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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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周錚站在院子裡,看著那個背影簡直不敢相信,「您……您怎麼來了?」

  這沒幾天就要過年了,路上又處處上了凍,他是怎麼來的。

  趙勛凝眉,指了指那個關著的房間,又掃了一圈眾人,沉聲問道:「在做什麼。」他一來,就看到一院子的人肅穆的立著,一雙雙眼睛緊盯著那扇合著的門,顧若離的兩個丫頭一個踮著腳趴在窗戶上,一個絞著手守在門邊,就連陳順昌也在廚房裡背著手來回的走。

  所有人都顯得很焦躁和緊張的樣子。

  「縣主在做手術。」周錚也有些緊張,死人都不怕,他居然因為害怕手術而躲外面去了,「縫合手術。」

  趙勛眉梢一挑,想起顧若離畫的一張圖紙,和他讓人做的那幾樣奇形怪狀的東西:「就是用那些東西,將人身上的傷口縫起來?」

  「是!」周錚道,「爺,您是不知道,縣主那手法……」他想想都起雞皮疙瘩。

  趙勛就抿著唇笑了起來,他媳婦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樣,人家姑娘穿針引線是繡花,他媳婦是縫人的身體!

  難怪要讓他找屍體,看來是打算練手的。

  趙勛眉梢高高的揚起來,負手走到那間的窗邊,隔著並不算清楚的玻璃,看到顧若離的單薄的身影,面對著這裡,低著頭,手拉著線動作乾淨利落……

  她的樣子那麼聖潔,這是趙勛此刻唯一能想到的詞句。

  認真虔誠,全身心的投在自己在做的事情上。

  原來,她在認真行醫時,比平日裡還要好看。

  趙勛有些得意,盯著顧若離的身影,目不轉睛。

  歡顏和雪盞這才看到了趙勛,兩個人驚呼一聲:「將軍!」

  他怎麼說來就來了,一點預兆都沒有,嚇死她們了。

  「吵嚷什麼。」趙勛沉聲道,「別打擾了你們縣主。」

  歡顏捂著嘴點了點頭,雪盞卻忍不住心頭笑了起來,將軍對她們縣主真的是沒話說,要是一直這樣好,等將來成親了,還不知怎麼寵著呢。

  縣主就是有福氣的。

  那邊,陳順昌也發現了趙勛,快步走來,無聲的朝他一拜,趙勛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顧家的人一個個都打量著趙勛,崔氏凝眉看著他,只覺得這個男子氣質難得一見,又聽歡顏喊了聲將軍……她心裡思量了一下,頓時反應過來。

  難不成這就是鎮國將軍趙遠山?

  怎麼會。他不是在京城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難道他和顧若離有私情的事是真的,要不然這外頭天寒地凍,他怎麼會千里迢迢的趕來慶陽。

  崔氏驚愕的說不出話來,原本急躁的心又添了一份不安,一會兒顧若離要真把韓氏弄死了……她們能找誰說理去。

  趙遠山在這裡,怕是連他們的命都保不住。

  不知不覺間,崔氏後退了幾步,額頭上滲出汗來。

  「爺!」周錚問道,「您……您怎麼來了,不是說京城有許多事情嗎。」

  趙勛用眼尾掃了他一眼,意思是,我的事用得著你管。

  周錚咳嗽了一聲,腹誹道:您這是不務正業,為了娶媳婦,連自己辛苦打拼來的權位都不要了。

  歡顏偷偷覷著趙勛,拉著周錚跑一邊,咬著耳朵:「將軍怎麼又來了?」他走也沒幾個月,這又不是住對門滑腳就來了,一來一去可是一千多里的路呢,就是撲著翅膀飛也要飛上好幾天呢。

