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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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是朝陽郡主的女兒?」金福順看了眼方朝陽,又看看顧若離不敢置信,「你從來沒說過啊。」

  方朝陽的女兒不就是慶陽顧氏的小姐。可是慶陽顧氏已經滅門了啊。

  哪裡來的女兒?

  金福順驚訝不已。

  顧若離朝她福了福,褪了帷帽,笑著道:「我確實是郡主的女兒。」

  「雜家糊塗了。」金福順想不明白,一拍大腿正要說話,旁邊又急匆匆跑來兩個人,催著道,「金公公,蘇公公喚您過去。」

  金福順抹著汗,來不及多說話,回頭吩咐引著顧若離的內侍,那內侍也糊塗了,問道:「那還送不送天牢?」

  「送個屁。」金福順一腳踹過去,道,「把郡主和霍大夫送春華殿去歇著,再去和皇后娘娘回一聲,就說……」他掃了眼方朝陽,道,「就說霍大夫和朝陽郡主到了。」

  內侍張個嘴,不知道事情怎麼又反覆了,這個小姑娘還真是霍大夫?是霍大夫又怎麼了,為什麼要當做上賓,還要去告訴皇后娘娘。

  「霍大夫您先休息一會兒,今兒聖上登基,宮裡事情多的跟麻團一樣,奴婢稍後就告訴聖上,您稍等片刻。」金福順說完,來請的人又催,他擺著手,和顧若離解釋,「您……您等奴婢一會兒啊,別走,別走啊。」

  顧若離笑著點頭:「公公去忙吧,我和母親會照顧自己。」

  金福順還沒有消化顧若離和方朝陽的關係,可這會兒容不得他多想,點著頭道:「等會兒我們好好說話。」話落,就帶著人小跑著走了。

  「走……走吧。」留下來引路的內侍也不敢再說什麼,眼角覷著顧若離,心裡越發想不明白。

  方朝陽也看著顧若離,似笑非笑,顧若離牽著她的手往前走,低聲道:「有熟人在,好辦事!」

  「你能耐不小啊。」到底是自己生的,方朝陽戳戳她額頭,也只哼了一聲道,「我這是要靠你保命了?」

  顧若離側目看她,搖頭道:「郡主得罪的人太多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你。」

  「貧嘴!」方朝陽又戳了戳她額頭,不再說話。

  母女兩人進了一座宮殿,裡頭的東西一應俱全,可卻沒有一個伺候的人,引他們來的內侍就道:「二位在這裡侯著吧。」話落,忙跑走了。

  「麗妃的住處。」方朝陽在殿中逛了逛,道,「怕是已經死了。」

  顧若離打量了一圈,在正殿中坐了下來,殿外人來人往,各自都忙碌的很。

  「你在這裡待會兒。」方朝陽往外走,「我去看看太后。」大局定了,是死是活她無所謂,可這不表示她就會任人魚肉!

  顧若離跟著起來,拉著她道:「太后畢竟是太后,她不會有事的。」她頓了頓又道,「有事的是您。」

  勝負剛分,聖上就傳她進宮,分明就是難以釋懷方朝陽在他落難之時對他的做的事。

  就算不殺,也絕不會善了。

  若是她現在出去,但凡遇到了危險,有心一句亂匪誤傷就能結了此事,沒有人會為她的死而感到內疚和可惜。

  「哪又如何。」方朝陽不屑,顧若離打斷她的話,道,「就算死,也不是這個時候,您不是惦記太后,惦記聖上嗎,不知道現在局勢您貿貿然出去,只會壞事。」

  方朝陽皺眉,終還是拂袖回了殿中。

  當天下午,太上皇重新登基稱帝位,建國號順天,並將後宮曾因他而關入冷宮的七位嬪妃接出來,重新加封了品級,樊氏也再次搬入鳳梧宮,做了皇后。

  顧若離和方朝陽沒有出去,自然不曾看到當時的境況,還是方朝陽抓了昔日認識的內侍問出來的。

  方朝陽臉色很難看,太上皇登基,他會如何處置聖上?

  會和當初他自己一樣,把聖上幽靜在西苑,抑或是直接殺了?

  她不敢確定。

  顧若離也猜不到,如果是她,必然不能再留聖上的性命,留一日便就會多一分危險。

  天色漸漸暗下來,宮中卻是燈火通明,她們像是被人遺忘了一般……

  「我去燒水。」這裡昨天還有人住,那麼一應的東西就應該還有,她點了燈和方朝陽去了後殿找到了小廚房,裡頭米麵皆有,她含笑和方朝陽道,「今天我給您做飯吃。」

  「吃不下。」方朝陽擺手,一天一夜未休息也不曾吃東西,她憔悴了不少,雖時常和顧若離說笑,可心裡卻並不輕鬆,若非有顧若離在,她絕不會在這裡安安靜靜的等待……

  就算死,她也要去前殿鬧一鬧,讓那些擁護太上皇的人想起來,四年前居庸關的慘烈。

  十萬兵馬無數百姓的性命,都葬在那一年的冬日。

  他還有臉重新登基稱帝。

  「你不是想和太上皇吵架嗎。」顧若離揉著麵團,回憶著昨天方朝陽的手法,可水不是少了就是多了,水少了添水,多了加面,轉眼功夫就變成了一個碩大的麵團,她笑了笑抬頭看著方朝陽,「不吃飯,明兒見著了氣勢上便就輸了。」

