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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個大臣面面相覷,不知他所言何意。

  “聖祖時內多憂亂,四境不寧;先帝也在青海、雲貴興兵平亂。”乾隆吁著氣,臉色變得異常蒼白:“平三藩、征台灣、三次親征准葛爾,那是以傾國之力支撐戰事;年羹堯、岳鍾麒興兵二十萬,江南六省舟車水陸運餉——怎麼就沒有發生腰截皇綱的呢?朕密運軍餉,原為的不致使北方百姓因興兵有所驚擾,想不到就雙手奉送了‘一枝花’!”

  這真是比狗血噴頭大罵一頓還要令人難堪的責備,責備中不動聲色帶著刻毒兇狠的譏諷,句句都像刀子一樣剜人的心。

  四個大臣騰地都漲紅了臉,再也坐不住。“啪啪”打了馬蹄袖伏地跪下,不敢言語。十七君臣議政痛說往事龍鳳相愛對口吸痰——

  “這事和鄂爾泰、衡臣無關。你們起來。”乾隆苦笑了一下,“是朕德力不夠,所以才有‘一技花’這樣的盜匪,流竄數省,不能緝拿到案。也是朕無用人之能,將大事託付一個不可靠的人!——像高恆,從接旨到石家莊,他竟走了十幾天,這不是玩忽王命?他在摺子里竟然說,是因為‘一枝花’欲報山東一箭之仇盯上了他。這是怕朕忘了他在山東的功勞!”乾隆越說越氣,眼圈也變紅了:“你們可以回去,問問你們叔祖輩,張廷玉、鄂爾泰當年跟著聖祖爺、先帝爺是怎麼辦差的!張廷玉像你們這樣年紀時,一天睡不了兩個時辰,鄂爾泰在雲貴、在烏里雅蘇台當將軍都統時,一夜三次起來巡哨!你們如今有這個精神?只怕是雀兒牌斗得響,老黃狗養得肥!”

  雀兒牌,傅恆有時逢場作戲,偶爾為之;養狗,是訥親為防著有人私下到宅里撞木鐘,特地餵養的。平時乾隆常拿此說笑,是說傅恆風流倜儻,訥親謹慎。但他此刻說這些,是由高恆那裡遷怒轉而來的,二人如何敢辯?只得連連叩頭謝罪。

  “起來吧。”乾隆發泄了一陣,胸中的怒氣鬆緩了些,口氣也就變了:“朕急不擇言,也許錯說了你們。如今大清處於極盛之時,有你們的功勞。但又何嘗沒有盧焯、喀爾欽、薩哈諒的?他們變壞了,有功勞也得受誅。朕登極以來,除了小心於政務,更留心作養人才。人才關係到國家的興衰。你們,還有高恆、阿桂、李侍堯、劉統勛、勒敏、盧焯、鄂善、錢度,朕原準備叫你們隨張廷玉、鄂爾泰進土檢簟⒘柙聘笊賢枷竦摹?蠢匆膊灰歡āk拊絞橋巫耪模吹勾螂薜牧常∫還危湫艘膊渫鮃埠觥1鷚暈衷誆壞昧耍腚尷氳氖⑹潰畹迷賭兀【駝嫘送貌壞昧耍不溝萌緶謀”緦偕罟取K邐牡垡部垂比俅笠擔傻屆鏡凼擲錚患改甑墓餼埃馱崴偷裊恕!壁綴透島愀┦滋輳姿檔潰骸爸魃涎禱澹乓灰幻竊諦模霾還幾夯噬弦黃笠篤諭摹E諾任ㄓ泄Ы魑肪澹⌒姆鈧鞍觳睿儼桓疑隕婊奶屏耍鼻≌獠拋胝猓檔潰骸疤豢傷家榱恕L絞瀾紓詿蠊俚郎稀⒃詮饊旎罩攏背⌒釁⒌背∈芷涔眚餳苛┢癲皇翹窈跗瀋窳耍頤欽廡┑輩畹氖遣皇且蔡弈芰耍俊逋潁且槐什恍〉氖職!?

