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魂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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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館裡一下子喧譁起來。

  顧若離轉身過來,就看到崔婧文倒在了地上,嘴角溢出血來,她靜靜站著沒有上去。

  她看得出來,崔婧文方才聽到自己中毒時的樣子不是裝的,那麼就是有人給她下毒,而她自己不知道。

  誰會給她下毒,目的又是什麼?

  崔婧文不是那種聽由別人煽動的性子,她來同安堂一定是自己深思熟慮過的。

  那麼這個下毒的人,是早就知道了,還是臨時起意?

  她心裡想著,目光就落在呆滯的跪坐在門口的連翹身上。

  崔婧文的身邊,就只有連翹這麼一個得力的丫頭了,她最親近最信任的也應該是她了吧。

  若是連翹,她又為什麼這麼做呢。

  心頭飛快的轉著她走過去,扶了崔婧文的脈。

  「顧若離。」崔婧文忽然攥住她的手,死死扣著,「幫……幫我將那個賤人拖過來。」

  顧若離點了點頭。

  韓苗苗將連翹拖了過來,摔在了崔婧文的跟前。

  「顧大夫有事,那我們今兒就算了吧,稍晚點我們再來。」等著的病人也不好接著看熱鬧,紛紛起身,索性都是小病忍個半日也無妨,方本超跟著後面送客,「抱歉,抱歉,今晚我們會晚點打烊,各位吃過飯再來也可。」

  眾人應著是,走了。

  醫館裡安靜了下來,周雲就有些尷尬的站在一邊,揮揮手讓自己的兄弟們退了出去守在外面,他找個不大顯眼的椅子坐著。

  這事兒他不好處理,都是有身份的,得罪誰都不好。

  連翹坐了起來,面上並無恐懼之色,只是漠然的看著崔婧文。

  崔婧文只覺得肚子裡一陣陣的絞痛,她撐著坐起來,望著連翹眯了眯眼睛,道:「毒,是你剛剛在馬車裡下的?」

  「是!」連翹點了點頭,「奴婢在回來的路上買的。」

  崔婧文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望著對方譏誚的道:「路上買的,你來問問顧大夫,同安堂能不能買到毒藥。」

  「奴婢買到了。」連翹垂著眼帘,「你不用懷疑。」

  崔婧文皺著眉,反手就是一巴掌:「賤人,你哪裡來的膽子,殺了我你以為你能活?」

  「不殺你,奴婢就一定不能活。」連翹的臉瞬間腫了五個指印,她滿目憤恨的盯著崔婧文。

  崔婧文陰鬱的亦盯著她,就在昨天晚上,連翹還和她一起殺了崔延庭,當時的她可半點反意都沒有。

  為何今天一個上午,她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她忽然欺身過去,一把封住了連翹的衣領,逼視著一字一句問道:「我對你不薄,你為什麼這樣對我。」她病死和被人毒死,結果雖同,可含義卻大相逕庭。

  她必須要弄清楚。

  連翹一把將她推開,呵呵笑道:「你對我不薄?大奶奶奴婢有眼睛,有心去看,去聽。當年三小姐被您騙的團團轉,當年您給郡主下毒,您做了那麼多的事,哪件不是奴婢幫你的。你病了這麼久身邊的人誰盡心了,只有奴婢啊,奴婢不分晝夜在照顧你。」

  「可是你怎麼對奴婢的,你居然還有臉說對我不薄。」連翹心寒不已,她以為崔婧文死前會安排好她,至少給她一個安穩的去處,哪怕求崔岩收留也可以,可是崔婧文呢,居然讓她撞死在同安堂,把事情鬧大。

  用她們命去換顧若離的身敗名裂。

  她崔婧文是要死的人當然可以最後拉著顧若離陪葬,可是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她想活著,她還這麼年輕……

  她不想死。

  「賤人!」崔婧文慘澹的笑笑,「可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我高看你了。」

  連翹悲從中來,蹲下來看著崔婧文:「你知道我從什麼時候開始恨你的嗎。就從那次你讓我梳頭開始。你明知道那不過是顏夫人試你的手段,你居然還是疑心的將我推了出去,居然讓我嫁給一個傻子,你將我當做人看過嗎,你為我考慮過半分嗎。你這樣的人,憑什麼要求別人對你忠心不二。」

