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擾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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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若離回瞪回去,毫不相讓。

  歡顏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趙勛,心頭駭的一跳,又偷偷看了眼顧若離,忙閉上眼睛接著睡。

  縣主膽子太大了,趙將軍那麼可怕的人,又喜怒無常的,她怎麼就不害怕呢。

  還敢這麼直接的槓上。

  要是她,早就嚇的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

  歡顏心裡想著,又忍不住睜開一隻眼睛偷偷看著趙勛,他怕他要是發火了對顧若離不利,她也能護著一點。

  趙勛負手站在院子裡,光線並不亮,可她就是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他散發出來的冷意。

  歡顏抖了抖,抓著椅子的靠背,想著一會兒怎麼樣丟出去,才能砸到他。

  「餓不餓?」忽然的,趙勛開了口,臉上的冷意一下子被笑容取代,柔聲道,「你昨晚沒有吃飯!」

  歡顏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勇氣,一下子分崩離析,將軍……這個時候您說居然問縣主吃什麼?

  不該發火,發怒,或者吵架的嗎?

  歡顏嘴角抖了抖,就聽到顧若離道:「酒館的夥計都歇了,這個時候哪有東西吃。」顧若離想起來,他似乎也沒有吃飯。

  「想吃便有。」趙勛說著,大步前堂走去,穿過亮著一盞夜燈的酒館大堂,徑直去了廚房,值班的小廝見到人來頓時就想攔一下,可一看是趙勛,立刻就縮回了腦袋。

  總之,不要把這裡燒了就成,其他的,就當沒看見吧。

  顧若離覺得,她明明很生氣的,可是當他問她餓不餓的時候,似乎那一瞬間,她的氣莫名的就消了……

  只好跟著他往廚房去。

  趙勛親自點了燈,廚房裡亮堂起來,長案上擺了鍋碗瓢盆還有一筐筐沒有用完的菜,趙勛負手站在桌案前,擰著眉,不知道在想什麼。

  顧若離就看著他,問道:「你會做?」這麼多菜,她一個也不會,若是煮碗麵條倒是可以。

  「你不會?」趙勛回頭詢問的看著她,顧若離搖頭,「算了,不吃了,我也不餓。」

  趙勛皺著眉就走到長案邊,將一個個筐子掀開,每樣菜都看了一遍,似乎在認真思考要做什麼,顧若離就坐在門口的凳子上看著他,等了好一會兒,就看著他拿了一把青菜提了刀切菜。

  刀工很好,不一會兒便將青菜切成了絲。

  他又走到灶台邊起了火,放油,將青菜倒進去翻炒,又倒水,下麵條……

  非常嫻熟的樣子。

  顧若離很驚訝,忍不住走過去看,問道:「你用青菜煮麵條?」

  「嗯。」趙勛將她推開一些,「躲遠點。」話落,找了兩隻碗擺在灶台上,將面盛起來把筷子遞給她,「吃吧。」

  顧若離哦了一聲,就坐在長安邊上,趙勛坐在她對面,兩人頭碰著頭,顧若離吃了一口抬頭看著趙勛,他挑眉道:「怎麼不吃?」

  「有點燙。」她笑笑,趙勛掃了一眼她的碗,低頭挑了一筷子放在嘴裡,抿了抿頷首道,「還不錯。」

  顧若離看著他,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指著他道:「你怎麼好意思說還不錯。」

  青菜是糊的,鹽幾乎倒了半罐子,這根本就是醃麵條。

  趙勛凝眉看她,筷子在桌子上一拍。

  顧若離根本不管他,依舊笑著擺手道:「多謝七爺款待,這頓我吃不了。」

  趙勛的臉黑的跟鍋底似的,蹙著眉一臉的不高興。

  「我走了。」顧若離起身,「你早點歇著,明天還要趕路呢。」話落,就出了門徑直回了房裡。

  趙勛就坐在廚房裡。

  顧若離躺在床上好半晌,沒有聽到隔壁開門的動靜,她等了好一會兒,覺得奇怪不由又爬了起來出了門,趙勛房裡的燈還是暗的,她就穿過大堂往廚房而去。

  廚房的燈是亮的,她站在門口,就看見趙勛背對著這邊,正站在灶台前,手按著鏟子依舊在翻炒,他個子很高,站在那裡灶台不過和他的腿一般高矮,他挺直著單手去炒,另一隻背在身後,樣子和那日薊州時看站在高高的看台上,對著數千士兵訓話一般。

  高高在上,氣勢凜然,

  而與他格格不入的,是這昏暗的瀰漫著焦糊味廚房,還有長案上並排擺著的四五隻碗,碗裡都盛了麵條。

  或許是因為不滿意,他一再重複的煮了數次。

  剛才還滿滿的青菜簍子,此刻也被他消耗完了,空蕩蕩的滾在他腳邊。

  顧若離站著未動,靠在門口望著他。

  他到底想幹什麼?是因為真的喜歡她嗎?