  「也許有事湊巧路過吧。」周錚摸了摸鼻子,覺得有點沒有面子,他們爺在顧若離面前是面子裡子都不要了,為了娶媳婦說來就來,招呼都不打一聲。

  歡顏就撇著嘴,道:「你辦事能路過慶陽?他這是打算趕在過年的時候出關放羊啊。」

  「小丫頭。」周錚冷哼一聲,道,「我們爺也是你能議論的。」

  歡顏叉腰,怒道:「你再說一聲試試。」指了指趙勛,又指了指房裡,「你自己心裡比比,就咱們倆誰地位更高點。」

  「你!」周錚想反駁,可愣是一句話說不出來,幽怨的看了眼趙勛,就怪爺自己,弄的他在這個小丫頭面前都抬不起頭來了。

  歡顏抿著唇忍不住笑了起來,一看那邊的門開了,頓時朝著周錚翻了個白眼:「不和你說了,我們縣主出來了。」

  門一打開,韓氏身邊的婆子就快步走了過去,迫不及待的問道:「縣主,我們太太怎麼樣了。」

  「暫時沒事,你們選個進去照顧她吧,這兩天就留在我們這裡,怕後面會有感染。」顧若離看著婆子道,「吃飯和住宿都要銀子,離開時結帳。」

  婆子哪有不從的道理:「好,好!奴婢留下來照顧。」說著就要進去,顧若離攔著她,「去洗手換了衣服和鞋子,戴上帽子。」她好不容易消毒的房間。

  婆子一愣,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眼顧若離身上奇怪的大褂,遲疑的點了點頭。

  「先生。」岑琛和毛順義兩人也走了出來,岑琛高興的道,「今晚我能不能留在這裡,這個病人交給我照顧。」

  顧若離笑著點頭,道:「岑大夫能留下我求之不得,不過你一個人怕有事你忙不過來,我也會留下來的。」

  「顧大夫說的對。」毛順義不樂意了,「我們一起不就得了。」

  這樣三個人一起工作,全身心的投入,針線在皮膚上走動,就如同繡娘繡好了一副最完美的作品,病者病情穩定,傷口癒合,身體康復……這個過程是明明白白能看得見的,甚至於每一刻都在發生著變化。

  這樣的感覺,太奇妙了。

  毛順義自小開始學醫,內科和外科他都可以,但同門師弟選的內科多,師父就讓他著重外科,這麼多年他也一直給人看外科,所經歷的病患數不勝數,可還沒有哪一次有今天這樣,恨不得天天都有不同個病人來,每一次對他來說都是新鮮體驗和挑戰。

  期待不已。

  「行,行。」岑琛的手還在抖,他縫過豬肉,縫了雞鴨兔子甚至縫過自己的腿,可是這些感受,都和剛剛不同,那麼深刻的,他將自己當做了一個大夫,一個行醫救人的大夫。

  顧若離看著兩人,道:「我們是要小心一些,這三天內都要密切關注。」她現在就怕韓氏會得個破傷風,「得空再想想,若是下一回我們遇到更棘手的病症,我們應該這麼做,能不能預防。」

  「更棘手?」毛順義結結巴巴的問完,又看了眼岑琛,「是如岑大夫上一次遇到的血胸那個病症?」

  顧若離笑著點頭:「是,我們吸取教訓積累經驗,若是再遇到,能不動手術就儘量避免。用最合適風險最小的方法,皮膚血胸,我們可以試試做引流。」她說著想起來,「雖不一定能遇到,可關於引流的器具我們還是要準備好,以備不時之需。」