  崔婧文噴出一口血來,趴在地上,笑著搖了搖頭……如今,她身邊最後一個人也沒了。

  在這個世上,她真的是一無所有。

  「你活不了的。」她抬頭,譏誚的道,「弒主的奴才,你以為你活的了?」

  連翹並無恐懼的樣子,她篤定的笑了笑,道:「那就勞煩大奶奶您在地下等上百年吧。」話落,啐了一口,轉身就朝同安堂門外去。

  韓苗苗看向顧若離,問她要不要攔住,見顧若離點了頭,她立刻上前去,剛到門口,忽然外頭有人過來,一腳踹在正出門的連翹身上,踹的她連退了四五步,跌倒在地。

  崔岩和崔婧語大步走了進來,他喝道:「琉璃,將她給我綁了!」

  「是!」琉璃上前,抖了手裡的繩子去綁連翹,連翹抵死推著,喊著道,「你們憑什麼綁我,我現在已不是建安伯府的人,你們憑什麼綁我。」

  崔岩眯了眯眼睛,冷笑道:「你的賣身契還在家裡,你是怎麼脫的籍?給我綁了,回去亂棍打死!」

  「你們敢!」連翹大喝,崔岩上去又是一腳,「那你看看我敢不敢。」

  琉璃上去就堵了連翹的嘴,三兩下綁了起來。

  「茂燊。」崔婧文看到崔岩來了,眼睛一亮,「這個賤人,不能留!」

  是誰讓連翹下毒的,就在剛才她還沒有想到,可是此時此刻她看著連翹,就明白過來。

  不由覺得嘲諷,她以為是二夫人……可是二夫人這個人是想不到這種事的。

  那麼,讓連翹下毒來害她的人,只有一個了。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迫不及待的讓她死?

  想到這裡,她猛然抬頭看著顧若離,忽然就明白過來了,覺得異常的諷刺,便咯咯笑了起來:「……可真是太有趣了,我竟是這麼久以來都不曾想到過。」

  人心啊人心,隔著一層肚皮,真是讓人看不清猜不透啊。

  無論看上去多麼美好的人,不撕開那層皮,就永遠不會知道她的內里是多麼的骯髒,噁心!

  也好,也好,她死了還有人前赴後繼,終有一天會有人替她報仇,收拾了顧若離,收拾了方朝陽。

  她在地下等她們。

  崔婧文沒了力氣,躺在了地上,眼前一圈圈的黑影,她看到了楊氏,楊氏微笑的看著她,眼角細微的紋路讓她看上去沒有年輕時那麼好看,卻異常的溫暖,這是她這麼多年以來最貪戀的笑。

  她看到了崔延庭,他醒來,掐著她的脖子瞪著血紅的眼睛望著她,他的聲音還迴繞在耳邊:「……我若知道你是這樣的畜生,在你生下來時,就會將你溺死。」

  「可惜你沒有。」崔婧文笑著,她以為每個人都會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她以為老天是公平,可是她錯了,這世上沒有公平的事,你想要公平,就只有自己去爭取,自己去努力。

  胸口腥甜一陣陣的往上涌著,她的眼前露出崔岩的臉來,她伸出手去抓崔岩,呢喃著道:「茂燊,茂燊你要多聽祖父的話,有事和表哥多商量,記住沒有。」

  崔岩看了她一眼,回頭噗通一聲在顧若離面前跪下,垂著眼帘哽咽著道:「縣主,求你救救她,只要她不死,我一定不會再讓她出來生亂。你若是恨意難平,我願意替她受罰,無論什麼我都願意。」

  顧若離往後退了一步,看著崔岩。

  「縣主!」崔岩磕了一個頭,「求你。」

  她抿著唇,眉頭緊緊蹙著,話就在她喉嚨里,可看著崔岩她卻說不出來。

  「縣主。」他抬頭看著他,額頭被自己撞的紅紅的,他身後躺著的是崔婧文,她伸著手嗚嗚咽咽的喊著,「不要,不要啊!」

  而他的身側,立著的是崔婧語,沉著臉面無表情。

  顧若離想起方朝陽坐在空心的椅子上,將唇咬的血肉模糊時的樣子,她攥著她的手,和她說:「嬌嬌,若是娘死了,一定要給娘報仇。」

  她當時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縣主!」崔岩看著她,目光是決絕,好似他說出這句話來,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就當……就當你還我一條命!」話落,他緊緊的抿著唇,不敢看她。