  方朝陽皺眉:「你會不會?!」她不餓也不想吃,可顧若離正在長身體,便忍著心頭的怒走過去,挽著袖子揉面,「笨死了。」

  顧若離在一邊微笑,站在她身邊,忽然伸手按住方朝陽的手,道:「娘,若是聖上真要您死,那我陪你你一起。等去了天上見到父親,我就可以告訴他,瞧,我將你夫人又尋回來了。」

  方朝陽一怔抬頭看她,鼻尖微酸,卻又皺著眉推開她:「一邊待著去,我才不會去見他。」

  她的反應一點都不奇怪,顧若離看了她一眼,走去灶地下嫻熟的生火燒水,不一會兒麵條下鍋,兩人端回正殿,安安靜靜的吃了飯。

  等時間過去,兩人又找了軟榻靠下,從容的補覺。

  金簪胡同此刻只有街口掛著一盞燈籠,微弱的光線,只照著巴掌大一塊亮光,有馬蹄聲嘚嘚朝這邊跑來,一行七人風馳電掣一般,剛進了胡同忽然領頭之人停了下來,看著街口第二家的牌匾,問道:「這裡就是合安堂?」

  他的聲音低沉暗啞,迴蕩在空寂的街道上。

  「沒錯。爺,裡頭好像沒有人,要不要屬下進去看看?」跟著就有人到門縫裡窺了一眼,回頭道,「霍大夫說不定歇了。」

  領頭的男子深看了一眼牌匾,擺手道:「改日再來。」話落,揚鞭走馬,消失在街上。

  天色漸亮,顧若離翻身起來,看到方朝陽還躺在身邊,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

  兩人梳洗好,就聽到外面有腳步聲,顧若離走了出去,金福順三兩步跑了過來,道:「實在對不住霍大夫,昨天實在事情太多,奴婢和聖上連句話都沒有說上,今天一早好不容易得了機會,忙和聖上回了這事……」

  他說著,看到方朝陽從後殿出來,目光閃了閃。

  「您收拾一下,隨奴婢去御書房吧,聖上在那裡等您呢。」金福順說著就上前拉著顧若離要走,顧若離拖住他,低聲道,「郡主和我一起去嗎?」

  她不能讓方朝陽一個人待著。

  「郡主進宮是為了陪太后娘娘的。」金福順臉色一轉,笑著道,「奴婢這就讓人送郡主去太后那邊。」

  聖上接方朝陽進來,可不是為了和她敘家常的,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方朝陽和霍大夫居然是母女……這事兒就不好辦了。

  只能先穩住霍大夫和方朝陽,將事情捋順了,再想法子。

  「我想先送郡主去坤寧宮,再和你一起去見聖上,可行?」她回頭,牽著方朝陽的手,面色雖是和煦的,可眼神卻是異常堅定,不容商量的樣子。

  金福順嘆了口氣:「成,反正也順路,雜家走一趟。」

  顧若離笑著點頭,回頭去看方朝陽,道:「走吧。」

  方朝陽皺眉,似乎很不適應被女兒維護,待在女兒身後的感覺……

  自從她懂事以後,除了太后,還不曾有誰這樣強勢的站在她面前,不問她的意見,替她做出決定。

  而這個人,竟還是她的女兒。

  這讓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滿嘴苦澀又甘烈,說不清道不明!

  三個人出去,宮中的老人沒有不認識的方朝陽的,可一路走著卻沒有人躬身行禮問安,所有人都知道……方朝陽這一次就算不死,以後也不會再是郡主了。

  坤寧宮並不遠,三個人走了一刻鐘,金福順笑著和方朝陽道:「太后娘娘就在裡面,郡主請吧。」

  「娘。」顧若離看著她,「我稍後來找您。」

  方朝陽沒有說什麼,點了點頭大步去了坤寧宮。

  「怎麼會是母女。」方朝陽一走,金福順就露出以前的樣子,拉著顧若離好奇不已,「今兒一早奴婢和聖上回這事兒,都沒有說清楚。」

  顧若離失笑,和他低聲道:「郡主和建安伯是和離再嫁的,她有女兒也不奇怪啊。」

  「難道你是……」金福順想到了什麼,忽然一拍手,「我……我明白了,你是顧家的小姐是不是?」

  顧若離笑著點頭:「是,我是顧家的小姐。」

  「這樣就說的通了。」金福順點著頭,想了好久的問題終於明白了,顧若離見他不再問,就道,「聖上昨日登基,還順利嗎。」

  金福順面色一變,低聲回道:「有趙將軍在不會不順利,那些人一看沒有轉圜了,就只有俯首稱臣了。」又道,「更何況,他們本就是聖上的臣子,當年是他們背叛在先,如今聖上不問罪他們,已經是寬宏大量,誰還敢再說一句。」

  顧若離點頭應是,金福順又道:「聖上只是拿回自己的東西。那些人卻還吵吵嚷嚷的篡位造反,真是可笑。所以,昨天趙將軍殺了一批人,今天剩下的是要多乖就有多乖。」

  殺了朝廷官員嗎?顧若離道:「我聽說,還清了一批爵位?」

  「沒錯。」金福順並不和顧若離隱瞞,而且也不用隱瞞,本來已經是發生了的事實,「本朝在京中的有爵位的一共二十一個,昨天動亂一起,趙將軍就抽手剿了七個府,原本那些個還蠢蠢欲動的,頓時就消停了。今兒一早,便又清了三個,算是徹底清爽了。」

  剿了的意思,自然是家中年長的男子一律斬殺,女子則等局勢穩定再定奪發落。

  趙勛可真是雷厲風行,辦事毫不拖泥帶水,這短短兩天的功夫,他就做了這麼多事。

  「到了!」金福順停下來,指了指前頭的守著許多人的殿,「聖上就在裡面。」

  原本平靜的心,忽然就快速的跳動起來,顧若離緊張的停下來,抬頭看著那個掩著的門,就在前天,這裡坐的還是另外一個人,而今天卻換了主人。

  她很想問金福順原來的聖上去哪裡了,是生還是死?