  顧若離不相信,他這樣的人怎麼會對誰動真心。

  可是,若非喜歡,他又怎麼會紆尊降貴半夜在廚房煮麵,就只是怕她餓了呢。

  這世上大約沒有人能想到,堂堂的鎮國將軍會待在廚房裡,因為別人的飢餓而去學著煮麵,那麼認真虔誠。

  「趙遠山。」顧若離走了過去,也站在灶台邊,看鍋里的水在不斷的加熱下,漸漸冒氣白煙,「青菜用水焯。」

  趙勛聽著頓時沉了臉看著她,不悅道:「剛才怎麼不說。」

  「我以為你會啊。」顧若離回道,「是你說要煮麵給我吃的。」

  趙勛沒有說話,誰知道煮個麵條這麼難。

  「等下。」趙勛丟了鍋鏟轉身出了門,顧若離奇怪的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就見他提著小廝進來,指著灶台道,「煮麵!」

  小廝早沒了睡意,一聽吩咐立刻就道:「客官稍等,小的這就煮。」話落,忙利索的去準備。

  趙勛的滿意的頷首。

  顧若離無語,走到大堂的桌邊坐下,趙勛也跟著她出來,她看著他道:「你確定要去慶陽嗎?」

  趙勛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自然。」

  「我要一年後才會回去。」顧若離很認真的和他聊著這件事,「你呢,也要待一年嗎?」

  趙勛挑眉,回道:「我說了,直到你答應為止。」

  顧若離無奈的嘆氣:「你這是打算為了我,權位也不要了?」她話一頓,一回頭看到小廝端著托盤站在他們後面,便道:「好了?」

  「是,好了。」小廝不停的打量著兩人,這個小姑娘長的很漂亮,不過看上去年輕很小,而且也梳著姑娘的髮髻,不像是成親了樣子……若是沒有成親,那剛才兩人在聊什麼?

  他第一次看到,有女子這麼直白的去和男子討論這種話題,還用這麼嚴肅的口吻。

  而那個男的也是一副認真的樣子。

  婚事難道不是父母討論的嗎?什麼時候世風日下到這個地步,男女半夜不睡覺,討論婚娶了?