  她不欠他的命啊,當初他生病時就是她救回來的。

  他知道他此刻很無恥,可是已經沒有辦法了。

  「對不起。」顧若離道,「她本身病重,腎臟衰竭,如今毒性致使病情加重,我也無能力。」

  她說著,轉頭過去,不看崔岩。

  「謝謝!」崔岩知道顧若離不是敷衍他,他轉頭過去,抱著崔婧文沉聲道,「我帶你回家。」

  崔婧文按著他的手,搖頭道:「我不走。」她說了,她要死在這裡,死在同安堂,「你記得……記得幫我報仇。」

  「你夠了。」崔婧語大喝道,「你還想斗到什麼時候,都被人下毒了,居然還想著顧若離,你怎麼不去回憶一下,到底是誰,誰給你下的毒。」

  誰給她下的有什麼關係呢,這讓她很高興啊,至少她知道,還有人等著顧若離死。

  「走!」崔岩一把將崔婧文抱起來,「回家!」

  崔婧文無力反抗,軟軟的任由崔岩抱著起來大步出了同安堂,崔婧語回頭看了一眼顧若離,笑了笑,道:「看來,你的日子又要不太平了。」

  顧若離沒有說話。

  崔家的馬車停在外面,崔岩將崔婧文放在車上,回頭看著崔婧語:「和我一起回去吧。」

  「我不回去。」崔婧語掃了一眼馬車內,「她要是死了,你也不用來告訴我!」話落,頭也不回的走了。

  崔岩想說什麼,可到底沒有說出口。

  他攆了車夫,自己趕著車往家去,等馬車到了側門她就看到二夫人和三夫人坐在門口,這還是他這麼多年來,頭一回看到兩個嬸母這麼心平氣和的在一起,不吵不鬧

  他覺得自己這半輩子,很失敗。

  「她要死了?」二夫人從椅子起身,滿面嘲諷的走了過來掃了他一眼,掀開了車帘子,就看到崔婧文正半闔著眼睛很痛苦的樣子,她咯咯一笑,道,「瞧你的狼狽樣子,不是打算死在同安堂的嗎,怎麼又回來了。」

  崔婧文虛弱的睜開眼,可只能看得見眼前有個黑影,籠在她的頭頂。

  「剛才你應該讓我殺了你的,這樣你就不會蠢到被別人下毒了。」二夫人越發笑的歡快,「現在你自己也中毒了,是不是也很有趣?」

  崔婧文閉上了眼睛,仿佛沒有聽見。

  二夫人刷的一下摔了帘子,沉著臉和崔岩道:「要死也不能死在家裡,她可是宜春侯府的人,你應該把她送回去才對,免得將來成了孤魂野鬼。」

  話落,重新進了門,和三夫人一起,堵在側門內。

  三夫人頷首,道:「茂燊,這個家不是你一個人的家,你今兒想將這個毒婦帶進來,那你就從我們的屍體上壓過去。」

  「二嬸,三嬸。」崔岩壓著怒道,「二姐她中了毒,你們怎麼能這樣。人之將死,就給她最後一點臉面吧。」

  二夫人哈哈一笑,道:「我給她臉面,誰來給我臉面。茂燊,你不要忘記了,就在昨晚她還將你們的父親毒死了,你若不信現在就可以去皇陵問問,你怎麼還能將她接回來,你就不怕別人戳你的脊梁骨。」

  崔岩紅了眼眶,他能怎麼做,這個人再怎麼壞,可還是他親姐姐,而且,對他一直很好:「二嬸,不管她做了多少錯事,可是現在……」

  「不要再說了。」二夫人擺了擺手,「話已經說的很清楚,趕緊將人送回去。」

  崔岩痛苦的砸了一下牆,不得不再次上車,將崔婧文送宜春侯府去。

  她和顏顯還沒有和離,她確實是宜春侯府的人,就算是死了,也應該葬在宜春侯府的祖墳里。

  「崔伯爺。」他剛剛將車掉了個頭,胡同口顏夫人身邊伺候的辛媽媽帶著人浩浩蕩蕩來了,面無表情的朝崔岩行了禮,遞了封信過來,「崔伯爺,這是我們夫人給您的信。」

  幾乎不用多看,崔岩就已經猜到信中是什麼意思了。

  「你們如此,是不是欺人太甚了。」崔岩啪的一聲將信拍掉,「此事你們誰說了都不算,讓顏釋文回來和我說。」

  辛媽媽笑了笑,道:「伯爺,我們夫人就是因為看著您和我們世子好的份上,才會留了幾分薄面,這麼長時間都忍著,可是這並不代表她就能接受原諒,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還是給大家留了面子的,沒有大張旗鼓的休了崔氏,而是讓他們和離。」

  崔婧文腦子裡像是被人刷上了一層漿糊,渾渾噩噩的怎麼都想不清楚,耳邊只聽到熟悉的聲音,她想了很久才認出來,說話的人是顏夫人身邊的那個媽媽。

  叫什麼來著?