  只是話到嘴邊她又忍了回去,只要太上皇坐穩了現在的位置,那麼以前的聖上是生還是死,就沒有那麼重要了。

  「好!」顧若離應了,跟著金福順往走,守門的六個內侍紛紛朝金福順行禮,卻奇怪的打量著顧若離,金福順站在門口,對裡頭輕喊了一聲,「師父!」

  隨即,就看到門打開了一條縫,蘇召的臉露了出來,一掃就看到了顧若離,微微點頭,道:「我去回聖上。」便又走了。

  「聖上到現在都沒有合眼。」金福順低聲道,「霍大夫不要介意啊。」

  他話落,旁邊的守門的內侍就驚愕的打量著顧若離,金福順居然讓顧若離不要介意,要知道裡頭坐著的可是天子啊!

  可是金福順不會亂說話,他這麼說,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那麼這位其貌不揚的姑娘,是什麼人?

  殿門咯吱一下打開,蘇召站在門口,朝顧若離點了點頭,道:「霍大夫,請!」

  「蘇公公。」顧若離這才行了禮,跨進了殿內,蘇召又飛快的吩咐金福順,「備了席面送來。」又補充了一句,「別去御膳房,就在小廚房準備。」

  聖上吃不慣御膳房的伙食,還是小廚房比較好。

  金福順點頭應是,指了指霍大夫:「您多費點心,霍大夫她第一次進宮,難免會害怕!」

  「去,要你多嘴。」蘇召關了門,見顧若離等著他,就含笑走了上去,道,「隨我來。」便帶著顧若離往後面去。

  前面是一張玄黃的桌案,上頭堆著半尺高的奏疏,後面則是一架十二扇的屏風,他們繞過去,便就是一列列的椅子,約莫有十八張,上頭則是龍椅,穿著明黃龍袍的太上皇就坐在上面,正低頭看著手中的奏疏。

  他和先前在病中不同,此刻面色紅潤,身姿建郎,氣質未改溫潤且又多了一份凌厲和沉穩,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來,隨即丟了手中的奏疏,笑道:「霍大夫來了,快請坐。」他說著就從龍座上下來。

  此一時彼一時,顧若離跪了下來,叩禮道:「民女顧氏若離,叩見聖上!」

  「免禮,免禮!」聖上親自去扶她,笑著道,「當時在西苑時你多自然,還訓斥朕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如今再見,你倒是生疏了。」

  顧若離跪著沒動,道:「當時情況特殊,民女笨拙也不知道如何處理,只好出此下策,還望聖上千萬不要介懷。」

  「那樣做才對。」聖上扶她起來,笑著打量道,「聽金福順說你昨天就進宮了,可惜朕事情太多,今兒一早才聽到,可用過膳了?」

  顧若離點頭,笑道:「你事情多,事事要您定奪,民女就怕耽誤了您的時間。」又道,「昨晚和郡主住在春華殿,我來前已經用過了。」

  「那就好。」聖上說著,在椅子上坐下來,凝眉道,「金福順說你是朝陽的女兒,可是屬實?」

  顧若離點頭:「是!」她起身,再次跪了下來,回道,「民女有冤,並非是故意欺君,還望聖上寬恕。」

  以前的他是太上皇,現在是聖上,她不能忘了身份。

  「快起來。」聖上話落,蘇召就上去扶顧若離,笑道,「聖上問,就是讓你說,你倒是自己緊張起來了。」

  顧若離看著蘇召點了頭,應道:「是!」

  「朕也好奇。」聖上看著她問道,「你說你是顧氏的小姐,莫非真是顧慶陽的孫女。」顧解慶是慶陽人,聖上用他的姓加上籍貫稱呼,以顯尊重。

  顧若離點頭:「是,去年六月顧府走水,全家人皆死在那場大火中,唯獨民女一人苟且偷生至今。民女當初上京為的就是討一個說法,顧氏滿門死的太過冤屈!」又道,「還請聖上做主。」

  「難怪你小小年紀醫術了得。」聖上微微頷首,像是想到了什麼,長長的嘆了口氣,「顧氏一門是被朕連累的,就算你不來求朕,朕也會給他們一個說法,不能讓他們就這麼不明不白的走了。」

  他說著站了起來,負著手走了兩圈,又停下來看著顧若離,憐惜的道:「得虧留了你,若不然朕這條命恐怕也保不住,朕欠你們顧家一個天大的人情!」

  沒想道事情這麼順利,顧若離暗暗鬆了口氣,也站起來行禮道:「人情不敢當,祖父生前一直惦記著聖上,只是苦於力微,所以才一直窮困於慶陽。民女的情更是不敢提,身為子民,做這一切都是應該的。」