  岑琛的眼睛都紅了,激動的語無倫次:「先生,您畫出來,我負責去做……我一定能讓先生您滿意。」

  「那就有勞岑大夫了。」顧若離笑著說完,那邊崔氏走了過來,她實在是受不了,人家病人正生著病呢,這三個大夫就跟瘋子似的在興奮,沒有一點醫德。

  可儘管如此想,崔氏也不敢真的說出來。

  顧若離看家崔氏想起來家屬還在這裡,她當著家屬的面居然在說這樣的話題,實在一時有些得意忘形了,不由慚愧垂了眉眼。

  崔氏一愣,想趁機說些什麼,可她凝眉看了眼坐在一邊正喝著茶的趙勛,便改了話鋒,「都……都縫好了?」這話怎麼說的這麼彆扭呢。

  顧若離頷首,崔氏就打算進去,顧若離就道:「你要是進去,還麻煩換了衣服鞋子,洗手洗臉!」

  她也要洗?崔氏心頭冷哼一聲,道:「那算了。」話落,便拂袖道,「顧大夫,雖簽了生死契約,可還望心存醫德,不要妄害人命。」說著,就帶著十幾個丫頭婆子走了。

  留了韓氏和那個婆子在病房中。

  顧若離沒心思理會崔氏,也就不在意她說什麼,看了病房,她將門合上,和岑琛道:「那這裡就暫時交給岑大夫了,主要是留意她稍後會不會發燒,將要用的藥煎好備著。」

  「好。」岑琛點頭應是,顧若離又道,「還要換藥,最好是每個三個時辰換一次。」

  她說完,便長長的鬆了口氣,和歡顏道:「站在這裡發什麼楞,我們有些餓了,有吃的沒有。」她早上起來還沒有吃東西,這都中午了。

  「有……有!」歡顏點著頭,顧若離就朝石墩邊走去,剛走了幾步,忽然就看到有個人影背對著她坐在這邊。

  那人穿著一件深藍的長褂,寬肩窄臀,大刀闊斧的坐著,似乎正在喝茶。

  「趙遠山!」顧若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底眼睛,小跑著過去,盯著他的臉,「你……你怎麼來了!」

  趙勛就滿面笑容的看著她,挑眉道:「想你了,就來了。」

  顧若離臉騰的一下紅了。

  周錚奪步而去,頭都不敢回,毛順義和岑琛面面相覷,陳順昌一副非禮勿聽的樣子拉著兩個人:「前面還有病人等著呢,毛大夫快去瞧瞧。」

  「哦,哦,好!」毛順義慌不擇路。活了半輩子,也沒見哪個男人說話這麼露骨,岑琛立刻回了病房。

  顧若離就瞪著趙勛,壓著聲音道:「你就不能小聲點。」

  趙勛一副事無不可對人言的樣子,坦蕩蕩的道:「我和我媳婦說話,他們愛聽就聽,不愛聽就捂著耳朵,我為何要顧忌旁人的感受。」

  顧若離無語,但笑容抑制不住從心裡漾在了臉上,見不到他時,她每日都在忙著,也會想起他,但並沒有那般刻骨的思念,可此時此刻見到他,她才知道,這幾個月來,她有多想見到他。

  「這麼遠的路,你怎麼說來就來了。」顧若離打量著他周身,凝眉擔憂的道,「是騎馬來的嗎,這天多冷啊,凍著沒有?」

  顧若離臉上的熱切,還有眼中藏不住的高興,讓趙勛很熨帖!

  連趕了六天的路,他來這一趟,很值得!

  「不冷。」趙勛愛憐的摸摸的她的頭,想到方才隔著一道窗戶,她認真做事的樣子,「你要不要幫我檢查一下?」話落,還挑了挑眉。

  顧若離不是真的小姑娘什麼都不懂,她的臉不由更紅,伸手去捏趙勛的臉:「成,我是要好好給你檢查一下。」

  趙勛的臉被她捏住時他自己也是楞了一愣,兩人早前雖親昵,可兩人動手動腳的都是他。

  今天她卻是露出這般孩子的樣子,他心裡就好似被人灌了一碗蜜,笑眯眯的道:「這點不夠!」

  「流氓。」顧若離抿唇笑著,目光黏著,「真的沒事嗎,我看看你的手。」

  趙勛就將手伸過來給她,顧若離看著頓時心疼不已,手背凍的紅紅的,觸手冰涼,她沉聲道:「你是不是一路都沒有休息過?」

  「倒也不是。」趙勛道,「在驛站中住了兩夜。」

  走了六天的路睡了兩個晚上。

  「我們先回家吧。」顧若離拉著他起來,趙勛笑著道,「好!」話落就被顧若離拉著往側門走,她又想起來什麼,對在廚房的二妮道,「二妮,和他們說一聲,我先回去了,有什麼事去家裡找我。」

