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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水強是“一枝花”起事時的首領,在桐柏山大寨中其威望還在燕入只之上。自從燕人云入伙,一來武藝比他好,也比他年長几歲,江湖上手面廣,很得易瑛器重;二來燕入雲對易瑛確是忠誠不二,還另有一份情意。所以事事容讓許多。燕入雲自覺舉足輕重,有時說話就帶著頤指氣使的味道。見他此時還擺款兒,皇甫水強不禁怒從心起,輕笑一聲說道:“誰封過你是總管麼?這幾年我都讓著你,為的你是富貴人家,到我們這堆里來不容易。你就越發囂張!是你拉著聖使去江西,我們才倒這血霉。在桐柏山好好的,幾千人盤占個大寨子,官府十次剿也沒動我們一根汗毛。現在你還敢擺譜兒——不瞧著聖使面子,兄弟們早他媽宰了你了!”“你有這個本事?”燕入雲掉過頭惡狠狠地盯著皇甫水強,語言中透著巨大的壓力:“充其量你也不過是個土寇!”“土寇我自認了,你是英雄麼!”皇甫水苛⒖譚創較嗉ァ!拔頤竊謔ナ垢爸皇切е遙素松保悅嗥耍揮斜鸕男某Γ?

  “行了!”易瑛斷喝一聲,二人都住了口,易瑛道:“這是什麼時候,還打窩裡炮!——胡兄弟,你看呢?”

  胡印中一直沉默不語。他一直很受易瑛信賴。但他畢竟入伙不久,也看出了平素燕入雲對易瑛的情分,只要誰略靠近了點易瑛,他立刻就犯醋味。他也看出易瑛對燕入雲不但倚重,也確實在私情上很有好感。燕入雲自有一伙人。皇甫水強在下頭深得人心,這也是洞若觀火的事。他是剛剛入伙的人,不敢蹚這汪渾水。胡印中思量許久,輕嘆一聲說道:“我想,還是聯絡一下的好。一來是自已兄弟姐妹,二來山下情形不明,叫到一處,聽聽有什麼消息,好走下一步棋——當然,也許會招來官軍,不過官軍未必有這個膽量,他們屬耗子不屬雞,人不上千,動都不敢動的。”

  “點火,把廟裡窗欞子拆下來點著,加一堆火,叫韓梅她們快來會合!”易瑛吩咐完,突然覺得渾身疲倦,坐在石頭上道:“兄弟們把信火點了還去歇著,咱們幾個議議,走好下一步棋。”

  彎月形的篝火點亮了,廟裡的窗欞、幔帳在人中噼啪作響,浮山的山頂上火焰沖天。幾個造反頭領抱劍倚石而坐,像幾尊石像—動不動,都在深沉地思索。許久,燕入雲才粗重地喘息一聲,說道:“我們吃虧吃在沒有錢。在山東南邊一下子聚集了兩千人,由於沒有銀子供餉。兵器,都是鋤頭、鐮刀、杈把、掃帚怎麼打仗?聖使的規矩不許打家劫舍。可那是在桐柏,大山里種一點,打打獵也就能應付了。在外頭還這樣就不成。打一個大富豪,我們就撐起架子了。”

  “這麼一味地跑不是辦法。我們得有個窩。”胡印中道:“梁山好漢也吃過敗仗,一進水泊,官軍就拿他們沒辦法了。我入伙時咱們還有幾百人,其實官軍沒有殺我們幾個,多數是跑散了。無論如何不能再這麼奔下去了。”燕入雲道:“我們其實一直在找窩,只是力量太薄,攻不下人家寨子也是枉然。”

  皇甫水強好像專門要和燕入雲作對,輕咳一聲道:“我們找的都是別人的窩,桐柏山的窩我們自己把它丟了不管。強龍不壓地頭蛇,何況我們現在並不強。”他頓了一下,又道:“我覺得南邊比北邊好辦。過了黃河,我們就沒有得過利!其實在江西,雖然打散了,我們首腦都在,只要官軍一退,招呼一聲寨子就又拉起來了,聖使在那裡人們還是當神敬的。”