  貴人的事情果然和他們不同,小廝在一邊站了一會兒,見他們沒事,立刻就隱去了房裡躲著,生怕一會兒趙勛再將他揪起來。

  「兩件事。」趙勛言簡意賅,「目前你的事的比較重要。」

  顧若離夾著麵條驚訝的看著他,低聲道:「那……要是我一直不答應呢。」

  「不會。」趙勛道,「你剛剛就想答應了。」

  顧若離一愣,臉騰的一下紅了,正要說話,趙勛忽然伸手過來摸了摸她的頭,道:「不著急,我決定先送你回慶陽,這一路你可以慢慢考慮。」

  考慮什麼,她什麼都不考慮!顧若離不想和他說話。

  趙勛看著她,唇角微勾,滿面愉悅。

  這個小丫頭,看著粗枝大葉像男子一般,甚至於婚事都能擺在桌面上親自去談,可是心卻很細又極其的敏感……

  他越來越覺得她有趣。

  顧若離覺得,他方才根本就是故意在廚房裡待著的,他就知道她會回來,也一定會有感動。

  他什麼事都算準了,連她的反應也算在其中。

  可是她卻生不了他的氣。

  至少,對於趙勛這樣的人來說,即使他在算計,那對你來說約莫也是一種肯定。

  因為他確實在這件事上付出了精力和時間。

  「我吃飽了。」顧若離放了筷子,「這次我不會回來了,你也不用委屈自己演了。」話落頭也不回的走了。

  趙勛就看著她的背影,手指輕擊著桌面,有一下沒一下的不知在想什麼。

  第二日一早,他們租了三輛馬車,趙勛的馬也找了過來,顧若離看著被蔡先安扶著的雷武,問道:「你打算走哪條路?」

  「先去井陘。」雷武想了想,並不確定的樣子,「我早前聽兄弟們說當家的在那邊,只是不知道他離開了沒有。」

  顧若離看向趙勛,趙勛翻身上馬,看著雷武道:「直接去陽泉,井陘離這裡太近,他若是聽到風聲必定不會在原地停留。」

  「聽趙將軍的。」雷武信服不已,只要是趙勛說的話,他一律俯首聽命,不生半點質疑。

  蔡先安就和兩個同伴將雷武扶到後面的馬車上躺著,派一人照顧,顧若離就和雪盞上了前面第一輛車,馬車走了起來,趙勛不急不慢的走在前頭,她掀開帘子看了一眼又放了下來。

  「縣主。」歡顏好奇的道,「趙將軍真的打算送你回慶陽嗎。」

  顧若離點了頭,他既然開口了就不是開玩笑的。

  「趙將軍他對您是不是真的……」歡顏說著,又壓著聲音,「奴婢見他的眼神一直不離您左右,眼睛都是歡喜,肯定是真的喜歡您。」

  顧若離就看向雪盞,雪盞抬手就敲了歡顏的額頭,低聲訓斥道:「胡說什麼,主子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你說長道短了。」

  「我就猜測一下。」歡顏捂著頭一臉的委屈,「趙將軍對縣主真的很好啊,前天又救了縣主,昨晚還親自做夜宵……他堂堂的鎮國將軍,現在給縣主當護衛送她回家。」

  莫說和別人說,就是有人看到了也不會相信的。

  顧若離沒說話,靠在褥墊上睡覺。

  歡顏吐了吐舌頭,指了指顧若離,雪盞就無聲的道:「縣主不高興,你不要再說了。」她看著,縣主似乎並不喜歡趙勛。這種事,吃虧總是縣主,說多了對她不利。

  歡顏就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

  顧若離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等醒來時他們已經過了井陘在去陽泉的路上,顧若離問道:「什麼時辰了?」

  「已經是午時末了。」雪盞給她倒了茶遞過去,「您餓不餓?」

  顧若離搖頭,掀了帘子去看外頭,隨即一愣問道:「七爺呢?」

  「不在啊。」歡顏直接掀開帘子看著外頭,四周果然沒有看到趙勛,她就問蔡先安,「七爺呢?」

  蔡先生就回道:「七爺說有點要去去辦,讓我們到陽泉等他。」

  是朝中的事情嗎?

  顧若離頷首,歡顏就放了帘子沒有再問,他們中途休息了一下接著趕路,天擦著黑的時候他們進了城,找了一家客棧落了腳,雷武就迫不及待的要出去找人。

  「讓蔡伯陪你去吧。」顧若離不放心他,卻也知道攔不住,「若是遇到了危險你也不要衝,你現在的傷勢不宜再動武。」

  雷武點著頭,保證的道:「顧大夫放心,我只找人,絕不會和人動手。」

  顧若離點了點頭,送他和蔡先安出了客棧,他們主僕三人要了水各自梳洗下樓先用了晚膳,一直等到入夜,蔡先安才扶著雷武回來。

  「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嗎?」顧若離見他垂頭喪氣,便就猜到了結果,「只要人還在,就一定能找到。」

  雷武嘆了口氣,望著顧若離道:「我找了一個小兄弟,他說今天上午還見到了當家的,只是下午就不見人了。」話落,又道,「趙將軍說的沒有錯,那些人就真的打算將我們趕盡殺絕,然後將青禾幫吞了。」

  顧若離對這種事沒有太多的感覺,在江湖行走,有江湖的規矩,不管是惡意競爭還是良性互助,你得到了什麼就得付出同等的代價去換回來。

  「你們當家的肯定會沒事的。」顧若離猶豫了一下,安慰雷武,「他既然能做一幫一主,就必然有過人之處,絕不會坐在原地等他們打殺。」

  雷武點了點頭,但是也不是很確定的樣子,他摸著腦袋道:「其實我也沒有見過我當家的,都是三當家的來和我們接觸。當家的什麼時候成為當家的,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們都不知道。」

