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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恆從酒罈子堆里跑出來,官軍已經聚齊。他渾身上下都被酒浸透了,在料峭的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黃天霸忙將良己的大氅脫下給他披上。丁世雄眼見敵人分三路攻來,人數比自己多一倍不止,又都是身經百戰的綠林悍盜,心中不禁一陣發毛:不但兵敗自己難辭其咎,就是高恆傷了一根毫毛,自己也擔待不起。他小聲對黃天霸道:“行伍要是打散了,或者我們敗了,你只管護著高大人就成!”黃天霸手指骨節捏得格巴響,說道:“他們人多,可是人心不齊,不一定就敗給他們——”他突然靈機一動,雙手捲成喇叭高聲叫道:“綠林兄弟們?我是黃天霸、江湖上有名的飛鏢黃滾就是家,祖,我也是綠林里豪傑的後裔——誰不懂清世綠林無下場?大家為賊為盜,也不過為饑寒所迫,不得已走了黑道——眼前這個易瑛,就是白蓮教里的頭號人物‘一枝花’,她造反亂上叛逆朝廷,犯的是十惡大罪,朝廷有旨意,拿住這賊子賞銀三萬兩!臬台大人有指令,有誰能將‘一枝花’擒殺者,免罪給官,賞銀照舊,甘心從逆者株連九族!兄弟們,反戈一擊呀,這發財升官機會千載難逢呀!我的飛鏢已經打傷了她,她沒有多大本事——大家齊上,拿住她呀!”

  包抄著官軍的劉三禿子匪眾們立時一陣竊竊私議,接著“嗷”地齊聲嚎叫:“我們反正了!打呀——拿住‘一枝花’獻功啊!”喊著,一群黃蜂似地擁過來。“一枝花”帶的人本來就只有百餘人,又分了兩股攻敵,這一下禍起蕭牆之內,猝不及防,中路“一枝花”四十多人反被圍住不能前進。右路燕人云見情勢有變,立刻帶隊回攻,立時雙方又在被踏得稀碎的筵場上打成一團。

  丁世雄聽著一片桌球亂響的兵器撞擊聲,對坐在石碾上的高恆說道:“高大人,黑風崖的人不是‘一枝花’對手,咱們該上了!”高恆一對賊亮的眸子閃爍著,半晌才道:“坐山觀虎鬥,其樂無窮!忙什麼?叫他們只管廝殺!”

  但雙方實力懸殊是太大了,只打了一袋煙工夫,劉三禿子只剩下了十幾個人,口中大罵:“官軍真他媽小人,坐山觀虎鬥,老蔣、風緊——咱們走吧!”說罷呼哨一聲帶著人向西逃去。“一枝花”帶著各路英雄大喊一聲“殺!”黑鴉鴉一片捲地撲來,頃刻之間便和官軍交上了火。那“一枝花”身影飄忽,雙手掣劍直衝丁世雄殺來。高恆原本想假鎮定,穩住人心,見官軍猶如潰堤之水,連滾帶爬地向北逃竄。幾個隨行戈什哈都被砍翻在地,他再也沉不住氣,一滾身便鑽進碾盤下的石洞裡。黃天霸卻還在戀戰,滿心想獨擒“一枝花”。他自四發起習武練藝,已練出一身硬功。混戰中他已經刺倒了七名好漢,一邊將刀舞得像銀陀螺似的護住門戶,一邊口中大叫:“‘一枝花’!你這臭不要臉的妖婆!敢和黃二爺較量麼?一對一地干一場!”

  “有什麼不敢?”“一枝花”大聲應道:“眾人都散開,我來處置這個朝廷走狗,綠林敗類!”