  易瑛也一直在沉思著聽,她的感受與眾人不同。她覺得朝廷似乎氣數未盡,還在蒸蒸日上。她以法術傳經布道,濟世醫人,每逢那裡有災就去災民中演法,信民是不少的,徒眾卻不多,真正知道她紅陽教宗旨的就更少了。就這些受災地,朝廷也隨即有旨免捐免賦、發糧賑濟,還有醫藥供應也都及時,簡直無fèng可鑽。往往她要殺的貪官,朝廷也查辦了。老百姓沒良心,求治疾病時虔誠到十二分,病好了也就撂開了手。想到這些,也真令人心灰意懶……她垂下了頭,突然又警覺地抬起來,“我是奉天行道、殺賊除妖的聖使,怎麼能這樣想?”思量著,已定住了心。緩緩說道:“大家說的都有道理。目下朱三太子的世子尚在呂宋國蒙塵,沒有歸位,真主不在域內,我們摸索著干,難免有差錯。但如果都不干,世子歸來連個定居之處也沒有,這是不成的。所以我是有些操之過急,只想一日之內揭竿而起,天下景從……我們是得想辦法占個地盤,在桐柏山和井岡山我們吃過虧。吃的虧是因為只有一個老營,給人一踹就樹倒猢猻散。看來還是要向南,回桐柏去,那裡連著大別山,又通著伏牛山,多建幾處營盤互為犄角,互通聲氣——今天在此的我看不會再有二心的了,大寨有了分寨,可以各自帶兵,也省得我總是親自出馬孤軍奮戰。至於餉,我們可以在直隸、山西劫幾個大戶,分些浮財給老百姓,細軟我們帶走。將來的餉源,只能從官府身上打主意,一味打家劫舍就違了我們的教義,那就變成了劉三禿子那樣的糙寇——我們雖然受窮,還是王者之師嘛!”

  眾人原都是因為一敗再敗,各自有些意見,惱火得很,其實心中還是尊敬易瑛如天神,對自己這些看法也只模模糊糊的,並不認真。易瑛如此虛心,一概接受,大家都十分感動,遂又鼓起興頭來,燕入雲笑道:“我最愛打富濟貧!我們手裡有傢伙,想籌幾個錢糧還要向那些臭財主借!不是我說,當初在太平鎮要聽我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沖爛了馬家,劫了糧就去攻寨子,這會子不定我們還在黑風崖上吃酒消夜呢!”他說得興奮,直想站起來,皇甫水強卻道:“那地方不成,容得下劉三禿子,容不下我們。那裡離北京那麼近,一道旨意,濟南、保定兩頭出兵夾擊別說吃酒消夜了,怕只有火槍子兒能吃——”他看了看暗中的易瑛,突然頓住了口。燕入雲見他如此釘著自己作對,心中不禁大怒,手摸著劍柄捏得出水,強忍了沒有說話。在僵持難堪的氛圍中,一個弟兄喘吁吁走來稟道:“韓梅、唐荷她們上來了,還帶著三十多個人!”

  “三十多個?”易玻心中一喜,立刻又斂了笑容,“有外人麼?”

  “沒有。全是我們打散了的自己兄弟!”

  “好!”易瑛頓時精神大振,笑著對眾人道:“女蝸廟前這一聚,看來我們氣數還會旺起來!瞧瞧她們去!”

  眾人剛站起身,韓梅和唐荷二人已經踉蹌著走過來。熊熊篝火中,只見二人頭髮蓬鬆、衣衫襤褸。二人見了易瑛,撲身跪倒在地,抽咽了半晌,“嗚”地一聲號啕大哭起來。“……聖使娘娘……我們沒有打好仗……七十多個兄弟只活著回來這三十多個……”韓梅哭得渾身顫抖,“……失散了這六天,我們白天躲在山裡,只有晚間才敢走路……遇到一個砍柴老漢告訴我們,娘娘往這個方向來了。一路上還有幾個逃跑了的……要是再尋不到您,我們只好自殺了……”唐荷哭得淚人兒一般,抽泣著道:“其實官兵倒不敢窮追我們,惡虎鎮丁百萬家一百多個莊丁,死盯著我們不放……我們殺他們退,我們走他們追……他們的佃戶,不敢接濟我們……我們又累又餓……路也不熟……他們抓我們一個便殺一個,割了兄弟們耳朵去報功……”說著又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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