  「朕這四年,嘗盡世間冷暖。」聖上苦笑道,「你的救命之恩,朕不會忘。若沒有你,此番也不會如此順利,朕很有可能還困在西苑,垂死掙扎。所以啊,你就別和朕客氣了。」

  顧若離不再推辭。

  「不過,你的臉……」聖上看著她,想起來什麼,道,「你的身份是假的,那你臉上這道疤……」他沒有聽過顧家有個貌丑的姑娘。

  更何況,以方朝陽和顧清源的容貌,生的孩子怎麼可能會這般醜陋。

  「是假的。」顧若離垂著頭道,「當時情況複雜,民女怕被人發現,這才易容成這樣。」

  聖上恍然,指著顧若離和蘇召道:「你說的對,她這臉上的疤還真是假的。」

  顧若離一怔,看向蘇召。

  「奴婢只是猜測。」蘇召見顧若離看過來,就含笑道,「當時你在西苑時,奴婢有回瞧見你洗臉,那樣子小心翼翼的,奴婢便生了疑。只是,你不曾露出惡意,奴婢也就沒有多想。」

  聖上哈哈笑了起來,心情很舒暢的樣子,對蘇召道:「去將皇后請來,正好也快到了午膳時間,她一直惦記著霍大夫。」

  「是!」蘇召應是,去門口吩咐內侍去請樊氏。

  太上皇走過來,看著顧若離的臉上的疤:「這要怎麼去了?不會掉嗎?」

  「有藥水。」顧若離笑著道,「還要請蘇公公給我打一碗水來,用藥一擦便就好了。」

  聖上眼睛一亮,蘇召已經道:「奴婢這就去打水來。」話落,就走了出去,轉眼提著一壺清水出來,顧若離轉身過去,將荷包里一直裝著的藥粉倒在水中,拿帕子沾了水,細細的將臉擦了一遍……

  「蘇公公。」門外有人喊了一聲,蘇召便輕手輕腳的走到門口,隨即將門打開,門口走進來一人。

  顧若離將臉上的疤除下來,薑黃的膚色,也在帕子的移動中,漸漸變成了白皙……

  太上皇坐著喝茶,看著她動作含笑道:「這樣複雜,難怪朕都沒有看出來。」

  「聖上。」忽然身後有道低沉的嗓音傳來,聖上轉頭去看,頓時含笑道,「你來了,快坐!」

  來人頷首,目光就落在背對著這邊,俏然而立的少女。

  顧若離聽到了聲音,渾身便是一怔,這道聲音她很熟悉,曾經一路相伴數月,她停下來循聲回頭去看……

  兩人目光一碰,趙勛眉梢微調,看著她深邃的眼眸瞬時眯了眯,但只是一刻眼底便划過一絲笑意,瞭然的打量著她。

  顧若離則是怔了怔。

  就看到趙勛逆著光站在她對面,剛棱有力如雕塑般的面容上,飛揚兩道英武的劍眉,一雙宛若古井一般深不見底的眸子,目光如炬,藏著令人膽寒的銳利,仿佛這一眼就能看到你的心裡去,讓人無所遁逃一般。

  她目光閃了閃,避開他的眼睛,打著他的身上,他穿著墨藍的衣袍,身姿挺拔,負手而立,氣質猶如經過無數殺伐的寶劍,即便籠在鞘中,也仿佛下一刻便能劍身脫鞘,揚起鋒芒,令人卻步。

  她想起來時聽到的話,一夜,他絞殺了七家勛貴,清殺了數百羽林衛,她甚至能想像到他獨自闖進宮中,就如同當年他獨自去瓦剌救出太上皇一樣,劍身滴著別人的鮮血,而他,大步而行衣袍獵獵,眸中只有前方。

  別人的生死,在他眼中什麼也不是,他有目標也只為了目標,殺伐奪斷,從不拖泥帶水。

  她深吸了口氣,不知道是朝著他笑一笑,喊一聲趙將軍,還是裝作不認識……畢竟,當初他走時,他們之間鬧的並不愉快。

  趙勛也正看著她,少女穿著芙蓉面的短褂,十三四歲的年紀,梳著雙丫髻,打扮的稀鬆尋常,但那張臉卻生的極好,秀麗的眉頭的微蹙著,眉毛下是一雙大而有神的杏眸,嵌在不足他手掌大卻白的近似透明的臉上,明亮的宛若黑曜石般,璀璨生輝。她的鼻樑挺巧,唇瓣粉潤猶如花瓣,緊緊抿著,露著堅毅和倔強。

  少女的皮膚真好,讓他想到春日枝頭剛剛綻放的白玉蘭,又像是吳孝之每日必煮的那一顆水煮蛋,剝了殼白生生的立在手心裡,吳孝之說:「這世上只有少女的肌膚,是這樣的手感,嫩生生的,讓人愛不釋手。」

