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亂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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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若離恍惚的從正院出來,就看到崔婧容正和嬌蘭兩人往這邊走,看見她嬌蘭笑了起來,打著招呼:「三小姐。」

  她心裡梗著的事,就在看到她們主僕二人笑盈盈的立在對面時,忽然就輕鬆下來。

  「大姐。」顧若離下意識的四處看了看,壓著聲音問道,「你怎麼出來了?」

  崔婧容看到她很高興:「嬌蘭說我爹娘出去了,我就想出來走走。」她已經好久沒有出院子了,很想看看花園裡的花開了沒有,樹上的葉子綠了沒有,還有後院的湖中,去年留著的藕是不是透著青青的荷葉了。

  所以,她忍不住走了出來。

  「你有空嗎,陪我在院子裡走走?」崔婧容希翼的看著她,「我好久沒有和你說話了。」

  顧若離有些擔憂的道:「要是被二嬸知道了怎麼辦。」

  「沒事。」崔婧容說著,抓著她的手去摸她的臉,隔著帷帽顧若離看不清,但手指上,卻清清楚楚的摸到了什麼……

  她眼睛都亮了起來,高興的道:「眉毛?!」

  「是!」崔婧容道,「雖少,可已經長了,真的。」

  顧若離笑了起來,嬌蘭在一邊抹著眼淚道:「三小姐,不但是眉毛,就是頭髮也開始長了,黑黑的一點雖然少,可是真的是頭髮。」

  「好,好!」她笑了起來,至少,還有一件事是高興的,「我們去院子裡走走。」

  兩個人說著話,在院子裡逛著,一路上大家都看著她們,一來是驚訝崔婧容居然走了出來,二來,則是她們兩人關係這樣好。

  還以為三小姐性格孤僻和家裡人都處不好,沒有想到,她和大小姐走的這麼近。

  他們在後院的湖邊停了一會兒,又往回走,剛到崔婧容的院子外,就看到楊清輝快步走了過來,見著他們就笑著道:「我聽說你們在院子裡轉悠,惹的大家都議論紛紛,驚訝的很。」

  「奴婢也看到了,後院那幾個婆子,眼珠子都掉下來了。」嬌蘭笑著道,「我們小姐就該多出來走走,要不然,大家都不記得家裡還有個大小姐呢。」

  崔婧容失笑,拍了拍嬌蘭道:「不許胡說。」

  「有起色嗎。」楊清輝期待的看著崔婧容,就見她點著頭,道,「有,眉毛已經能看得出來了。」

  楊清輝笑了起來,卻沒有多少驚訝,頷首道:「三妹妹的醫術我放心,她既然開了方子,就必定藥到病除。」

  「您就別捧我了。」顧若離搖頭,指了指院子,「大姐回去吧,時間不早了,一會兒二嬸也該回來了。」

  崔婧容應了,低聲道:「改天我再出來找你們玩。」話落,帶著嬌蘭進了院子。

  顧若離回頭看著楊清輝,問道:「崔岩還好嗎,聽說找了個方子頗有些用?」

  「是。」楊清輝點頭,「也不是方子,是托人從茅山帶回來的膏藥,貼上去疼痛就消減了許多,可是不貼又會疼了起來。」

  顧若離大概知道是個什麼樣的方子,道:「這樣的藥不能多用,你勸勸吧。」

  楊清輝嘆氣,他勸了也沒有用,只要不疼,崔岩是什麼都願意做。

  顧若離就不想再多說什麼。

  「還有件事。」楊清輝和顧若離往前面走,邊走邊道,「聽說趙將軍的靈柩下船到通州了,你……有什麼打算?」

  總歸是相識一場,他也想送一送。

  當年叱吒疆場,擊退瓦剌的驍勇將軍,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在外面了,總歸讓人心裡發寒。

  他想到楊文雍寫給他的信,在信中叮囑他安分守己,不論宮中出了什麼事,他都不要出頭。

  太上皇去了,他哪裡也沒有去,只在房中看書。

  這一切,都只是因為他們楊家的身份太敏感了。

  「不去了。」顧若離搖了搖頭,又道,「你也別去了,在家看書自在。」

  楊清輝一怔,笑看著她微微點頭。

  第二日一早,顧若離和方朝陽一起用早膳,放了碗她看著對方道:「我今天要出去,郡主要去宮裡嗎?」

  「嗯。」方朝陽嗯了一聲,拿帕子擦了擦嘴,看著她道,「還有幾日孝期就過了,恰好趙遠山也正回來了,我去陪陪太后。」

  趙勛雖不是嫡親的孫子,可榮王卻是由太后養大的,並沒有多少分別。

  兒子和孫子都死了,對一個老人來說,太殘忍了。

  「我走了。」顧若離想到了什麼,道,「晚上郡主回來嗎?」

  方朝陽一怔,挑眉看著她,顧若離就笑著道:「我記得小時候杜嬤嬤給我做過一種榆錢飯很好吃,您也會的。」

  「我做?」方朝陽愕然,隨即皺眉道,「李媽媽也會,你讓她給你做。」

  顧若離不說話,就看著她。

  「知道了,知道了。」方朝陽不耐煩的擺著手,「我去去就回,這會兒還不知去哪裡弄榆錢來,小孩子家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顧若離笑了起來:「那我走了。」便高興的出了門。