  二妮紅著臉在廚房裡露出兩隻眼睛,心虛的看著兩個人,又落在他們牽著的手上,支支吾吾的應著:「知……知道了。」

  「你這麼著急趕路幹什麼呢。」顧若離一邊走一邊埋怨,「日夜不停的趕路,也不好好休息,等透支了身體看你怎麼辦。」

  趙勛被她訓斥,一點都不覺得委屈,非常受用的聽著,點頭道:「這不是有你嗎,便是病了你也能將我從鬼門關拉回來,對吧!」

  「我是大夫又不是神仙。」顧若離氣呼呼的瞪了他一眼,「你這個時候過來,不在京城過年了嗎。」

  趙勛回道:「你一個人在這裡我不放心,便趕來陪你,等過完年我就走。」

  他千里迢迢奔波而來,就是為了陪她過年的嗎。

  顧若離心頭微暖。

  「回去還要這樣趕路嗎。」顧若離牽著他的手,忍不住兩隻手捂著,大概是因為凍的太久,她悟了好一會兒了他的手還跟冰塊似的,「我這兩天給你準備皮氅和護膝還有手套。」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圍巾和帽子也要。」

  趙勛想到自己被裹成粽子一樣就忍不住皺眉,可這些事都是她要做的,是出於關心他,他不禁笑了起來,哼了一聲,道:「你親手做?」

  「啊!」顧若離一怔,笑了起來,「這個沒指望,我不會!」

  趙勛就很吃驚的看著她:「你是女子嗎,哪有女子不會女紅的。」能縫人身體,還不會縫衣服!

  「我是不會!」顧若離點頭,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七爺這是不滿意了?」

  是有點不滿意!趙勛心頭一轉,搖著頭:「沒有!」

  顧若離忍不住笑了起來。

  出了巷子,雖沒有牽著手,可兩人走在路上,依舊引著路人紛紛投來目光。

  趙勛高大,面容俊美氣勢不凡,顧若離容色自不必說,且又是赫赫有名的縣主,沒有不認識的她的人。

  顧若離被人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不禁加快了步子。

  趙勛知道顧若離的脾氣,便跟著她也沒有再說話,兩人徑直回了銅鑼巷。

  等進了院子,顧若離才長長的鬆了口氣,回頭看著趙勛板著個臉,她不由笑了起來,道:「人太多了,有些傷風敗俗。」

  「是你太多了。」趙勛敲了她的額頭,顧若離笑著道,「我給你燒水,你去洗洗然後睡一會兒。」

  趙勛就一把將她拉在懷裡,抱著她,彎著腰將臉埋在她的脖頸處,喊道:「嬌嬌!」

  顧若離一愣,心毫無預兆的飛快的跳了起來,她環著他的腰輕輕拍了拍,柔聲道:「是不是累了。」

  趙勛沒說話,就這麼抱著她,心裡才覺得鬆了下來,日夜的惦念,傾瀉而出!

  自小,他克制力就很好,從來沒有什麼事情,能讓他改變主意,能讓他被別人牽著鼻子走……縱然是和顧若離在一起,他也一直自信,時間長了他就能慢慢調教她,讓她變成一個乖巧順從的妻子。

  可是在抱著她的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有的時候有的事情,或許是他自己無法控制的。

  好像做出來的事,說出來的話,沒有經過自己的同意,就這麼順其自然,情不自禁的說出來。

  趙勛鬆開她,捧著她的臉,不疾不徐的吻著,清清甜甜的,讓他愛憐不已。

  顧若離回應著,心頭泛甜,踮著腳尖,回應著!