  鄂爾泰在座中向乾隆一揖,說道:“萬歲說的是從大處看的。‘一技花’此舉若仔細推詳一下,實在是未嘗不是途窮末路、狗急跳牆的行為。她在江西站不住腳,被迫逃往山東,又被高恆圍剿。她逃至山西仍沒有立起自己的營盤,所以才出此下策。她的如意算盤:頭一件,她想趁朝廷在西南用兵時,在北方截下軍餉,作招兵買馬的費用,或者送給當地土匪,謀求一塊立足之地;第二,她想藉此製造聲勢,告訴天下她還沒有死,沒有敗;第三,給她的殘兵敗將鼓一下士氣。雖說此事很大,卻只不過是雞鳴狗盜的行徑,對於我們朝廷的大政井無太大的妨害。”

  “鄂爾泰說得很對!”張廷玉道:“確實是雞鳴狗盜行徑,不得已的鋌而走險。用一句江湖上的話,這叫‘稔秧’,並不能顯出她的大志和實力,反見其小家子氣。這個數目大,如果是六十五兩銀子,邯鄲府自己就處置了。”他拈鬚一哂,又道:“六十五萬兩,那是四萬多斤。發散、埋藏、搬運都不好辦。她‘一枝花’,吞得下,消化不了!招兵買馬?邯鄲、長治、彰德去年都是兔稅府郡,今年又豐收在望。人不餓急,誰造反?依著奴才見識,可以叫劉統勛去走一遭,那是三省之交,由他一體籌劃,可以省些事。有邯鄲一府之力,辦起來綽綽有餘了。”訥親說道:“邯鄲府境內出這樣盜案,不處分不好。他已經在摺子里請罪察拿。”

  乾隆想了想,說道:“處分是為了警戒效尤。邯鄲這事是由外地大盜流入作案的。他們府的責任在於邊遠地域防護疏忽,這件事不要張揚,只要破案快,連高恆黃天霸等人朕也不處分。”“要限期破案。”傅恆說道:“在期限內破案方可免議。”乾隆點點頭,說道:“那就三個月吧!這是軍餉,失落了要按軍法處置——你們跪安,由傅恆傳旨劉統勛,將這裡議的情形通知他。叫他儘快登程去邯鄲破案!——訥親送兩位老丞相,然後再回軍機處當值。”

  乾隆目送四人出殿,這才吩咐更衣,吩咐卜孝,說道:“去慈寧宮問問,太后老佛爺歇了沒有。要已經歇下,朕今兒就不再過去請安了。”坐著發了一會子呆。意馬心猿地總覺心緒不寧。想尋個人說話,又無人可說,叫過王仁,說道:“你傳旨給軍機處,叫翰林院編修紀昀從明日起補入軍機處,為軍機章京,專門侍候糙詔事務。”

  “扎!”王仁答應一聲起身便走。乾隆又叫住了笑道:“這不是急務,何況此刻訥親也未必就在。朕怕忘了,你明日去辦就是了。”

  “扎!”

  乾隆不再言語,抽過一份奏章看時,是慶復遞來的摺子。他偏腿坐在炕沿上提筆加批,疾書道:

  此等調度細務皆爾與張廣泗之責,屢屢絮言於奏牘,豈不聞“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語耶?軍餉之事高恆另有差事,已有旨著尹繼善統籌之。爾與張廣泗應廑念朕宵旰焦慮於金川,當精心布置,速為蕩平。爾進川數月,留連徘徊,似有所待,又似畏敵怯戰乎!朕甚厭之,欽此!

  又朕近日將密地出巡外省,察視吏情民風,歸後將奉母后往避暑山莊,秋狩木蘭等事,戰事有勝,則紅旗報捷來,若有如此瑣碎文章,勿要再奏。欽此!

  他吮了吮嘴唇,仿佛品評滋味似的又看了一遍,剛剛折好,卜孝進來道:“老佛爺去了鍾粹宮,瞧主子娘娘的病去了。”

  “瞎!”乾隆腳跟微微一頓,皺眉一嘆,不再說什麼,抬腳便出了養心殿。

  乾隆到了鍾粹宮才知道,不但太后在,貴妃那拉氏、慧妃高佳氏、純妃蘇佳氏、淑妃金佳氏、忻妃戴佳氏、嬪汪氏、陳氏、富察氏還有十幾個答應、常在都在皇后禮佛的小佛堂東正殿裡。滿院燈燭輝煌,人來人往,只是腳步都很輕。西廊下幾個太醫聚在一處,用極低的聲音商量著什麼。乾隆也不理會,幾步跨進正殿,正在和太后鈕祜祿氏說話的幾個妃子立時住口,自那拉氏以下“唿”地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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