  「不過。」他又解釋道,「他對兄弟們很義氣,但凡為幫里丟命的,他都會給家裡一筆不菲的銀子,就衝著這些,我們也心甘情願跟著他干。」

  顧若離笑著點頭,又朝門外看了看,趙勛還是沒有回來。

  「那明天去哪裡?」顧若離看著他問道,雷武想了想道,「如果那些人真追殺來了,當家的肯定會回西北,應該跟我們的路線一樣。」

  顧若離頷首:「那就邊走邊打聽。」說著又道,「你和蔡伯去用晚膳,早點休息。」

  雷武應是,和蔡先安去吃飯。

  顧若離回房歇著,雪盞和歡顏住在隔壁,她熄了燈躺在床上,不由自主的去想趙勛去做什麼了。

  想了一通,便躺著迷迷糊糊睡著了,就在這時,房間裡的窗戶忽然動了一下,隨即被人從外面推開,顧若離一驚隨手抓了枕頭邊的荷包,掀開了帳子,果然就看到一個人影敏捷的跳了下來。

  「誰?」顧若離手裡握著藥粉,腦子飛快的轉著,想著對策,可不等她出手,那人已飛快的過來,一手捂住她嘴,在她耳邊道,「是我。」

  是趙勛。

  她鬆了口氣,拍開他的手:「你有門不走……」話說了一半,蹙眉問道,「怎麼有血腥味,你受傷了?」

  她說著,就起身點了燈,回身時趙勛正站在她身後含笑看著她道:「你在擔心我?」又滿意的道,「想答應了?」

  「少廢話。」顧若離打量著他,就看到他衣袍上沾了血跡,不過衣服沒有破,不像受傷的樣子,就沉聲道,「是別人的血還是你自己的?」

  趙勛坐下來,漫不經心的道:「是別人的。」

  顧若離長長的鬆了口氣,給他倒了杯茶,坐在對面問道:「你下午突然離開,就是因為這件事?還是以前追殺你的那些人嗎?」

  「不是。」趙勛喝了口茶,回道,「應該是延州徽商商會派來的人,跟著雷武的。」

  顧若離聞聲一驚:「那你怎麼不和我們說一聲,自己一個人多危險。」又道,「他們人呢?」

  他嫌麻煩,發現了那些人跟著,就一個人去解決了:「死了。」

  那些人一直跟著,若不留神傷著她……

  「可見我送你回去是對的。」趙勛沉聲道,「這不過才走了三天,你就遇到這麼多難纏之事,還險些喪命!」

  顧若離也沒有想到,她一出門就遇到了雷武,還被人追殺,若沒有趙勛,她真的是不敢想像結果會是什麼。

  「謝謝。」顧若離滿面真誠,語氣誠摯,「這份人情我記在心中,往後七爺有什麼事需要我顧若離的,儘管吩咐!」

  她一副江湖人的口吻。

  趙勛看著她的樣子心頭失笑,面上卻是道:「你欠我的何止這一份人情。」他說著忽然附身過來,待一近他便聞到了她身上清清悠悠的藥香,浸在鼻尖落在心頭,他微微一笑,道,「若是以身相許。此番就一筆勾銷了,往後還可以再接著欠。」

  他的臉一探過來,顧若離就伸手出去抵著他,人也往後仰了仰,避著他道:「我……我說了,我不願意。」

  可她的樣子,滿面緋紅,猶如喝了酒一般。

  趙勛心頭一動,含笑道:「今晚夜色好,秋露白還有。」

  「夜色?」顧若離朝外頭看了看,灰濛濛,連月牙都看不見,她搖著頭道,「不想喝,我要休息了。」

  趙勛二話不說,抓著她的手臂就朝外頭走,顧若離就推著他:「我不去!」趙勛不管她願意不願意,帶著她下樓,在大堂內抄了一罈子酒走到後院,顧若離低聲道,「你安穩點行不行,大半夜的非折騰的所有人都知道。」

  「知道什麼?」趙勛一手拿著酒罈子,回頭看著她深不可測的一笑,忽然攬住他的腰,腳尖一提踩在院中搭在牆邊的梯子上,隨即人就翻上了屋頂,落定無聲又穩又快,「就在這裡喝。」