  兩人許久才散開,顧若離面頰微紅,眼眸迷離的望著他,許久又忍不住失笑,道:「我去燒水給你煮吃的,等吃過再洗澡。」

  「好!」趙勛揉了揉她的頭,牽著她的手去了廚房,顧若離揉面,趙勛就自動的坐在灶台下給她燒火,又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顧若離被他看的不自在,就順手丟了個麵團過去:「快燒火,看什麼看。」

  「你不給我看,給誰看。」趙勛哼哼一聲,輕而易舉的接住了麵團,下意識的揉著,問道,「岑大夫,就是上次剖腹治傷的那位。」

  顧若離點著頭,回道:「是他,這段時間我們一直在討論外科的事情,頗有些及進展。」她說著,笑道,「岑大夫很聰明,對外科幾乎是狂熱的,領悟能力又高,我只說了半句,他便能融會貫通,真的是難得一見。」

  趙勛不以為然,笑道:「能教他這些的人,才是難得一見!」

  顧若離一愣,回頭看著他,笑著道:「七爺這是王婆賣瓜?」

  「雖是一家人,但我此話說的卻未有吹捧之意。」趙勛說的一本正經,毫無玩笑的意思,「他剖腹不過魯莽嘗試,自己根本毫無把握,對結果也無預料和應對的能力。可是,若有人將他的異想天開變成現實,你說,是異想天開的人比較難得一見,還是使之變成現實的人,才更難能可貴。」

  這吹捧的,都沒有底了,顧若離就嬌羞的笑著道:「七爺,擔不起您的誇讚,羞愧!」

  趙勛看她,她眼睛亮亮的,語氣明明是戲謔的,可面上的神色卻有著故作調皮的樣子,這丫頭太有趣了,約莫是平日板著臉太過習慣,便是露出一份孩子氣,也會讓她這麼的不自然。

  趙勛笑了起來,歡喜的道:「不必羞愧,多誇讚你就習慣了。」

  顧若離就瞪了他一眼,指著鍋道:「你瞧你,光顧著聊天呢,水到現在也沒有好。」

  趙勛挑眉,覺得連日來的疲憊一掃而空,為了此刻,他便是再多走幾次也無妨。

  兩人煮好麵條面對面對的吃著,顧若離給他夾著菜:「你從哪裡弄來的瓜果,味道真不錯。我們都好些日子沒有認真吃一回了。」

  「從福建運來的。」趙勛看著她問道,「沒有壞吧。」

  他讓人連夜趕路送來,當然不會壞。

  這讓顧若離忍不住想起那句「一騎紅塵妃子笑……」,不由覺得往自己臉上貼金,紅了臉道:「沒有,下回你不用送了,過了年沒幾個月我也就回去了。」

  「這又何妨,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趙勛不以為然,顧若離瞪眼,笑著道,「你這話,合適嗎。」

