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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紀昀在旁懾嚅道:“要不然讓奴才出面,去周濟一下?”

  乾隆沒有回答,轉身便走,他的臉色越發變得陰沉。紀昀和錢度對視一眼,忙跟在後邊,又不敢和他並肩,只遙遙隨著。乾隆到縣衙門口,便見允祿和鄂爾泰二人說笑著出來,他一邊拾級上階,說道:“十六叔,你們好高興——”活沒說完,後頭一個人小跑著也趕上來,一腳踏上台階“呲”地一滑,結結實實摔在了乾隆身邊。爬起來人們才看清,是太原縣令。

  “你也是個朝廷命官!”莊親王見乾隆臉色不好,遂訓斥那縣令,“這麼張張惶惶的,成什麼體統!”那縣令看看這些住在自己衙里的“人物”,一個也不認得,料定一個也惹不起,十分尷尬地站起身來,紅著臉低頭答道:“是,大人!卑職盂浪了……那邊房子被雪壓塌,有個老大太被壓在下面,這裡沒衙役,我去調了幾個人幫他們收拾一下。這個天,年年凍死人、餓死人,我雖然不是他們的父母官,我衙門口的事還該料理一下的。”鄂爾泰道:“誰也沒說你料理這事不應該嘛!是說你的氣質,急腳貓似的,不成話!”

  乾隆瞥了允祿和鄂爾泰一眼,氣色已經變得平和,說道:“他是我們東家,強賓不壓主,你們不要犯混。”遂轉臉問那縣令道:“你是太原縣衙的?叫什麼名字?”

  “回大人話,卑職王振中。”

  “哦,王振中……”乾隆仿佛記得,卻再想不出在哪裡見過這個名字,思量著笑道:“看來你還算愛民,曉得民疾如喪,不是自己職分里的事也肯管。不錯。”

  王振中沒有想到這個天天出去的年輕“客商”比這兩個老頭子的“官”還大,怔了一下才道:“官是一回事,管又是一回事。這種事不是官也是不能袖手旁觀的。烏紗帽兒戴得上也摘得了,心在自己身上嘛。不瞞大人,我走得這麼急,是想趕緊吃點東西下鄉去——”他抬頭看了看天,說道:“我最怕這天兒,就這麼沒完沒了地下!這種天是給吃飽了的文人預備的,不給下頭的百姓好日子過。”

  “此所謂大王之風與庶人之風不同。”乾隆喟然嘆道:“難得你這片惻隱之心。去忙你的吧。晚間回來,我親自過去看你。”乾隆說罷便帶著允祿四個人回到東院花廳。

  從奇寒的風雪地里回到屋裡,幾個人頓時覺得渾身暖烘烘的,雪光映著窗紙,照得屋裡通明雪亮。雖說多少有點炭火氣,比起外頭,還是令人感到身心舒泰。乾隆脫換了濕衣濕靴,愜意地盤膝坐在炕上,對允祿道:“你和鄂爾泰坐到地龍①上;他兩個年輕,站著回話。”四個隨從臣子忙謝恩從命。鄂爾泰道:“主上,看來臨出北京您說的‘楊嗣景未必會秉公辦案’,真的說准了。這個人平素我看還好,怎麼會這樣?真不可思議!”

  “這也不奇怪。”允祿在旁道:“楊嗣景和喀爾欽的哥哥是同年進士,和薩哈諒的侄子又是兒女親家。我看他的意思,是想把責任推到下頭。這個喀爾吉善平日人緣兒也平常,不定有人串供,異口同聲說是受了他的指使才多收銀兩平兌入庫的。秀才們的事更難講,喀爾吉善拿到了喀爾欽受賄的收條,但喀爾欽又說這是喀爾吉善事先的囑託,設陷害人。又拿出了喀爾吉善雍正九年制科給他寫的關說人情信為證。據我看,這個案子裡原被告,竟是一窩子分贓不勻的墨吏,內訌了。”