  四月末的夜裡雖有些涼意,卻並不覺得冷,一上屋頂來顧若離便覺得心頭一清,微風拂面有種難言的愜意。

  「真會挑地方。」她抓著他的胳膊,小心翼翼的踩在瓦片上,很擔心一不留神踩踏了屋頂掉下來,抑或掉了個瓦片讓屋裡的人驚著,「你經常跑屋頂上喝酒嗎?」

  兩人在屋樑上坐下來,趙勛拍開酒封,頓時一股秋露白的清香傳來,他漫不經心的道:「沒有。」

  沒有還這麼熟練,顧若離不信接了他手中的罈子仰頭喝了一口,這樣的酒的像是以前的米酒,甚至帶著一絲甜味,不燒喉非常好喝。

  「沒有有趣的人,在哪裡喝酒也沒什麼不同。」趙勛接了罈子喝了幾口,心情很好的樣子,「也只有和你才有心情罷了。」

  顧若離撇了他一眼,目光投向遠處,沒有霓虹燈,沒有高樓大廈,入目的是一片不見底的黑暗,像是所有的一切都被吞沒了一樣,她沒來由的想到了雷武的傷口,想到了羊腸線,回頭問趙勛道:「軍中若是有人刀傷嚴重,譬如和雷武那般,軍醫們都是怎麼處理的?」

  「沒有。」他說的斬釘截鐵,「這樣的傷口,等戰事結束時,都已經流血而亡,所以不用救治。」

  顧若離心頭一跳,不可思議的道:「可是他們並沒有死。」為什麼不救。

  趙勛定定的看著她:「戰場不比京城,刀劍無言,馬蹄無情,軍醫能做的便是戰後治一些簡單的外傷,其他的,若能活便好,活不了便收屍火葬送回祖籍。」

  顧若離目瞪口呆,卻又覺得在意料之中,中醫很好,她也從不懷疑,可是在外科上,西醫卻要簡單效果更好一些。

  尤其是這樣的外傷。

  她開始回憶她所學的那點皮毛,不由後悔當時沒有認真去學。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顧若離拿了罈子又喝了幾口,低頭看著腳下的瓦片……她想寫信問問孫道同,他有沒有做過類似的外科縫合手術,她記得中醫自華佗起便就有外科的案例,只是百年來此技已經斷了,她不確定孫道同會不會,有沒有嘗試過。

  若是將中西醫結合的話,在有的病症上,肯定會比現在還要好。

  「你已經很好了。」趙勛摸摸她的頭,柔聲道,「大周像你這般年紀的,莫說女子,便是男子中也不曾有你這般成就的。」

  顧若離笑笑,正要說話,忽然趙勛朝她擺了一下手,她一驚側耳去聽,就聽到低低的有人說話的聲音。

  「雷武的房間。」趙勛低聲道,「許是他的朋友找來了。」

  顧若離仔細去聽,說話的聲音很小,不一會兒他們就看到有人翻牆跳到了街上,迅速的消失在街口。

  「看來青禾幫也不是烏合之眾。」趙勛似笑非笑道,「這麼短的時間能做出對應之策,還能互相聯絡不被發現,可見他們當家人也不是毫無手段之輩。」

  顧若離只是單純的擔心雷武的傷勢,對青禾幫也好,徽州商會也好並不關心,她看著趙勛問道:「他們賣私鹽,你們不查嗎。」

  「有何可查,他們每年從朝廷購買鹽引,所繳的稅收占大周年稅的四成。若將他們一網打盡,誰來將鹽場的鹽販去各地。」趙勛說著,微微一頓又道,「即便打殺了徽商,或許還有湖商,京商……不如收為己用。」

  顧若離明白了他的意思,這些人是整個社會經濟所必須存在的一個部分,既然缺不了,就不如在規定的律法下和框架下,讓其發展,只要還在朝廷的掌控中,就不怕他們能翻出什麼花樣來。

  「唯要嚴控的,便是他們私人的鹽場。」趙勛手點著酒罈子,發出悶悶的叮叮噹噹的聲音,「這個青禾幫若此番不滅,倒是要仔細查一查。」

  表面上賣著官鹽,但私下卻又自主挖鹽去賣,這樣一來,鹽價就會下調形成了惡性競爭,且又不繳稅,對於朝廷來說,是一筆難以估計的損失。

  所以,律法上才有販賣私鹽者,罪重可判誅九族。

  「那就讓他們黑吃黑。」顧若離想了想,道,「江湖紛爭就江湖解決,朝廷可坐收漁翁之利,等他們兩敗俱傷,你再出面整合,收入手中。」

  趙勛側目看她,目露讚賞:「看來你不止會醫術,對朝政也頗有見解。」

  「我隨便說說而已。」顧若離又喝了幾口,將罈子塞給他,「不喝了。」

  她喝了半罈子的酒,涼風一吹面上便像是敷了一層胭脂,紅撲撲的,夜色里一雙眼睛璀璨奪目,水靈靈的,趙勛看著微怔微微傾身過來,望著她道:「不如我們先成親,你再慢慢考慮。」

