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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說挖苦您了!”玉兒斟一杯涼茶過來,放在莊友恭面前桌上,正容說道:“我是不懂,狀元——狀元是什麼東西?”勒敏一口茶正喝到嗓子眼,聽見這話,猛地一嗆——忙裝咳嗽掩過沒笑出聲。

  莊友恭認真地說道:“姑娘這麼伶俐,怎麼問出這個話來?狀元,是天下第一人!”玉兒恍然大悟地說道:“哎呀那可失敬得很啦!天下第一人,幾百年出一個呢?”莊友恭木了一下臉,說道:“三年!”

  “三年就出一個?“玉兒嘖嘖感嘆,“我還想著是孔聖人、孟聖人,五百年一出呢!三年就出一個,也就比老母豬下崽兒少些罷了!”莊友恭一臉苦笑,說道:“你怎麼能如此比來!金殿應試,玉堂賜宴,御街誇官,瓊筵簪花!從天安門正門而出,就是親王宰相也沒有這份體面風光!”

  勒敏見莊友恭百刺不醒,在旁皺著眉頭,半晌,陰森森說了一句:“黃粱一夢終有醒時,莊友恭,你東窗事發了!”

  “什麼?!”

  “我剛看過邸報。”勒敏見莊友恭渾身一縮,目中瞳仁閃了一一下,知道這一擊大見功效,遂冷冷說道:“你疏通考官,賄買試卷。孫嘉淦御史上書連章彈劾,九重震怒,朝野皆驚,已經將孫御史題本發往大理寺,劉統勛為主審,侍衛傅恆監刑——不日之內你首級難保,還敢在這裡擺狀元譜兒麼?”話未說完,莊友恭已是面如死灰,駭然木坐,形同白痴。勒敏上前晃了晃他,莊友恭竟毫無知覺!勒敏不禁大驚,嚇死一個狀元,可怎麼辦!

  玉兒看戲似的站在一邊,聽勒敏恫嚇莊友恭,此時見勒敏慌了手腳,過來看了看,嗔道:“沒有那個金剛鑽,你幹嘛欖這瓷器活?他瘋不瘋呆不呆,與你屁的相干——多管這閒事!”說著用中指向莊友恭人中間使勁一掐,莊友恭“哎呀”叫了一聲,醒了過來。

  “我這是怎麼了?怎麼會到了這裡?”莊友恭眨了一下眼,眸子已經不再發直,身上仿佛顫抖了一下。他已經完全恢復了神智,只愣愣地望著勒敏,半晌才自失地一笑道:“吃……吃酒吃得太多,醉了……”玉兒把茶碗往他手邊一推,說道:“你是迷魂湯喝多了,要我說,還不如醉著,一醒來就當不成天下第一人了!”不知為什麼!她突然有些生氣,一甩手便進了店。勒敏知道她是搶白自己,待起身進去安慰,又怕莊友恭受了冷落,正要說話寒暄,見東邊十幾個人抬著一頂竹絲涼轎過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遠遠便喊:“莊老爺!榜眼爺在府里等著,你怎麼在這裡和這種人說話!”莊友恭趕忙起身,向勒敏一拱手,說道:“勒兄,失陪了,改日到我府里敘話!”竟自揚長而去。

  恩科殿試放榜禮成,軍機處便接到苗疆經略大臣張廣泗的奏捷飛報。自乾隆元年春調整將帥,張廣泗軍權一統,兵分三路猛攻叛苗盤據的上九股、下九股和清江下流。初戰得手,張廣泗稍事休整,又分兵八路進攻叛敵最後巢穴牛皮大箐。牛皮大箐位於苗寨之中,北起丹江,西至都勻、東連清江,連綿數百里霧雨冥冥、毒瘴瀰漫,澗深山高,危岩切雲,是個形勢極為險惡的所在。哈元生、董芳和張熙先後都在這裡吃過敗仗。張廣泗因此十分謹慎,先封了署口通道,斷了裡邊糧源。又用歸降熟苗為先導深入險地,幾次探路,五月煙瘴最盛之時,乘敵不備,驅八路兵馬分進合擊,只用了十幾天時間就大獲全勝。鄂爾泰和張廷玉收到報捷的奏摺後,知道乾隆最關心的便是這件軍國第一要務,來不及寫節略,帶了奏摺原稿便趕往養心殿。二人報名進來,卻見乾隆拿著一份名冊正和上書房大臣訥親說話。