  此刻那道秀眉間隆起的淡淡的褶皺,還有眼中盛著的讚嘆和疑惑,令他眉梢微微一挑。

  這雙眼睛,真是熟悉……

  「這要是不親眼見到,朕可真的認不出來了。」太上皇站起來,擋住了顧若離的視線,他望著她含笑道,「這樣看,真是像極了朝陽年幼的時候,但這雙眼睛卻要勝她幾分……」

  顧若離垂著頭,沒有了藥水她面頰微紅後,猶如粉色的花瓣,透著淡淡的嬌憨。

  這是他們從未在她身上看到過的樣子。

  聖上微怔,哈哈笑了起來,道:「看著你就讓朕想到了朝陽小的時候,不過她到是不會害羞,只會纏著朕帶她出去瘋玩。」他說著,似乎對方朝陽的恨意都減淡了一些……

  「娘也常和我說她小的時候在宮裡時的情景。」顧若離洗了臉,便就是為了讓太上皇看到,有的時候觸景生情並不是全然不好。

  聖上笑著搖頭,回頭對趙勛道:「遠山啊,你可認出來了。」

  趙勛走了過來,立在顧若離面前,聲音又低又沉猶如胡弦般,響動在人耳邊:「這位是?」他說著不認識,可視線卻一直不曾離開過顧若離的臉。

  蘇召驚愕,趙將軍沒有說實話啊,要是沒有認出來,他怎麼可能盯著人家姑娘的臉看,以前可從來沒有見過。

  莫說看,就是見了數次,他也不記得人家的容貌。

  「果然,朕也不敢認。」聖上笑著道,「這是霍大夫……」說著,又糾正自己,「不對,是顧大夫……她是慶陽顧氏的顧三小姐。」

  趙勛並未露出驚訝的樣子。

  「顧三小姐!」他微微點頭,抱了抱拳,「趙某眼拙,不曾認出,還望見諒。」

  顧若離福了福,喊道:「趙將軍。」又道,「面容不過是皮相,趙將軍認不出也在常理。」

  他們客氣的,就好似第一次見面,聖上都覺得有些不習慣,含笑道:「都是熟人,用不著這麼生疏,索*情都堆在手邊,也不著急這一時半刻,都坐下來我們好好說說話。」

  趙勛和顧若離都坐了下來,隔著一張茶几,兩人的杯子並肩放著。

  「這一回事情能這麼順利,阿離功不可沒。」聖上看著她,想到她是方朝陽的女兒,想到了方朝陽小的時候,好像心中的怨氣就淡了許多,一聲阿離,不像是救命恩人和朋友,倒像是家人,「既然你是朝陽的女兒,就要喊我一聲舅舅,這情朕就記著了,咱們一家人來日方長。」

  舅舅嗎?顧若離還真沒有想過這件事,她忍不住朝趙勛看去……

  趙勛毫不避諱的回視著她,眉梢微揚,隨即含笑道:「伯父說的對,既是一家人,便不說兩家話!」又道,「顧三小姐,你說呢。」

  他喊伯父,是有意的?顧若離愕然,一下子怔住,點了點頭,道:「是!」

  趙勛這是在幫她嗎?喊一聲舅舅,就表示方朝陽的危機解除了啊……若不然,沒有方朝陽,聖上又何必認她這個外甥女。

  「七爺都喊伯父了。」蘇召輕聲湊著趣,「三小姐還不快行禮改口。」

  顧若離忙起身,朝聖上行禮,喊道:「阿離見過舅舅!」

  「罷了,罷了!」聖上擺著手,好像想通了什麼,又放下了什麼,含笑道,「朝陽的脾氣其實朕也知道,就算現在她站在朕的面前,也不會低頭認錯,就隨她去吧。不管怎麼說,他也給朕生了個這麼乖巧的外甥女。」

  聖上明確說了不計較,那就真的沒有顧慮了。今天真的太順利了,顧若離長長的鬆了口氣。

  「遠山。」聖上看著趙勛道,「顧氏的事你也知道,他們一家子是為了朕才去的,無論如何朕都不能虧待他們!」

  趙勛側目看著顧若離,微微頷首,道:「顧氏一門秉直忠烈,無論怎麼賞封都不為過。」

  聖上頷首,若有所思。

  「是霍大夫來了嗎。」樊氏的聲音從外頭傳了進來,顧若離隨即站了起來,就看到穿著正紅宮裝,帶著鳳釵儀態端莊容貌秀麗的樊氏,由著一位年老的嬤嬤扶著走了進來,看見顧若離她眼睛一亮,道,「這……這是霍大夫?」

  她簡直不敢認。

  「民女顧氏若離,叩見皇后娘娘。」顧若離要下跪,樊氏快步過來拉著她,「別理這些虛禮,讓我瞧瞧你的臉。」

  顧若離抬起頭來,樊氏細細打量著,又摸了摸她的臉,驚嘆道:「原還可惜你的臉,只說身形好看,手又生的細嫩,沒想到模樣這般出挑……」她說著,回頭看著聖上,讚嘆道,「這樣子,比朝陽年幼時還要勝上幾分,尤其是這氣質,真是像極了她父親,清雅淡然,從容得體!」

  聖上點頭,笑道:「她父母都是難得一見的容貌,生的孩子自然不會差。」

  「真是沒有想到。」樊氏高興不已,拉著顧若離的手道,「算起來,你該喊我一聲舅母呢,以後可不用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喊了,生分。」