  當然合適,趙勛接著吃麵條。

  「顧府的事,處理好了?」趙勛放了筷子,顧若離點頭,將事情大概和他說了一遍,「……你來的時候,我正在給他們府里的太太做手術。」她此刻才有空去想,韓氏受傷的事。

  婆子說是有人在普照寺的香房裡將她打暈,等找到韓氏的人時,她正暈倒在府後的院牆外面……割了那麼多刀。

  她立刻想到了大腿上的那一刀。

  不知道為什麼,就想到了寶兒。

  「在想什麼。」趙勛凝眉看著她,「他們欺負你了?」說著,臉就沉了下來。

  顧若離擺手,道:「我只是在想是誰傷的她的,她被割了那麼多刀,若說仇怨極深,直接將人殺了也就罷了。可對方卻似乎只是想要發泄出氣而已,我覺得有些奇怪。」

  「他們應該報官了,黃大人會去查,過兩日不就知道了。」既然沒有欺負顧若離,那這件事就不是他要關心的了,「你若不耐,便將人轟出慶陽!」

  顧若離已經消氣了,就笑道:「不用,隨他們去好了。那邊現在的狀態,已經不需要我們再去做任何事了。」

  肖氏病倒,家裡沒有個人能撐得起門面,要不了幾年便也就塌了。

  「對了。」顧若離想到方朝陽,「你給我寫信時,我娘也給我來信了。說你還給他送了節禮,她嚇了一跳!」

  趙勛就望著她,含笑道:「此番來我亦和岳母說過,她原還想一起來,不過路難走,便作罷了。」

  方朝陽是一起來,還是防著他不讓他來?顧若離心頭忍不住笑了起來,又覺得感動,若不是因為她,他大概永遠不會低聲下氣,委曲求全的去找方朝陽!

  「知道了,知道了。」顧若離不想和他說方朝陽信中的意思,「辛苦七爺了。」

  趙勛順著杆子就爬了,挑眉道:「怎麼謝?」

  顧若離一愣,他就隔著桌子捏了捏她的鼻子,含笑道:「要不然,你過完年就和我一起回去吧。」

  「年後一時還走不了,宅子沒有修好,醫館這裡也是剛剛上了正軌。我要等宅子和祠堂都修好了,還要再找兩位大夫坐堂,要不然就算走了我也不放心啊。」顧若離無奈的道,「不過我會儘快,真的。」

  趙勛就沒有再提這件事。

  兩個人聊了一會兒,顧若離燒了熱水讓他梳洗,洗好後坐在暖閣里說著話,顧若離給他擦著頭髮,問起京城裡的事情。

  「上次走時說的額森的事情,朝廷的風波都壓下去了嗎。」

  趙勛靠在椅子眯著眼睛,很享受的任由顧若離梳著頭髮,幾不可聞的應了一聲,道:「嗯。此事解決倒是不難,難的是額森一仗勢必要打,而國庫無銀錢周轉。當務之急,要充盈國庫!」