  顧若離臉色一怔,蹙眉看著他:「我回去睡覺了。」就不想再和他說話,趙勛就似笑非笑道,「再會!」

  「你!」是知道她從屋頂下不去,所以才這麼有恃無恐,還滿臉戲謔,她站起來道,「摔死了也是我的事。」就真的要走的樣子。

  趙勛就突然抓住她的手,蹙眉道:「脾氣真壞。」微微一用力就拉著她坐下來,手卻沒松,道,「這麼高摔不死,只會生不如死。」

  他的手很大,密不透風的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裡,顧若離心頭一跳去掰他的手,道:「趙遠山,你說話就說話,不要動手動腳的。」

  「既是無賴,便就要有無賴的樣子。」趙勛一臉坦然的看著她,「你什麼時候學會梟水的?」

  顧府可不像會讓姑娘隨意下水的人家。

  顧若離一怔,這個人真的是太精明了,即便有一點不同和破綻,他也能準確的抓住,她會梟水確實不是在這裡學的,而是前一世就會的,聽他這麼一問,她回道:「這不管你的事,你先鬆手。」

  「那位霍小哥?」趙勛目光凝了凝,又沉又暗,顧若離根本不看他,回道,「關他什麼事,我自己學的行了吧。」

  趙勛咄咄逼人:「你不答應我,是因為答應要等他兩年嗎?」

  這都哪兒跟哪兒,他這是在吃醋?顧若離愕然道:「我什麼時候說等他兩年。這是兩件事,你不要混為一談。」又道,「我不答應你,是因為覺得你根本不是因為真的想要娶我,你這樣的人,怎麼會喜歡別人。」

  他這樣的人,怎麼會喜歡別人?他喜歡她了嗎?

  趙勛亦是微微一滯,隨即這個困擾便被他拋在一邊,成親就是成親,哪裡來的這麼多事,他就是想娶了,不需要理由。

  「不是就行。」趙勛很滿意,微微頷首道,「回去歇著吧。」說著,牽著顧若離的手起身,顧若離低頭看看他的手,沒有說話。

  他攬著她的腰,徑直從屋頂上跳了下來,涼風拂面,顧若離就想到那次在延州城外,她抱著她跳崖的場景。

  兩人穩穩的落定,連聲音都沒有,顧若離嘆了口氣,指了指房間:「我去睡覺了。」就去抽自己的手。

  趙勛動了動,過去給她推開房門,這才鬆了手,看著她關門他才搖了搖頭,目光一轉落在雷武房間的門口。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收拾妥當再次上路,顧若離昨晚沒有休息好,上車便靠著補覺,歡顏不敢吵她,低聲和雪盞道:「縣主昨晚沒在房裡睡覺,天快亮了才回來。」

  「噓!」雪盞低聲道,「縣主做事有分寸,你不要胡亂猜測。」

  歡顏點點頭,悄悄掀了帘子朝外頭看,就看到趙勛板著臉坐在馬上,並未戰袍加身,並未殺氣騰騰,可依舊氣勢威嚴,令人卻步,若非看過他和顧若離相處時的樣子,這會兒她怕是嚇的連話都不敢說。

  他好像真的喜歡縣主。

  不過也正常,她們縣主這麼優秀,還這麼漂亮,是男子看到了都會心動的。

  「我怎麼覺得我們縣主對趙將軍也有點不同。」歡顏壓著聲音道,「您看她對楊公子多客氣,對誰都是一板一眼的,有事說事,就連跟我們也鮮少開玩笑,可是和趙將軍在一起就是不一樣,說幾句都動怒了。」

  雪盞側目看著顧若離的樣子,笑了笑,道:「縣主性子太過剛強,若有趙將軍這樣的人護著,也是好事。」

  她娘說,女人就是一朵花,不管是漂亮的花還是普通的花,都是要有人保護的,只有仔細保護著才能開的燦爛,所以,儘管顧若離那麼獨立,可她依舊是朵花,一朵需要人愛護的花,而且,還是一朵極其漂亮的花。

