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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麼?”乾隆一笑,說道:“那兒子就領命了!”他和“傅恆家的”棠兒是有瓜葛的,不禁臉一紅,瞥了一眼那拉氏,又道:“她生產不久,這麼大的雪天,倒難為她進來。”貴妃那拉氏情知緣故,微笑著躬身說道:“明兒是她兒子百日湯餅會,抓周兒的好日子,進來給佛爺請個安,就便討個吉利請給兒子賞個名字。主子娘娘鳳體欠安,傅恆忙著公事,她這個娘家媳婦兒也該當進來侍候的。我看今兒雪大,就不放她回去了。今晚就安置到我宮裡歇下。”說完偷瞟了乾隆一眼。乾隆和棠兒在鍾粹宮幽會,曾被這個貴妃當場“拿”住。雖然給她扣了一頂“妒忌”的大帽子,壓住了。現在見她如此說,乾隆滿意地點點頭,說道:“如此甚好。朕原答應給她兒子起個名字的,百日抓周兒,沒個正式的官名也不好看。老佛爺,兒子想傅恆是有功於國家的人,又是至戚,這個面子得給。兒子想,就叫福康安罷!這三個字合著了富察氏的姓兒,漢字里的意思也是極好。”

  太后頓時笑得兩眼眯成一條fèng,拍掌打膝地說道:“好——這個名字兒好。孩子生在這樣人家,富貴還用說嗎?難得的是這‘康安’二字,又康健又平安,好!”說著,見齊氏和汪氏督著太監抬過食盒子,便命布席。一樣又一樣布了上來。一盤水餃兒,一盤炒綠豆芽兒,一盤宮爆腰花雞丁,火鍋里是酸筍雞皮湯,熱騰騰泛著香味,四周放著小饅首、春卷、豆面煎餅一應宮點,還有一盤菜晶瑩透亮,像是魷魚絲兒,白亮白亮的拌著青椒,剛剛出鍋,還在絲絲作響,乾隆嗅了一下,不禁贊道:“好!”

  “主子說好。就是我的虔心到了。”汪氏笑道:“只怕老佛爺也未必用過這道菜呢!這麼一盤子菜,沒有五百兩銀子辦不下來呢!”乾隆的笑容慢慢凝固了,問道:“那是什麼菜?”齊氏給太后碟子裡夾了一箸豆芽兒,笑著回乾隆,“那叫爆龍鬚,也難為汪氏,收了那麼多鯉魚鬍子。為吃這盤菜宰魚,沒有五百兩真的是不成的——老佛爺,這個清淡,這是我廚下預備的豆芽兒,都抽了芯兒,去了芽頭,沒有半點豆腥味兒呢!”

  乾隆因命眾人都陪坐用膳,笑道:“朕只用茶講究些兒,膳食上頭極平常。說這盤菜值五百兩,嚇了朕一跳。豫東周口今年大水過後,有的地方人吃人,父母吃兒子。傳出去朕一盤菜這麼貴,朕不成了桀紂之主了麼?”汪氏道:“用魚須作湯是極鮮的,我就留了心,叫我的宮女每天到御膳房收集,凍起來備用。要真的論起錢來,說它一文不值也是真的。”乾隆夾了一箸,果然滿口鮮香,卻不肯夸味道,只說:“你能為老佛爺和朕操這個心,這就是你的忠藎之心。”他又嘗了一個水餃兒,忙給太后也夾一個,說道:“老佛爺嘗嘗這個——裡頭並沒有韭菜,怎的滿口都是鮮韭菜味道?”太后品著吃了,說道:“果然不錯!大冬天的,怎的會種出這韭菜,餡里又沒有韭菜,怎麼會出來這味兒。汪氏這小精靈兒,越發手巧了!”汪氏“嗤”地一笑:“那是韭黃,趁鮮擰了汁液拌到鮮肉餡兒里……您瞧這雞丁,其實是火腿煨豆腐,文火慢燉三天,熬出的豆腐乾兒用雞皮裹了炸出的雞合兒肉——老佛爺皇上如果愛用,我那裡還有著呢!”眾人一嘗,果然不錯,齊口兒稱“妙!”