  顧若離點頭,她幾乎能想得到趙勛回去後,一拍桌子似笑非笑的看著人,只道:「戶部將軍餉備齊了,便打,沒有軍餉,就全部都閉嘴!」

  此話落,單是戶部就要跳起腳來反對,聖上亦是,有錢沒錢他心裡不可能一點都不知道。

  「你是打算從鹽商手中巧取豪奪?」顧若離低頭看他,笑眯眯的,趙勛就微微睜開了一隻眼,冷哼道,「小看我。此番我會叫他們乖乖將銀子送來,且還半句怨言沒有。」

  顧若離就咦了一聲,好奇的坐下來看著他:「七爺不用強硬的手段了?。」

  「不是你要求的,能迂迴便不要簡單直接。」趙勛坐直了,將她的手握在手中,含笑道,「這次我便含蓄一些。目前來看效果還不錯。」

  他的樣子,眉梢眼角都露出一絲得意來,顧若離忍不住笑了起來,覺得他也有孩子氣的一面。

  「謝謝!」顧若離也學著他的樣子,摸了摸他的頭,「謝謝你的改變。」

  趙勛就索性將她拉著坐在自己腿上,握著她的手腕親了親,望著她道:「確實不容易啊!」

  「知道了,知道了。」顧若離笑著,抱著他道,「我們趙七爺真的是溫和,內斂,待民如子又英明神武。我顧若離三生有幸,得遇見趙七爺!」

  趙勛哈哈大笑,將她箍在懷裡:「很好,一直保持這樣的狀態。」

  顧若離看著他笑著,下巴揚起來,就撲上去咬了一口,又皺著眉鼻子瞪他:「你這叫得意忘形!」

  「不曾忘形。」趙勛在她眼睛上親了親,柔聲道,「但確實得意。」

  顧若離笑倒在他懷中,捧著他的手,這會兒終於暖了起來,她輕輕撫著上面的傷口,想了想搭在他的腕上給他號脈,趙勛挑眉。

  「這一趟回去,身體可不如早先好。」顧若離凝眉道,「正好在這裡待幾天,我給你開藥調理一番,體內寒氣太重。」

  趙勛本不以為然,可這話是她說的,他便道:「等天氣暖了也就無妨了。」他的寒氣,不是一年半年的事,而是年少時受了寒,到了冬天便會發出來,「不吃藥行不行。」

  「不行!」顧若離道,「你寒氣太深,想拔出來還不是一時半刻的事。必須給我好好吃藥。」

  趙勛一臉的無奈,敷衍的點著頭,顧若離見他這樣,就貼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什麼,他隨即眉梢一跳,鄭重的道:「好,吃!顧大夫開多少我吃多少!」

  顧若離掩面笑著,面頰緋紅。

  「爺,縣主。」周錚隔著一道帘子在外頭咳嗽了一聲,要是可以他真是不願意回來啊,就是看不見他都能想得到此時裡面的情景啊……

  也真是的,好歹是鎮國將軍,有了縣主就什麼都不管了。

  「進來。」趙勛沉聲回了一句,周錚還是磨蹭了一下掀開帘子進去,趙勛正披著頭髮坐在椅子上,顧若離在他後面給他烘著頭髮,兩人神色自然,並無半點避諱的意思。

  周錚心裡苦澀,難道有了女人就這麼好,連他們爺也沉淪了。

  「說話!」趙勛凝眉,周錚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回道,「是周師爺剛剛來過,說查到了傷韓氏的元兇了。」

  顧若離一怔,很害怕從周錚口中聽到是寶兒。

  「是寶兒,帶著幾個孩子一起,將韓氏打暈,又趁著天黑街上無人,將她丟在了外面。刀傷是寶兒親自的劃的,他原本還要放火,只是顧家的人找來,他就匆忙逃了。」

  「是寶兒親自說的嗎?」顧若離也不知道說什麼,寶兒的本性不壞,楊氏的性情也是逆來順受的,只是,生而不公讓他們落在那樣一個環境,心中有仇恨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就看往後怎麼去引導了。

  「是!」周錚回道,「師爺也很為難,不知道如何處理,想來問問您的意見。」寶兒當初受傷,是被顧若離治的,母子兩人還在同安堂住了月余才走,便是房子,也是顧若離請黃章幫忙和普照寺那邊要的。

  黃章不知道情況,顧忌她也在情理之中。

  「關他幾日吧。」顧若離凝眉,這點年紀便就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若是任由其發展,將來他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讓他知道做事要承擔後果,不是年紀小,就能得到寬容。」

  周錚應是要走,顧若離又道:「他人已經被抓去衙門裡嗎。」

  「還沒有,他母親說他一夜未歸,黃大人正派人在找。」周錚說完,見顧若離沒有別的吩咐,就準備離開。

  顧若離若有所思,他一個孩子能去哪裡,她正要說話,忽然趙勛手一擺,緊跟著周錚跑了出去。

  「怎麼了。」顧若離奇怪的看著趙勛,他出聲道,「有人跳牆進來了,去看看吧。」

  這都能聽得到,還知道是跳牆?顧若離露出崇拜的樣子看著趙勛,他失笑摸了摸她的頭,道:「該你崇拜的地方多著呢。」

  「沒臉沒皮。」顧若離皺眉,笑著出了門,隨即就看到周錚提溜著一個孩子過來,她奇怪的道,「怎麼是個孩子?」

  看上去七八歲的樣子,或許大一點,但是因為太瘦,看上去和寶兒差不多。

  「你進來做什麼。」周錚不用嚇,就一張臉就已經將那孩子嚇的說不出來話了,果然,孩子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我找顧大夫。」