  紀昀聽允祿的話,“洪桐縣無好人”,怎麼聽都象是要包容的意思。輕咳一聲道:“喀爾吉善從前有打關節說人情的劣跡,似應另案處置。‘關說’與賄賣不是一個罪。藩庫對帳,多收平入是實,五萬多銀子被截扣在巡撫衙門;喀爾欽的收條也拿在喀爾吉善手中。這樣的案子算得是鐵證如山,怎麼就斷不下來呢?”錢度笑道:“王爺說的分贓不勻起內訌,我看也是有的。”

  “昨兒是錢度去臬司衙門看審的吧?”乾隆問道,“孫嘉淦仍舊一言不發?”“是。”錢度忙道:“到過堂快完時,孫嘉淦說了一句‘這案子不宜再拖,三天內一定要結案。所有干證人等明兒準備證詞,後天我要問話。”後來還和楊嗣景說笑了幾句,當時看熱鬧的人亂鬨鬨的,奴才豎起耳朵也沒聽清一句。”乾隆略一頓,又問紀昀,“你去見傅恆,他是怎麼說的?”

  紀購忙一躬身,說道:“開始傅恆不見我。拿出軍機處的關防都不管用,沒辦法我只好說是奉聖諭特從北京來的。我把主子要問的話都問了。傅恆說是喀爾吉善拿到贓證來見他,他說,‘只要證據紮實,你可以和他們拼官司。主子斷不容這類事的。’上奏之後喀爾吉善又去見過幾次,傅恆都要他咬緊牙關。主子的聖旨到,喀爾吉善就沒再來,傅恆也就不見客了。”紀昀遲疑了一下,又道:“不過傅恆也說喀爾吉善平日首鼠兩端,是官場混子,他還說如果孫嘉淦也不能秉公處置,他就要出面了。”

  “事情的起因果然是傅恆。”乾隆笑道:“傅恆平定了黑查山,重新安排幾個縣的缺,他選的幾個人,都被薩哈諒否定了。薩哈諒生恐那裡再起亂子,給那裡的盜戶每家撥一百兩銀子,作安家用。比剿匪官兵的賞銀還多一倍。喀爾欽是個道學面孔,說傅恆的兵有jian宿民婦的事,還說傅恆和女匪在山上卿卿我我。因此,他手中拿著這兩個人的劣跡,豈肯輕易放手?”

  紀昀看了看乾隆臉色,說道:“山西措置匪區確實沒有章法,換了臣是傅恆也難忍受。如今世面上傳著個笑話,說臨縣有一家子鬧狐祟,丟磚、拆瓦撒土怪叫,弄得舉家不安。請了個道士來鎮,那道士使法把狐狸精收進葫蘆里。狐狸在葫蘆里還大嚷:‘我是“盜戶”,你們敢這麼待我!’”幾句詼諧語,惹得眾人哄堂大笑。

  “好,就這樣吧。”乾隆笑著說道,“今天大雪,也沒處打探消息。去幾個戈什哈看著巡撫衙門和藩司學政衙門的動靜,我們這邊放假一日,那個叫王什麼中的是個好官,十六叔記著,下文給吏部,晉他太原知府。紀昀把軍機處轉來的奏摺拿來,把劉統勛昨日遞來的密折也帶過來——你們散了吧。”

  “扎!”

  一時,紀昀便從東偏房抱了一大疊子文卷過來,呈在乾隆面前。因乾隆沒有叫退,便不言聲退到火龍邊跪下,將兩隻腳緊緊抵住火龍取暖——他的靴子已經濕透,腳凍得實在受不了。

  乾隆卻理會不到這些,只端坐著看各地的請安摺子和晴雨報。因見山東、直隸、河南都報了“大瑞雪”,河南且有“數十年未見之大瑞雪,麥收‘八十三場雨’,托主子如天宏福,明歲豐收可望”的話頭,便濡了硃砂批道:

  軍機處:轉河南、山東、直隸,山西亦有大雪。此誠可喜。然此等天氣,寒貧無屋者亦可憫憐。著各地司、牧著意巡查,勿使有所凍餒。傷天之和亦甚可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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