  眾人邊說邊吃,十分熱鬧融洽,一時用膳畢,各人嗽口擦手。太后還惦著“人吃人”的事,問道:“皇帝,周口那裡現在光景怎麼樣兒?該派人賑濟。先帝爺最忌諱這些事,要聽見這個,早就跳起來發怒了,雍正初年龜蒙頂賀狗兒放炮造反,不就為餓倒了人,那次連山東巡撫的頂子都摘了,下頭縣官、府官罷了十幾個。這不是我多口,我不過白囑咐一句。老百姓餓急了要造反,聖祖爺說過,先帝爺也說過,我都親耳聽見的。”

  “母親訓誨得是!”乾隆一躬身說道:“這事奏上來,兒子也很震驚,又怕冤了人,特派錢度去查實了。前天已經下旨,商水縣令已被就地正法,是當著災民的面殺掉的,陳州府知府著令自盡。其餘巡撫以下按失察之罪交部議處。兒子以寬為政,不是要作爛好人。政可寬、刑不可懈。這是兒子的章程,母親瞧著,兒子是斷不會守著紫禁城吃祖宗飯的,近期兒子還要出京走一走,明春木蘭狩獵之後還要下去,有那貪瀆不法,愛銀子不怕死的官兒,有那拿民命不當回事,瀆職褻政的,兒子要狠殺一批呢!”

  他的語氣很重,殿裡的人都見過雍正發脾氣,惱起來嚇得周圍人筋軟骨蘇,但他殺人殺官卻極少見。而且雍正自登極到死,除了一次奉天祭祖,從不出京城一步。這個主兒卻是坐得住也下得去,年年都要在京師直隸,甚至河南、山西,行無定趾地體察民情,別看他溫文爾雅,面目可親可近,可要說聲殺人,半點也沒有遲疑過。殿裡人都被這話噤住,一陣風從殿外呼嘯掠過,竟使人覺得一股寒意逼了上來。良久,太后才回過神來,喃喃說了句什麼,又道:“殺人還是越持重的越好,太平盛世殺人多了,容易激起戾氣的。我一聽殺人心裡就發慘。”

  “母后聖明,訓誨得極是!”乾隆仍是一副和藹可親的喜相,娓娓說道:“兒子一個冤枉的人也不敢殺。有些官兒,你心疼他不肯殺,他就在下頭胡亂殺人,胡亂害民,成為國蠹。殺掉他,百姓安樂,也不輕易出盜案,反而是少殺了人。兒子已經叫陳世倌統籌賑災和軍務兩個差使,看還有哪些地方該賑濟的,既不心疼銀子也不心疼糧——看這場雪下的地片不會小了,民諺‘麥蓋三床被,頭枕饃饃睡’,明年豐收,朝廷仍舊輪流蠲免捐賦,百姓富,咱們天家還窮了麼?”一席話說得大家賓服,太后笑道:“說的是。去瞧你媳婦去吧,那拉氏和汪氏也陪你主子過去,給皇后請安。叫她只管好生養病,別惦記我——我們再說一會子話就該散了。”乾隆一笑去了。太后一直等乾隆一行出去,因見耿氏、齊氏、李氏還在張羅著預備紙牌,太后便道:“留下你們幾個,為的是咱們老姊妹們說幾句體己話,不為玩牌。都坐到炕上來,暖暖的,喝著茶說話。今兒這雪要是不住,就住我這裡。老姐妹兒時常不見,我也悶著呢!”三個人聽了自然奉迎歡喜,一齊在炕下斂衽行禮。耿氏位份最高,靠牆和太后挨身坐了,齊氏和李氏只偏身騎坐在炕沿上,面向太后,太后笑道:“皇帝方才說了,給你們太皇貴妃位子,為的就是不至於在我跟前過於作神作鬼的。這樣還是個奏對格局,說話也不香甜。”齊李二人才笑著盤膝坐了。太后慢聲細語問道:“齊家妹子李家妹子,記得你們是先帝爺駕崩那年遷出宮去的?皇帝跟我說,暫且住暢春園,除了宅子窄狹些,一切供應如常。內務府不知道照應得怎麼樣?”

  齊氏和李氏對望一眼,按清制,皇帝駕崩,宮中只留太后,一切嬪妃媵御、答應、常在都須遷出宮去。耿氏有兒子弘晝封了親王,住在鮮花深處胡同的王府里,齊氏兒子犯罪雖不加黜,和李氏一干無子的后妃都安置在暢春園西北極偏僻的角落裡。內務府的“照應”,其實只是按月發放月例,供應柴炭而已。一應採買都是內務府太監經手,剋扣的事是極平常的。哪裡能和耿氏相比?但這類事,憑怎的不能向太后訴說,齊氏咽了一口唾沫,說道:“內務府照應得還好。這都因託了老佛爺的福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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