  她伸手艱難的拽了帘子,聲音如蚊蠅一般:「我生是顏家的人,死……」她的話只說了一半,那位媽媽已經和崔岩道,「若是人沒了,還是葬在崔氏的祖墳里吧,我們宜春侯府供不起這樣的菩薩。」

  崔婧文氣的胸口一翻又吐出一口血沫子來,她睜開眼睛,望著雕花的車頂,覺得離她好遠好遠,她怎麼都摸不著……

  顏顯,回來了嗎。

  如果他在的話,他也會這麼說嗎,宜春侯府的祖墳,不讓她進。

  娘,您要保佑我,保佑我活下去,讓這些小人看看您的女兒她們誰都比不上。

  娘,我不甘心,不想死,就是為了能好好活著,我才忍氣吞聲這麼多年,如果知道忍耐的結果依舊是個死,那我為何要受這麼多年的罪,我早早去找你多好。

  崔婧文抽搐著,口中的血不斷涌了出來,耳邊的只有崔岩一個人的聲音,他在發怒,滿聲里的悲涼和無奈……她活了一世,最後唯一留在她身邊的,就只有他一個人了。

  「茂燊。」崔婧文想喊他,可聲音出來如同被風吹走了,散在了嘴邊,最後連崔岩的聲音也沒有了,萬籟俱寂,她看到了崔延庭朝她走過來,掐著她的脖子怒吼道,「你這個畜生,早知道你會如此惡毒,我就該將你溺死。」

  她捂著脖子,瞪大了眼睛,又看到方朝陽輕蔑的看著她,似笑非笑的道:「往後你們姐妹少在我跟前走動,我沒這個福氣生這麼多孩子,所以,你們也不必當我是母親。」

  「二姐!」車簾唰的一下掀開,崔岩看著她正要說話,忽然側門口齊思敏提著包袱帶著丫頭婆子走了出來,失望的看著他,面無表情的道,「崔茂燊,你太讓我失望了,往後你就守著你嫡親的二姐過吧。」

  「思敏。」崔岩一怔,齊思敏已經領著人往外走,和他擦身而過,「不要喊我的名字,我不高興聽。」

  崔岩追了過去,拉著齊思敏:「這都思敏什麼時候了,你不要胡鬧行不行。」

  「我胡鬧,你說笑吧。她這樣一個弒父的毒婦,你居然還當寶貝一樣護著,你將家裡人置於何地,將你父親置於何地。你就不怕天下人笑你善惡不分。」齊思敏推開他,「我今兒把話撩在這裡,你若將她接回家,葬在崔氏的祖墳里,那麼崔家就沒有我,將來我就是死了,也不會入你崔氏的祖墳。」

  她是明媒正娶,死了不入祖墳,那不就是表示她不是崔齊氏,她和崔岩的婚事也到頭了。

  「茂燊……」崔婧文忽然怒吼一聲,「讓她走。」

  崔岩沒動,拉著齊思敏的手不松,痛苦的看了一眼崔婧文……他的生活已經如同一團亂麻,他不想再這樣亂下去。

  崔婧文喉嚨里發出呵呵的聲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緊接著,戛然而止,再沒有了聲音。

  「二姐!」崔岩要去,齊思敏轉身就走,他回頭看著她,滿目的痛苦。

  顧若離洗漱好披著頭髮盤腿坐在炕上寫寫畫畫,方朝陽進來坐在她對面,問道:「今兒那個瘋子又去鬧事了?」

  「嗯。」顧若離道,「她想死在同安堂。卻沒想到自己被人下毒了,我請了兵馬司的來了。」

  方朝陽冷笑一聲,怒道:「怕她作甚,你就讓她死在同安堂,等她死了就將她吊在門口,曬成人干!」話落揉了揉太陽穴,想起什麼來問道,「誰給她下的毒。」

  「是她身邊的大丫頭連翹。」顧若離放了筆看著方朝陽,道,「不過,連翹對她一直很忠心,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又給她下毒了。」

