年人,你違天作逆,犯上造亂,還敢在本大帥面前支吾耍滑?現今我十萬天兵會集金川,你區區幾千部卒,狼奔豕突,有什麼出路?勸你聽我一言,早早就地納降,受縛。我皇上有如天之仁,本帥有好生之德,或可免你舉族大劫,饒你得終天年。若不從命,轉瞬之間禍從天降,恐怕你噬臍難悔!”莎羅奔莞爾一笑,說道:“大將軍的聲威我是久仰的了,只是莎羅奔不願無罪受縛。漢人有句話說‘士可殺而不可辱’,你們為冒領軍功欺矇皇上,與我金川輕啟戰端,侵我土地,焚我廟宇,戮我人民,掠我子女,此仇不共戴天!我也有一忠言相告,貴軍雖眾,遠水不解近渴,今日大金川已被我大軍團團圍定,我只消鞭梢輕揮,大將軍一生令名盡付東流,貴軍三軍將士誰無父母姐妹,客死金川之地,莎羅奔也於心難忍。今日臨城請命,願與大將軍、慶復欽差推誠相見,會商議和,並請二位大人代奏朝廷、申明其中委屈,不但我金川百姓感戴皇恩,永做朝廷藩籬。欽差、將軍及入川將士也得平安回朝,豈不兩全其美?”

  張廣泗和慶復迅速地交換了一下眼神,如能借會商議和的名義拖一拖時辰,等待援兵,那真是太好了!慶復見張廣泗不言語,登時會意,扶著堞雉探身大聲道:“你有歸順之心,朝廷也不為難你——把你的軍隊撤掉,你親自來與我們會商,或由你擇地,我們派人前往!我們不能與你訂城下之盟!”

  “我就是今日兵臨城下,才敢與爾約定會談。”莎羅奔冷笑道,“你想借會談待援,恐怕難遂心愿——兄弟們,慶大人說的話成不成?”

  “不成!”

  幾百親兵齊聲喊道。聲徹九霄,幾十隻老鸛被驚得沖林而飛,怪叫著盤旋遠去。

  “那就打!無知黃口,居然如此狂妄!”張廣泗勃然大怒,揮手指著莎羅奔,大喝一聲:“放箭,開炮,炸死這個小畜生!”話音一落,城上萬箭齊發,如飛蝗般she向莎羅奔。無奈莎羅奔在箭程之外,那箭在莎羅奔面前紛紛墜地。

  莎羅奔輕聲一笑,在駝背上向城揮鞭遙指,隱在樹叢中無數藏兵或長嘯,或吶喊,黃蜂出窠一樣一齊湧出,霎時間城北、城東都是山呼海嘯一樣的呼聲。那些藏兵個個身手矯健敏捷,剽悍勇猛,一色的藏刀銀光閃閃,在驕陽下舞動著,城上儘自放箭,竟似絲毫不懼,嚇得守城軍士個個面如土色,張廣泗急叫:“炮!炮手呢?再不開炮,斬!——有畏葸後退者,斬!”一個戈什哈飛奔下去傳令,半晌,才聽兩門炮“轟!轟!”響起,炮彈卻落在藏兵陣後池塘里,泥漿濺起一丈來高!

  “媽的個X!”鄭文煥氣急敗壞,漲紅著臉大聲喝斥,“這打的什麼炮?!”一個炮手飛跑過來,行著軍禮結結巴巴道:“軍……軍門……火藥受cháo……只有五包能用……這鬼地方太cháo濕……”張廣泗氣得臉色慘白,但炮手本就不多,正用得著時候,不好殺人,只抖著手指著炮手道:“快裝快打!延誤軍機,我一體殺掉你們!”說話間,四門大炮一齊怒吼起來。只是藏兵已沖得近了,只掀翻了幾頂牛皮帳篷,把幾頭駱駝炸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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