  「我這是太寵她了吧。」方朝陽撇嘴,李媽媽就在一邊笑個不停,「哪個做娘的不寵孩子,您這是常理。」

  方朝陽就哼了一聲,回房換了衣裳出門去了。

  顧若離站在醫館門外,看著戴韋坐在桌邊喝著茶,她腳步頓了頓……

  戴韋也轉頭過來看著她,目光中滿是憎怨。

  張丙中在櫃檯裡頭打著手勢,指了指戴韋,意思是說他來了有一陣了。

  「戴大人。」顧若離進了門,福了福,「不知您到訪,久等了。」

  戴韋不想和她廢話,起身就往後院走去,張丙中愕然忙迎在顧若離面前,低聲道:「師父,他不會動什麼壞心眼嗎?」按理應該不會吧,戴韋和蔡正不同,還不至於做無腦的事。

  「無妨。」顧若離安撫道,「或許是醫局的事情找我說,你在前頭守著。」

  張丙中應是,和方本超對視一眼,意思是一會兒要是有什麼意外,他們就衝去後院,甭管對方是誰,揍一頓再說。

  戴韋站在後院,聽到顧若離的腳步聲猛然轉頭過來,陰冷的盯著她,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大人是什麼意思?」顧若離看著戴韋,「小女聽不懂。」

  戴韋顯然在忍著怒意,聖上賞賜的宅子已經拿到了,可是他不敢住進去,這兩個月來,沒有一天他是睡的安穩的,他逼視著顧若離,咬牙切齒的道:「你不要告訴本官,這一切你都不知道。」

  顧若離沒有辯駁。

  「你若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夫,又怎麼會做這種事。」他走了一步,居高臨下的看著顧若離,「我早就不該留你。」

  那也要你有這個本事才成,顧若離笑了笑道:「戴大人不必如此,此事你不說,我不說不會有人知道。不管將來結果如何,您大可高枕無憂,即便有一日我要死了,也斷不會將您供出來。」

  戴韋恨不得立刻就殺了她才能解氣。

  他本來一帆風順,即便有些阻礙也遠不止於危及性命,可是現在,他如坐針氈,日夜不得安寧。

  全拜她所賜。

  「太上皇去哪裡了?」他看著顧若離,一字一句壓在齒間說著,「我查過了,棺材裡根本沒有人。」

  太上皇的棺槨停在西苑,雖有人照看,可不可能日日夜夜不離人,就在上個月他曾偷偷去查看過,棺槨裡面只有衣服,根本就沒有人。

  他什麼都不敢說,甚至於樊氏和蘇召那邊,連半點異樣都不敢表現。

  他忍了近一個月,昨天聽到趙勛靈柩將要回京的消息時,他再也坐不住。

  來找顧若離。

  顧若離也不知道太上皇在哪裡,自然就不可能給他解惑:「您想的太多了,這些事都和您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戴韋簡直要氣笑了,「可是太上皇的藥是我給的,你們逼著我幫他矇混過關以假死示人,你現在輕鬆一句沒有關係便就罷了?」

  太上皇的身體根本就沒有病,至於為什麼好了他不知道,但是看著眼前這個女子,他大概已經猜到了。

  *不離十,是她治好的。

  可是太上皇的病好了以後,卻一直裝著未愈,吃著百花石蒜讓他們誤以為他行將就木。

  矇混至今。

  可恨的是,他們居然利用他,假死的藥是他制的,太上皇死後也是他親手驗的,正因為有他在,所以沒有人知道太上皇的死根本就是假的。

  他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麼,是打算金蟬脫殼,還是做更加驚天動地的事。

  但是他不想摻和在這件事中。

  更不想被人算計。

  「事情已然這樣了。」顧若離當然理解戴韋的心情,好好的院正做著,卻突然被人變成了幫凶,還危及性命,是人都不會高興的,不過這一切也都因為他自己,若非他心胸狹隘隨她之後去了西院,他也不可能被蘇召和金福順控制,「大人便是再擔心,也無濟於事,我們能做的,就是等!」