  這還用問,一定是有人在挑唆過了,崔婧文要死,連翹為了保住性命而已。

  至於是誰,她挑眉道:「連翹人呢。」

  「被帶回建安伯府了。」顧若離也很好奇,那個讓連翹給崔婧文下毒的人,到底是什麼居心,是衝著崔婧文去的,還是衝著她來的。

  為什麼。

  「不管是誰,反正她做了一件事好事。」方朝陽笑道,「死了也好,省的害人。」

  顧若離沒有說話。

  「郡主。」李媽媽掀了半截竹簾,指了指外頭,「崔管事有事回稟。」

  方朝陽打量了一下顧若離,見她穿著沒什麼問題,便頷首道:「讓他進來說吧。」

  崔安就進了門,行了禮回道:「小人剛才聽到,今兒早上崔老伯爺在皇陵的山腳下被人找到了。死於中毒,被人拋屍在林子裡了。」

  「死了?」方朝陽一愣,問道,「昨天晚上誰去找他的,二小姐?」

  顧若離也是一愣,和方朝陽一樣,她第一個想到的也是崔婧文。

  果然,崔安點了點頭,道:「說是二小姐常去那邊看望伯爺,所以那邊許多人都認識她,昨天她去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伯爺下山去見他的,後面就再也沒有回去。早上監工下來找,才找到屍體的。」

  連親爹都殺了,是怕親爹活著回去搶崔茂燊的爵位?方朝陽厭惡的皺著眉頭。

  顧若離餘光看了她一眼,見她面上只是生氣而未有悲傷,不由暗暗鬆了口氣,又覺得自己太小孩子氣了,方朝陽當時若對崔延庭一點都不喜歡,就不可能嫁給他了。

  這世上,大約也只有她這個女兒永遠都認定了,在方朝陽心目中無人可取代顧清源罷了。

  「你去一趟建安伯府。」方朝陽看著李媽媽道,「讓三夫人將連翹審問清楚,剝皮抽筋出了事由我擔著,無論如何將指使她下毒的人查清楚。」

  李媽媽應是,想了想又道:「要不要和伯爺說一聲,二小姐這樣嫁出去的姑奶奶,不能入自己家祖墳?」

  「那是他們的事,和我們無關。」方朝陽擺了擺手,「我沒這個閒工夫管別人的事。」

  李媽媽應是出了門去,徑直去找三夫人,建安伯府很安靜並沒有要辦喪事的樣子,三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頭秋露和她道:「……伯爺將姑奶奶的遺體的送法華寺去了,在那邊辦靈堂停上七天,就會就近找一處地方葬了。二老爺和三老爺都不許入祖墳,也不准進祠堂,說是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

  「宜春侯府那邊怎麼說?」李媽媽問道。

  秋露回道:「二姑奶奶人還沒去,宜春侯府的人就來了,給了伯爺一封和離書。說二姑奶奶亦不是顏氏的人,讓伯爺隨便處置。」又道,「原來的楊媽媽已經去侯府點算嫁妝了,這兩日就抬回來。」