  顧若離和趙勛對視一眼,她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是寶兒,寶兒讓我來找你,他求您幫他照顧他母親幾日,等他解決了事情就會回來。」孩子說著,用髒兮兮的袖子擦著眼淚,顧若離見他手背上滿是凍瘡,破舊的露著腳趾的布鞋裡,腳凍的赤紅高腫,她走了過去讓周錚放他下來,柔聲道,「他去哪裡了,為什麼要我照顧他娘?他打算做什麼。」

  「我……我不知道他去哪裡了,就昨天晚上他和我說完後就跑走了,一直到現在都找不到人。」孩子見顧若離不凶就止了哭,道,「他也沒說他要幹什麼,不過我肯定他是和普照寺顧府有關。」

  顧若離就去看趙勛。

  趙勛就知道顧若離實際是擔心的寶兒的,他挑眉道:「既是如此,那就讓人守著普照寺顧府,他早晚會出現。」

  「屬下和黃大人說一聲。」周錚看了眼孩子,轉身出了門去,顧若離就低聲問孩子道,「吃飯了嗎?」

  孩子搖頭。

  「你等下。」顧若離去廚房,將剛才擀好的卻多出來的面煮出來端給他,「吃完了再走。」

  孩子抱著碗愕然的看著顧若離,又低頭看看碗,小心翼翼的道:「我能不能把麵條帶走……」他說著垂了頭,「我妹妹還沒有吃,等她吃完我一定將碗洗乾淨還給你。」

  都說窮苦的孩子早當家,寶兒是,這個孩子也是,顧若離柔聲道:「你先吃,一會兒我找饅頭給你,你給她帶回去。」

  「真的!」孩子高興的不得了,見顧若離點了頭,他抱著碗蹲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顧若離就苦澀的回頭看著趙勛,他知道她在想什麼,便沉默著沒有說話。

  國情如此,暫時還無力改變,只能努力著,希望等到五年,十年後,這樣的孩子會越來越少,有飯吃,有地方住!

  「我……」顧若離有些猶豫,想了想和趙勛,「我想在年前辦一次義診,再發起慶陽城捐助的事,你覺得行得通嗎?」

  要是以前,趙勛當然不會去做這種事,每個人都該為了改變現狀而努力去拼命,你若不行,那就只是你的問題。

  幫助這些人,不是幫,而是害了他們,讓他們安於現狀,不思進取。

  可是,現在這話是顧若離說的,他便應了,問道:「你想怎麼做?」

  「捐款捐物。」顧若離道,「家中不穿的舊棉衣,只要是乾淨的,都可以拿出來給他們。若是願意捐款也行,多少不限!」

  這個倒是可以,不強求別人,也不一定是錢財,只要助他們度過嚴冬,過一個沒有飢餓的新年就好。

  「可以。」趙勛頷首,「要我做什麼?」

  顧若離就笑了起來,道:「等我寫個計劃書,然後我們再仔細商量一下。」她覺得有趙勛在真好,不管什麼事,好像只要他點頭了,她心裡就更加有信心了。

  趙勛感受到她的信任,還有漸漸的依賴,心情很好,望著蹲在地上三兩下將麵條吃完的孩子,都順眼了許多。

  顧若離取了饅頭給他:「你先拿回去給妹妹吃。若是看到了寶兒,你就告訴他,讓他來找我。」

  「好,好!」孩子將四個饅頭分別塞進衣服里,藏的緊緊的,「我幫您去找他,一定將他找到。」

  得了她一碗麵條,他就願意幫她去找人,顧若離搖頭道:「外面冷,你不用到處去找。官府會派人去的。」

  「那……那我能幫你做什麼?」孩子望著顧若離,顧若離笑道,「你這麼善良懂事,等將來你和寶兒一起,記得多教教他善良。」

  孩子點頭,看了眼顧若離,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趙勛,朝兩人行了禮出了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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