  歡顏覺得楊清輝很好,溫潤爾雅,說話的聲音都是輕輕柔柔的,什麼都順著顧若離……還有,聽說還有位霍小哥也是,反正比起趙將軍的霸道不講理,他們兩個都要好太多了。

  一行人過了平坦鎮,到了南燕竹,略休整了一番雷武就焦急的道:「趙將軍,顧大夫,我們今晚趕到什貼鎮落腳可好。」

  顧若離凝眉點了點頭,又想起來去看趙勛,就聽到趙勛頷首道:「那就啟程。」

  一行人就再次啟程上路,顧若離讓雷武吃了藥,叮囑道:「你不要撐著,養傷要緊。」

  雷武應是,由蔡先安扶著上了車。

  顧若離看了眼趙勛,他正翻身上馬落定坐穩,視線就朝她這邊投來,眉梢一挑,顧若離就放了帘子,自顧自的坐在車裡發呆。

  天入黑的時候,他們到了什貼,這裡沒有大的客棧,他們只有賃了一間院子,雷武一落地就著急的眾人道:「我有點事,明早會在來和你們匯合。」

  「你的傷……」顧若離見他傷口已經滲出血來,凝眉道,「你這樣去很危險。」

  雷武也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可是他不去不行:「我沒事,死不了的。」說著,和趙勛抱拳,扶著自己的胸口的傷,大步朝東面而去。

  顧若離回頭去看趙勛,趙勛沒有說話,轉身回了客棧。

  「蔡伯。」顧若離看著蔡先安,「能不能請你去跟著雷武,若是看見他有危險,就帶他回來,即便幫著報官也行。」

  蔡先安是護送她會慶陽的,去照顧雷武,已經是額外的事了。

  「行。」蔡先安頷首,帶著自己的另外一個同伴,兩人不遠不近的跟著雷武而去,顧若離這才回了客棧,梳洗吃過飯,蔡先安和雷武回來了,顧若離聽到聲音走了出去,見雷武垂頭喪氣的,就問道,「沒有找到你的兄弟嗎?」

  「沒有。」雷武搖了搖頭,「昨天晚上,我有個兄弟找到我了,說當家的人受了傷,讓我今天天黑前到什貼,明天一早大家一起走,可是我去了他們讓我去地方,並沒有找到人。」

  「是被人追殺了嗎?」顧若離問道,「你要不要在這裡多留一天,說不定他們不敢出現,怕被人發現。」

  雷武搖了搖頭,道:「昨天他們就說了,要是我今天找不到他們,就自己往西北走,等到了開平為自有人和我聯絡。」

  要出開平衛?怎麼會那麼遠。

  「那你和我們一起先去慶陽吧。」顧若離也不想到更好的辦法,總不能到處去找,更何況,他們正躲著追殺,也不會輕易讓人找到,雷武點頭道,「我給你們添麻煩了。」

  顧若離笑笑安慰了他幾句:「快去洗漱,一會兒下樓去用膳。」

  雷武應是,垂頭喪氣的回了房裡,顧若離想了想有些不放心,就帶著歡顏和蔡先安下樓去看,就看到雷武吃飯的桌子上,菜還擺著的,飯吃了一半,而他的人卻不見了。

  「這裡吃飯的人呢。」顧若離拉著夥計問,夥計想了想道,「好像碰見了什麼人出去了,走的挺急的。」

  是碰到了追殺他的人,還是碰到了他自己的人。

  「我去看看。」蔡先安說著就要出去,顧若離接了話,「你和你朋友一起,人多有個照應。」

  蔡先安頓了頓,想到樓上還有趙勛在,顧若離應該沒有事,就點了頭,打個呼哨,隨即他的同伴就飛快的從房裡出來,喊道:「怎麼了?」

  蔡先安將事情和他們說了一遍,三個人就立刻跑出了門。

  顧若離站在客棧的門口,什貼鎮並不大也不是很繁榮,這個時間街上已是沒有人,大多的鋪面打烊休息,所以隔了很遠才有一盞微弱的光線照過來,到處都是暗暗的。

  顧若離站在門口,就聽到旁邊的巷子裡有人說話,隨即就有人朝這邊飛快的跑了過來。

  那人穿著一件斗篷,帶著一頂斗笠,身材消瘦欣長,跑動的很快,但卻能明顯的看到他的腿腳有些不便,一瘸一拐的樣子,顧若離看著心頭一跳,脫口就喊道:「霍繁簍。」

  那人原本是朝這邊跑,可是在聽她的聲音後,忽然回頭朝這邊看一眼,掉頭就朝另外一邊跑去。

  這個身影,太熟悉了。

  顧若離一瞬間淚眼朦朧,追了過去:「霍繁簍,你不要跑!」

  風吹著斗笠,斗笠下垂著綃莎,她看不到那人的臉,只能跟著他望著他的背影,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奔走,她帶著哭腔喊道:「你跑什麼,你給我站住!」