  李媽媽點了點頭心裡也嘆了口氣,要說以前,她雖不喜歡三小姐,可對二小姐多少還是有些心疼的,甚至還勸過方朝陽,對她們姐妹好點,將來人出嫁了,一份嫁妝就打發了。

  現在想想,不由唏噓,人心隔肚皮,原來那個看上去最老實最好的,卻是蔫著壞的。

  「槐香還好嗎。」李媽媽說著人進了院子,秋露嘆了口氣,道,「不吃不喝的躺在家裡,三夫人的意思,等過幾日就將她送去鳳陽姑太太那邊,求姑太太給她找個人家。」

  李媽媽點了點頭,這樣安排已經很好了。

  說著話,兩人進了院子,秋露回稟後李媽媽進了暖閣,三夫人聽了她說的來意,就道:「你不提我倒是忘記了。」她說著就起身道,「成,我這就去看看。」

  崔岩將人送回來後還沒有空過問,現在人還在關在柴房裡。

  三夫人帶著李媽媽去了外院的柴房,喊了小廝開門,門一打兩個人就愣住了,裡面哪裡有連翹的人。

  「人呢。」三夫人回頭看著小廝,小廝一愣進去到處的找,變了臉色道,「人一直關在裡面的啊,還捆了手的,怎麼……怎麼沒有了。」

  三夫人和李媽媽對視一眼。

  此刻,連翹跪坐在路邊的一輛馬車裡,磕著頭感恩戴德:「奴婢謝世子妃娘娘救命之恩。」

  「你也真是可憐見的。」梅氏嘆了口氣,「一會兒我下車,你就安靜待著,等去了通州你就上船,是往南還是往北都隨你的意思。以後過的如何,就看你自己造化了。」

  「是。」連翹點著頭,她懷裡揣著的是,崔婧文讓她隨身收著的一千兩碎銀票,有了這些錢她去哪裡都可以。

  梅氏又嘆了口氣:「要說,你這丫頭也真夠心狠的,怎麼能給她下毒呢,她也是要死的人了,等著死不就成了。」

  「奴……奴婢原本也不想,可是她在車裡就跟奴婢說,讓奴婢一頭碰死在同安堂,奴婢心一橫就下了毒。但是沒敢多放,誰知道……」連翹說著心裡也砰砰跳著,想到崔婧文看她的眼神,她真的好怕。

  「這事兒,我竟也成了幫凶了。」梅氏紅了眼睛,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連翹怕梅氏生她的氣,磕著頭道:「您菩薩心腸,實在是怕我們奶奶作孽太多,您這是為了她好。這一次,若非縣主查到中毒的事,就不可能請兵馬司的人來,到時候我們奶奶在同安堂一死,這事兒就真的沒法收拾了。」她的命也定然保不住。

  連翹想起那天梅氏請她去的場景。和她料想的一樣,梅氏是覺得她太可憐,問她,等崔婧文去了她有什麼打算。

  她說沒有打算,梅氏就道:「……她這病若能治好是最好的,若治不好怕是也要拖上一年半載,你可以慢慢想,等你想好了再來告訴我。」

  她當時就害怕了,崔婧文若真的要拖個一年半載再死,她真不知道她以後還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就在昨晚,她親手給崔延庭餵毒,殺了親生的父親。

  將來她還會殺誰,她不敢想像。

  梅氏給了她五十兩銀子,讓韓媽媽送她出門,在路上韓媽媽就說起她自己的事,她早年不是在汝南侯府,而是在京中的另一家人家做婆子,那家人也是不太平,為了老祖宗的嫁妝不知鬧成了什麼樣兒,什麼慢性的毒藥都用了出來。

  還說有個姨娘,在夫人用的胭脂里放了一些砒霜,那位夫人只覺得身體越來越差,卻不知道自己中毒了……想想就覺得可怕至極。

  她宛若醍醐灌頂,出了榮王府就鬼使神差的買了一小包砒霜,她不敢放多怕崔婧文喝完藥就死了,所以打算一點點讓她慢性中毒。

  卻不成想,那一點的毒就讓她毒發了。

  連翹給梅氏磕頭,她不後悔做了這件事,崔婧文不仁她不忠,都是她逼她的。

  梅氏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道:「望你以後一生順遂。」話落,就戴著帷帽掀了帘子由韓媽媽扶著下車去了另外一輛車。

  連翹沒敢出來,坐著那車徑直出了城。

  梅氏上了車,拿帕子擦了擦手丟在了一邊,韓媽媽低聲道:「您消消氣,她們若是聰明會辦事,就不會那麼久了朝陽郡主母女還好好的。」

  「是蠢。」梅氏搖了搖頭,她以為崔婧文多會辦事呢,居然就這麼冷冷清清的跑去了同安堂,還由著顧若離請了兵馬司的人來,「早知道這麼蠢,我就不費這功夫了。」

  韓媽媽笑著道:「靜安縣主本來也不是好糊弄的,又在她所擅的範圍呢,她當然是一查一個準。」

  「你到是提醒我了。」梅氏微微頷首,道,「敗了醫德對她也沒什麼用,得從別處下手才對。」

  韓媽媽笑著應是。

  「慢慢來。」梅氏撫了撫鬢角,儀態端莊,笑容輕柔,「遠山還沒回來呢,他不在做這些沒意思。」話落,便靠在車壁上,打著盹兒,「我歇會兒,到家了再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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