  眾人立刻四散,給他二人騰出一片空場。星光下,只見“一枝花”手持雙劍凝神不發,黃天霸一把快刀斜倚在肩,丁字步兒站定。略一凝神二人便猱身齊上,刀劍相拼一陣鈍響,立刻火花四濺!暗影里但見黃天霸威猛剽悍,步履穩健,一把刀旋天舞地毫無定方。“一技花”身影飄忽,似仙女臨世,轉側不定如鬼如魅。這幾路好漢都是刀頭營生,廝殺半世的武林高手,見這二人這般身手,無不暗自駭然。黃天霸原以為“一枝花”不過會一點魔術妖法,事前便將鏢和刀都在女廁里穢污了,又懷揣著一包石灰暗算“一枝花”,一定會手到擒來的。不料交上手才曉得,對方雙劍上的功夫已到了出神人化境地。那兩柄劍如龍似蛇,進擊吞吐寂然無聲,刀劍相交,時而覺得對方虛若無物,時而又覺得力道沉猛。她那劍竟然能伸能縮能屈能直,有時一格之下,劍尖居然像蛇信一樣直撲面門。至此,黃天霸才知道這位乾隆皇帝幾番下旨、嚴令捕拿的女強水,並非等閒之輩。黃天霸心裡愈慌手腳愈亂,心知難以力取。“一枝花”一劍刺來,他也不格擋,突然一個大後仰鐵板一樣躺在地上,口中呻吟一聲:“哎喲!”“一枝花”怔了一下,挺劍又刺,就在這一剎那間,黃天霸挺然而起,將偌大一包石灰照她臉上砸了過去,接著一個虎躍,閉著眼屏著氣橫刀一削,白漫漫的石灰霧中似乎砍著了什麼,聽“一枝花”輕呼一聲“啊!”接著便是倒地的聲音。

  “反賦!”黃天霸一招得逞,心中大喜,縱身一躍,掃地一樣鏜刀橫削,口中道:“還不束手就擒?!”話音剛落,便聽遠處一枝花的聲氣笑道:“你要一枝花?送你一枝花!”黃天霸發呆間頰上已經著了暗器,拔下來一看,是一根細長的銀針,簪子一樣,一頭攢著朵梅花。黃家自負以暗器稱霸武林,著了這一下,黃天霸頓時勃然大怒索性插刀於地,雙手左一鏢右一鏢,一鞠躬間,背手三鏢齊發,打得花樣百出。飛鏢竟似取不盡用不竭,層出不窮只管打向“一枝花”。眾人不禁都看呆了。只見黃天霸越打越是無力,最後竟像醉漢一樣搖搖晃晃,踉蹌幾步“噗嗵”一聲倒了下去。

  “一枝花”此時透過氣來,看星星時,已是戌未亥初時辰,她小臂受了鏢傷,激戰中又被黃天霸削了臀部一刀,當著這麼多男人,又不便包紮,此時靜心,兩處傷口都攢心價疼痛,所幸是臀部沒傷到筋骨,流血不多,強忍著,半身坐在碾盤石上,說道:“官軍不會只有這一點人。把黃天霸拖過來,我要問話!”只聽一聲答應,早有人架了黃天霸過來。

  高恆一直躲在碾盤下,離“一枝花”的腳只有三寸來遠,外邊的話都聽得清清楚楚。聽到有人“噗”地噴了一口水,稍停片刻,又聽“一枝花”問道:“醒來了?我的醉花簪滋味如何?”

  “使用陰毒暗器,你這臭婆娘!”黃天霸道,“我死也不服!”

  “一枝花”噗哧一笑,說道:“你用石灰、用髒鏢傷人,不‘陰毒’麼?我念你一身好功夫,也有點惜才。說——官軍來了多少人,外邊的伏兵設在哪條道上,有多少數目?你說實話,突圍出去後我放你一條生路!”

  “呸!”

  “嗯哼?”“一枝花”笑道:“你大約不曉得我這鏢,說是個‘醉’,其是個‘瘋’字兒。方才往傷口上噴了水,這會字怎麼樣?痛不痛?癢不癢?麻不麻?——你看,你有點定不住神了吧?快說實話,我給你解藥。不然一會兒發作大了,你自己疼得滿地打滾,麻得四肢僵直,又癢得萬蟻鑽心!再不服藥,子時也就醉到閻羅爺那裡去了!”說罷又淺笑一聲。

  黃天霸試著提了提氣,果然頰上傷處又疼又癢又麻,伸手搔摩時,都發作在骨頭上,全沒個撈摸處。他心裡一急,更覺麻癢難當。遂橫眉豎目戟指“一技花”,咬牙冷笑道:“我豈有降你之理?當年我黃家歸順雍正爺,竇爾敦、生鐵佛邀集你‘一技花’部下,殺我一門七十二口,大哥的腸子都掛在樹上,四叔五叔被架到柴山上活活燒死……此恨不雪何以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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