  顧若離垂頭應是,喊道:「舅母好!」

  樊氏就笑了起來,若非沒有顧若離引著戴韋去西苑,太上皇就不可能假死,若非沒有顧若離,太上皇的病也好不了。

  這一次太上皇能復辟,若趙遠山的功勞算首,那麼其次就是她了。

  「好,好!」樊氏點頭,摸了摸她的臉,歡喜不已,「近日宮裡有些忙我也騰不出空來照顧你,等過些日子你就過來,陪著我住幾日,我們好好說說話。」

  顧若離沒有辦法拒絕,點著頭應是。

  「午膳好了。」蘇召笑著道,「是擺在這裡,還是去偏殿?」

  太上皇掃了一圈,指著旁邊的桌子:「也別挪來挪去了,我們一家人,就在這裡用飯。」又看著蘇召,「你和金福順也去吃飯,忙了這麼長時間,先將肚子填飽了,下午也不至於頭暈眼花的。」

  蘇召笑著應是,讓人將飯菜端了進來。

  樊氏拉著顧若離過去,又回頭和趙勛道:「遠山啊,以後阿離就是你妹妹了,可不能再欺負人家。」

  他欺負過她嗎?趙勛掃了眼顧若離,頷首道:「是。」

  顧若離愕然,忍不住回頭去看趙勛,卻被樊氏拉著坐了下來。

  食不言寢不語,大家安安靜靜的吃飯,顧若離這兩天都沒有好好吃飯睡覺,這會兒心思又定了,便吃了滿滿一碗,樊氏看著眉開眼笑,放了碗便高興的道:「上次去請脈,我也沒有仔細打量你,今日一看,個子長高了不少。」

  「是!」顧若離道,「上次太過驚險,幸而聖上和娘娘您淡然,若不然我就失態了。」

  樊氏失笑,聖上放了茶盅道:「朕看你從容的很,你這孩子確實不同尋常,換做別的姑娘家,怕是連路都走不穩了。」

  「聖上。」蘇召從外頭進來,低聲道,「午朝時間到了,您看……」

  朝中的事情太多了,昨日登基,他們今天就必須開始午朝,更何況,昨夜禮部和兵部損失了七八個官職,就連內閣都失了個次輔,為了儘快穩住朝堂,就必須立刻將這些缺補上。

  還有那些個勛貴,快刀斬亂麻,儘快將餘黨清了。

  「那……那我回去了。」顧若離看著聖上和樊氏,「郡主還在太后娘娘那邊。」

  聽到方朝陽,樊氏還是忍不住皺眉,可到底什麼都沒有說,道:「你去吧,我手中也還有事,等過幾日我派人去接你。」又道,「先回家,一會兒聖旨就送去。」

  顧若離應是道謝和三個人行禮,卻聽到趙勛也起身,沉聲道:「我也正要去西山,顧三小姐,一起!」

  「是!」顧若離飛快的看了他一眼,側開身讓他,趙勛步子未停大步走在了前頭,她只得跟在後面,由蘇召送著出了御書房。

  殿外,守著的內侍不敢看趙勛,目光卻好奇的落在顧若離身上,隨即一個個怔住。

  前頭進去的明明是個容貌醜陋的女子,怎麼一會兒出來,就變成了個似天仙般的小姑娘?

  難道又是另外一個人。

  可衣服穿的一樣啊?

  內侍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等他們想清楚,那兩人已經順著抄手遊廊走遠了。

  「霍司醫藏的好深啊。」趙勛卻沒有出宮,而是走到御花園的一道溪流前停了下來,這裡似乎沒有血腥氣,依舊留著春日的欣欣向榮,他回頭看著顧若離,「趙某相處了這麼久,也不曾發現。」

  他不似在殿中時的冷麵疏離,此刻看著她,目光中露著戲謔之色。

  顧若離回望著他,也高高挑眉,回道:「趙公子也不差。死了生,生了死,便是棺槨停放在城外,也不曾被人發現,實在令人佩服。」

  趙勛挑眉,嘴角勾出笑容:「半年不見,霍司醫口齒伶俐了不少。」

  「承讓!」顧若離抱拳,頂了回去。

  話落,兩人相視輕輕一笑。分離的時間不長,卻經歷都是坎坷驚險,能活著見到調侃兩句,已經是不已。

  趙勛摸了摸她的頭,好像他們不存在過不愉快,和以前一樣相處自然融洽:「個子是長高了不少。」

  「時間在動,自然也就長大了。」顧若離抬頭看著趙勛,道,「趙公子也變了,相較從前越發果斷英武。」

  趙勛一愣,終於明白她這是惦記著他連走前的事情。

  「此一時彼一時。」趙勛看著她,聲音又低又沉,「便是往後再遇到這樣的事,趙某該如何做,還是會毫不猶豫。」又道,「至於道歉,霍司醫覺得需要嗎?」

  其實,顧若離並不生氣了,她能理解趙勛的行為,所以不存在生氣一說,更何況,他能殺回來,助太上皇復辟,對於她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受益。

  他不欠她的,她有什麼資格生他的氣。

  最重要的,她說要道歉,他就真的會說對不起?