  “這個冊子擬得還好。”乾隆示意張、鄂二人兔禮,繼續說道,“朕看翰林院老翰林不少,有些資深的,還該放出去作外官。不然到老也只會寫四六格兒頌聖,朕要那麼多馬屁文章做什麼用?這次中榜的進士前三十卷朕都看了,還是不錯的。就把前三十名都補進來,該侍讀的侍讀、該侍講的侍講、該庶吉士的就庶吉士。朕看你雖是國戚,辦事還算練達——廷玉他們既來了,也就不必傳旨,從明個起你也兼領軍機處大臣,總要文武差使都能經辦,才是全材。”說罷目視張廷玉。

  張廷玉忙笑著將張廣泗的奏摺捧上。乾隆一見封面便知是貴州來的,急忙打開,先看看題頭,又看看折尾,高興得一躍而起,說道:“好!朕萬千心事,只這一份摺子,就都去掉了!”他站在窗前又把摺子細看一遍,遞還給張廷玉,說道:“發邸報全文刊出——張廣泗晉封二等公爵!以下有功弁員由張廣泗開列名單交部議敘。”因見鄂爾泰站在一旁不言語,又笑道:“老西林①,你不至於因我軍大勝,反倒心裡不高興吧?”

  “萬歲雖是開心話,更叫奴才慚愧無地自容。”鄂爾泰忙躬身道,“奴才是在想,叛苗還是那些叛苗,地方還是貴州。先帝也是英明皇帝,怎麼就辦不下來?總歸是奴才不能勝任之故,弄了個前方將帥不和,後方張惶失措,奴才實在難辭其咎,要請旨嚴加處分。奴才還想,大軍過後,殍屍遍野,戰事畢,要好好安撫。由張廣泗軍中調拔武官改作文職斷斷使不得,要選拔為政清廉愛民如子的官員補到苗疆,著實撫綏幾年才成。”

  ①鄂爾泰姓西林覺羅。

  他說得這樣誠懇,連張廷玉也暗自佩服,遂道:“那都是苦差。從前派去的官員,許多人寧願棄官也不願前往。皇上,奴才建議,從新進的進士里挑知縣去,從知縣中做得出色的挑知府。不去,即行罷官永不敘用;去的,言明俸祿養廉銀增加一半,三年一輪換,治理得好,回來還有升賞。曉之以義還要動之以利。”

  “好!”乾隆越聽越高興,“就照這個條陳,你們三人見一下吏部的人,由他們定出名單引見,這件事要快辦。”說罷,乾隆回到炕上盤膝坐了,又笑道:“方才朕叫訥親過來,因為臚傳大禮奏樂,和呂律不合的地方太多了。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移風易俗,莫善於樂。朝廷祭祀慶典,是以雅頌敬天教民,不同於士紳百姓家筵宴取樂耍子。朕聽了幾處,不知是編鐘還是太簇製得不合規制,怎麼聽怎麼彆扭。要訥親會同禮部,重新編輯朝會樂章,考定宮商樂譜。——如若朝廷大典用的禮樂都七顛八倒,民間還有什麼遵循?——你們看,誰辦這個差使合適?”

  三個大臣對望一眼,心裡幾乎同時閃出“張熙”這個名字。訥親躬身說道:“張熙誤國,原不該薦他。但考定樂律,編輯樂章,除了張照,任誰也不能勝任……”張廷玉也是這想頭。由於這事關聯著張照和鄂爾泰的齟齬,自己也連帶在裡頭,便不言聲,只是低頭沉思。鄂爾泰幾乎連想也沒想就說:“張熙喪師辱國,罪不可道,但這人實是有用之材。可否不必收監,就在獄神廟拘押所就地辦差,戴罪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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