  那那人腳步頓了頓,回頭看了她一眼,又加快了步子,拐進了旁邊的巷子裡。

  顧若離追了過去,巷子裡卻沒有人,她抬頭去看,四周都是圍牆,靜悄悄的。

  「霍繁簍,你不用躲,你的背影我一眼就能認出來。」顧若離低聲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你為什麼要走,又為什麼在這裡,你的腿呢,是不是又受傷了?」

  沒有聲音答覆她。

  「霍繁簍。」顧若離喚道,「我要回慶陽修葺祖宅,你在做什麼,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要是你不想去京城,我們就留在慶陽也可以,我把合安堂重開了。」

  「你是不是遇到困難了。你說出來,我們一起去解決。」顧若離喊完,身後傳來沉沉的腳步聲,她驚喜的轉身,喊道,「霍繁簍。」

  卻是看到趙勛陰沉著臉,站在巷子口,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顧若離所有的力氣一下子泄了下來,她看了眼趙勛,又回頭看著黑洞洞的巷子裡,無奈的道:「你要不想見我就算了,不過你記得給我寫信,望你一切都好。」

  有什麼聲音從牆的另外一邊傳來。

  趙勛腳尖一動,便要過去,顧若離忙拉著他搖頭道:「算了。」霍繁簍最喜歡的就是爬圍牆了,動作靈敏,只是下來的時候太難,常常腿要疼上好幾天,她說了他幾次,他就鮮少再去爬牆,對自己的腿也愛護了許多。

  現在,他為了躲著她,又去爬牆,在有腿傷的時候忍著痛跳下去。

  可見他有多麼的不想見到她。

  「他不想見我就隨他吧。」顧若離嘆了口氣,望著圍牆裡頭道,「你多保重,我這一年都在慶陽,你若是有事,可以去找我。」說著,她解下她一直掛著的那個荷包丟了過去,那裡面有她貼身帶著的五百兩銀票,和一些藥粉。

  顧若離沒有再說話,拉著趙勛往外走,趙勛沉聲道,「你受傷沒有?」

  顧若離搖頭,卻突然發現自己的腳踝鑽心的疼,她嘶了一聲,皺了眉。

  「傷到腳了?」趙勛蹲下來看她的腳,顧若離就將腿往後收了收,「沒事,就崴了一下,我回去冷敷一下就好了。」

  趙勛就抬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道:「笨!」話落,手一伸,將她打橫抱了過來,顧若離驚的一跳,滿臉通紅,「不……不用,我自己走就好了。」

  「聽話。」趙勛不理她,大步朝客棧而去,顧若離想說什麼,又想到圍牆隔壁,她深看了一眼,收回了視線。

  他們離開許久以後,圍牆那邊忽然傳來悶悶的一聲,像是有人拿拳頭砸在了牆上。

  顧若離就只說崴了一下,趙勛卻是明目張胆的抱著她,徑直去了她房間。

  顧若離儘量忽略眾人的視線,垂著頭自己處理了傷,那邊蔡先安帶著雷武趕了回來:「顧大夫,你受傷了嗎。」

  「沒事,小傷而已。」顧若離看著蔡武,問道,「你剛才見到你的兄弟了嗎?」

  雷武搖頭,回道:「是有人給我送信,不是我的兄弟。說讓我回京城等消息,事情已經解決了。」說著,將一封信遞給了顧若離。

  顧若離打開看了一樣,信中的字寫的很漂亮,龍飛鳳舞,筆法老道……

  不是霍繁簍的字。

  那他剛才是來做什麼,只是碰巧路過嗎?

  「那你們當家的,沒事了?」趙勛出聲,盯著雷武,好像在分辨他說的話的可信度,雷武點頭,「信上說沒事了。」

  顧若離垂著眼帘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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