  「道歉就不用了。」顧若離看著他,道,「改日趙公子若是得空,還請賞光,由小女做東請您吃飯,以表謝意。」

  謝意?她有什麼要謝他的,應該要謝的是他才對。

  「好。」趙勛頷首,揚眉道,「等過幾日趙某便會去府上拜訪,屆時就由你來做東好了。」

  去府上嗎?顧若離忽然想起什麼來,看著他問道:「建安伯崔玉林和你是不是私下有過協議或者交情?」崔延庭身上的那塊玉佩,她看到時當時並沒有想起來,直到後來她才想到,這種模樣的玉佩在周錚和陳達以及胡立等人身上都有……

  似乎是虎賁營所有。

  當然,崔延庭不可能是虎賁營的人,那麼這塊玉佩很有可能就是趙勛給他的信物,抑或是起事生亂後,崔延庭和虎賁營的人聯絡的信物。

  「唔。」趙勛頷首,理所當然的道,「上次你我一起回京時,他便找到了我,我亦給了他一塊虎賁營的玉牌。」

  也就是說,趙勛當時什麼都沒有承諾,也沒有透露,只是送了崔延庭一塊玉佩。

  如何做,什麼時候做,崔延庭是一無所知。

  大家都不信任對人,卻都在賭,包括她自己。

  「那他都幫了你什麼?」顧若離凝眉,崔延庭這個人太過小人,而且心胸狹隘,她要弄清楚了,才能再回建安伯府。

  趙勛頓了頓,道:「他開的宮門,宮中的幾位妃子,亦是他帶人圍住的,其他的,他也做不了。」

  顧若離瞭然,難怪他那些都那麼忙,起事時又是一夜都不在家中。

  恐怕,這次不但崔延庭,平涼伯府也在其中吧,若不然,二夫人不會那般姿態。

  「怎麼了?」趙勛彎腰看她,「受欺負了?我幫你收拾建安伯府,一起剿了!」

  顧若離一愣,忙搖頭回道:「不用。有郡主在,別人欺負不了我們。」她說完,又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什麼時候他還會行俠仗義,打抱不平了。

  「幫霍大夫可不是打抱不平。」趙勛負手站在他面前,望著她聲音淡淡的。

  那是什麼,顧若離微楞,繼而笑了起來,道:「若是需要,再請趙將軍出馬震懾一番,屆時我在京中可就真的能橫著走了。」

  趙勛挑眉,笑了起來。

  「時間不早了,我去找郡主了。」顧若離指了指身後,「她見不到我會擔心。」

  「你認識路?」趙勛挑眉,顧若離搖頭笑著道,「我可以問人啊。」

  趙勛含笑,就抬腳走在了前頭,顧若離抿唇,疑惑他似乎很閒似的,口中已經說出來了了:「你沒事做嗎?我自己走就好了。」

  「嗯。」趙勛頷首,回頭掃了她一眼,「許久沒有見到霍大夫了,便是再忙也該敘敘舊。」

  就算敘舊這會兒也不合適吧。

  「你醫館不錯,瞧著很大。」趙勛步子慢了幾步,有意和她並肩而走,轉面看著她的側臉,方才在房間裡便覺得她的皮膚很好,如今走了出來,光線亮堂時,越發覺得她像個瓷器一般,輕輕一碰就會碎了。

  和以前大不一樣。

  「你去了嗎?」顧若離也朝他看來,雙眸一對她微微一怔,道,「怎麼了?我臉上沒洗乾淨嗎?」

  趙勛點頭,伸手在她的額頭輕輕一擦,挑眉道:「是沒有擦乾淨。」

  「哦。」顧若離去拿帕子,發現剛剛用完便就丟了,便抬手用衣袖去擦,忽然眼前便伸出一隻手來,手指纖長有力,卻輕輕托著一方水藍的帕子,什麼花紋都沒有,乾乾淨淨的。

  「謝謝。」顧若離接了過來,擦了擦額頭,又看著趙勛,「乾淨了嗎?」

  趙勛彎腰看她,頷首道:「還不錯。」

  他離的很近,顧若離看著他的臉,這半年他好像黑了一點,可卻愈發俊美剛毅,透著濃濃的成熟氣息。

  她微微一滯。

  趙勛含笑,起身接著走,走了幾步就聽到顧若離道:「鋪子找的巧妙,還算夠用。」

  他什麼時候去的?她一點都不知道。

  「這就是你當時不願離開的緣由?」趙勛負手走著,背影寬厚結實,聲音低低沉沉的像是在她耳邊說話一樣,「打算留在京中自己報仇嗎。」

  她確實是這麼想的,所以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做了司醫。」趙勛若有所思的樣子,似乎在猜她的打算,「是準備在大周杏林有說話權,屆時再為顧府討公道?」

  顧若離看著他的背影,跟著他的腳印走在御花園沾著淡淡露珠的青石板上,一步一個腳印的,過了一刻她回道:「趙公子或生或死,真真假假的,我猜不透,只好靠自己了。」

  誰知道他什麼時候動手,怎麼動手,也沒有提前和她說一聲。

  要是真死了呢,她到時候找誰去。

  趙勛眉梢微揚,就這樣不相信他嗎?這丫頭的主意真是太大了。

  若是換做別人,一個人,一雙手,這麼短的時間內不單開了醫館,還做了司醫,這個結果連他都覺得驚嘆,可是放在這丫頭身上,似乎就沒有那麼令人奇怪了。

  她總能準確的找到自己的方向,不拖泥帶水,定了目標就堅定前行。

  這一點,到是和他很像。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著,出了御花園往左而去,一路上內侍女官紛紛行禮,喊著:「趙將軍。」神態是既害怕又虔誠的樣子。

  趙勛的威懾,不只在軍中,連宮中的人見著他都要怕上幾分。

  「到了!」趙勛停了下來,顧若離順著往前看去,就看到坤寧宮院前的水藍牌匾,她看向趙勛,福了福,道,「多謝趙將軍!」

  趙勛打量著她,頷首道:「留著,以後一起謝吧。」

  她一怔,想說什麼,一轉頭就看到院子裡,方朝陽正靜靜站著,臉色陰沉的看著他們。

  「我走了!」顧若離福了福匆匆進了院子,趙勛抬眸去看,就對上了方朝陽的視線,含笑抱拳,雲淡風輕的道,「姑母!」

  方朝陽收回視線,顯然不待見他。

  趙勛也不生氣,看著顧若離走過去,他負手轉身,大步而去……

  「你的臉。」方朝陽回了視線,一下子就看到了顧若離的臉,「疤祛了?!」

  顧若離摸了摸臉,笑看著方朝陽,道:「當著聖上的面,將疤洗了!」又道,「我有名有姓,自然不必掩著容貌了!」

  方朝陽就打量著她的臉,又托著下巴細細看了看,滿意的道:「還好,不至於見不得人。」

  顧若離愕然,她的臉若是見不得人,那就算是方朝陽也得戴著帷帽了吧。

  「走吧。」方朝陽指了指外頭,「陪我去見見他!」

  見誰?聖上嗎?

  顧若離拉著她的手,道:「不用去見了,聖上說一會兒聖旨會直接送去建安伯府,讓我們回家去等就好了。」

  「他不見我?」方朝陽愣了愣,淡淡笑了笑,「也好,省的兩看相厭。」話落,大步往前走。

  顧若離就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坤寧宮,跟著方朝陽後頭小跑了幾步,問道:「你不陪太后娘娘了嗎?她身體可還好,要不要我進去看看。」

  「她不見我。」方朝陽這才生了一絲不甘,「他們將聖上關在西苑,也將她困在坤寧宮了。」太讓太后寒心了,她憤憤的道,「不孝子。」

  顧若離頓了頓步子,拉著方朝陽的手,牽著她往前走,低聲道:「太后娘娘是怕保不住您,所以才不想見您吧。」她沒有保住聖上,沒有保住皇后,甚至沒有保住太子……

  如今又輪到了方朝陽。

  太后的打擊可想而知。

  「我又不怕死。」方朝陽攥著她的手,憤憤不平的樣子,「你和她都活著我就放心了,至於其他人關我什麼事,他有本事就做一萬年的皇帝,我才懶得理他。」

  一萬年那是王八,顧若離苦笑。

  「以後不准和趙遠山眉來眼去的。」方朝陽忽然停下來嚴肅的盯著她,「他心機太深,回頭把你賣了你都不知道。」

  賣她做什麼,他們沒有利益牽扯,再說他們怎麼就眉來眼去了,已經很客氣了啊。

  「娘。」顧若離回道,「這是我的事,我自己能做主吧。」

  方朝陽瞪眼,想了想又哼了一聲,接著往前走,顧若離笑了起來……

  兩人出了宮門,一路上大家都驚愕的看著方朝陽,沒有想到她還能全須全尾的離宮?

  難道聖上是打算等會兒再下聖旨責難?

  也有可能。以方朝陽的身份,就算不死,郡主之位是保不住了。

  真是風水輪流轉,她風光了半輩子,眼睛都長在頭頂上了,如今終於倒下來了。牆倒眾人推,她也活該有今天。

  方朝陽才懶得管那些人的眼神,徑直出了宮門,李媽媽還守在馬車前,見著她們忙從車轅上跳下來,卻又因守的太久她腿麻了,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李媽媽。」顧若離跑過去,「您沒事吧。」

  李媽媽搖著頭,抬起頭來正要說話,卻忽然看到了顧若離的臉:「三……三小姐?」

  「我是。」顧若離點頭,李媽媽跪在地上顫抖的抬手摸著她的臉,結結巴巴不敢置信的道,「真的是三小姐。」這眉眼,這皮膚,這身段……將來恐怕連郡主比不上她。

  「真好看。」怔了許久,她只能想到這個三個枯竭的詞,「真好看啊。」

  顧若離輕輕笑了起來,扶著她起來,方朝陽就在一邊道:「你要不行就上車去歇著,我來駕車。」反正都是笑話了,她也不在乎多一個笑柄。

  誰想笑就笑。

  「這怎麼使得。」李媽媽擺著手,「郡主上車,奴婢來駕車。」

  方朝陽擺著手:「馬上就不是郡主了,回去收拾一下,我們搬到羊皮巷的宅子裡去。」她再沒了耐心,留在建安伯府。

  李媽媽一愣,瞬間紅了眼睛,拉著方朝陽的手:「郡主……」又覺得自己不該這樣,飛快的擦著眼淚,「好,好,就算不是郡主,可您也是沐恩侯府的姑奶奶,誰也不敢動您一根手指頭。」

  方朝陽冷笑了笑,和顧若離上了車。

  李媽媽駕車慢慢的往建安伯府去。

  車子在側門停下,新來的守門的婆子驚愕的看著李媽媽,指著車道:「裡頭……裡頭是誰?」

  「沒眼力見的東西。」李媽媽鞭子一揮,喝道,「還不快卸了門檻,沒看到是郡主和三小姐嗎。」

  守門婆子瞪大了眼睛,沒有想到方朝陽回來了。

  家裡都傳遍了,說他們母女這一去肯定就下天牢了啊……居然隔了一個晚上,兩個人就回來了。

  她戰戰兢兢的卸了門檻看著李媽媽駕車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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