  戴韋不的事,但凡聖上知道了,不但他的性命就是戴府所有人都要入罪。

  「好,好!」戴韋大怒,指著她道,「你既這麼說,那就請你轉告太上皇,我們各自珍重,走著瞧吧。」

  顧若離攔了他一步,含笑問道:「大人打算做什麼?和聖上如實招了?」

  「這是我的事。」戴韋冷哼一聲,「和天下人性命相比,老夫一條命算不得什麼。」

  顧若離點頭,轉身就和張丙中道:「阿丙,關門!」

  不管他說不說,既然他露出這個苗頭,就不能任由他出去,一旦他真發瘋了說了,那麼他們所做的一切都可能前功盡棄。

  張丙中不問緣由,麻利的將醫館的病人請到外面,然後迅速將門插上,他和方本超以及劉大夫悉數走了過來,戴韋怒瞪著他們,問道:「你們想幹什麼?」

  「原沒有想做什麼,因為我們相信以戴大人的精明,絕不會做傻事。」顧若離看著戴韋,頓了頓又道,「只是此刻,大人不聽勸,我們只好請您在這裡住兩天了。」

  「你們敢!」戴韋大怒,可他話落,張丙中已經撲了過來,猝不及防的將他壓在地上,戴韋畢竟年紀比張丙中大又多年養尊處優,哪裡是張丙中的對手,動了幾下就再也動盪不得。

  「你在賭。」顧若離看著地上的戴韋,「我也在賭。只要一天沒有公布結果,我們就不知道,到底哪一方會贏。」

  戴韋渾身無力,可面色大變。

  他徹底明白過來。

  這個小姑娘的心到底有多大,一個司醫她居然都沒有放在眼裡。

  敢摻和謀朝篡位。

  一個女子,她做這些有什麼用。

  「你……」戴韋瞪著她,可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她詛咒顧若離會輸,那麼他也是這條船的人,就算是被逼的又如何,沒有人會願意聽他的解釋,可是,她也不願意顧若離會贏,改朝換代,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政局好不容易穩定下來,沒有人再想經歷動盪。

  可是很顯然,沒有人會聽他的話。

  「放心,戴大人您死不了。」顧若離看向張丙中,道,「阿丙幫我講他捆起來放到房間裡去,一日三餐不要少了。」

  張丙中點頭,和顧若離合力將戴韋捆了手腳抬去病房,又鎖好了門。

  她走出來,看到劉大夫和方本超驚愕的站在院子裡,看著他們。

  「霍大夫……」方本超驚訝不已,似乎聽明白了方才戴韋的話,又似乎不明白,「你是霍大夫嗎?」

  顧若離走了過去,摘了帷帽露出歉意的面容,看著他們福了福,道:「方前輩,劉前輩,抱歉!」又道,「我不姓霍,我……姓顧,出身慶陽顧氏,在家中排行為三。」

  劉大夫愣住,方本超則是誇張的看著她,好半天才抬手指著她結結巴巴的道:「顧……顧老爺子是你什麼人?」

  「他是我祖父。」顧若離解釋道,「家門不幸,我獨自苟活,卻不敢以真面目,真姓名示人。」她嘆了口氣,「我住在建安伯府,也並非是什麼表小姐,而是因為我是朝陽郡主的女兒。」

  劉大夫和方本超腦子裡飛快的轉了轉,以往所有的不解和疑惑,在這一刻都一下子解開了,方本超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來:「我就說你小小年紀,怎麼會有這樣的醫術修為,原來是顧老先生的嫡親孫女,是顧氏的傳人。」

  顧若離點頭。

  「霍……」劉大夫眉頭微擰,又改了口,「顧三小姐,那你綁住戴大人,是因為什麼?」他比方本超想的更深遠一些。

  顧若離做出請的手勢:「說來話長,我們去前堂說。」

  幾個人在前堂坐了下來,張丙中就笑著打哈哈:「二位前輩別這麼緊張,師父她不是壞人。」

  知道不是壞人,可是驟然讓他們聽聞這樣的事,還是忍不住驚訝。

  「顧家的事,二位前輩都知道……」顧若離將事情和兩人說了一遍,道,「……所以,這條路我若不走,這一世我活著便是苟且,若要這樣,我寧願當初死在那場大火中,好過一輩子隱姓埋名,寄人籬下。」

  「二位前輩。」顧若離道,「我請你們上京也並沒有預料到事情會這麼快,所以,我很抱歉連累你們。若你們想走,今天便讓阿丙送你們離開,畢竟這件事沒有成敗一說,每個人只有一條命!」

  劉大夫和方本超對視一眼,兩人都沉著臉沒有說話。

  「現在走,來得及。」顧若離道,「你們什麼都不知道,若有人就說是醫館請來的大夫,他們查不到你們的事,也就不會為難你們。」

  張丙中在一邊想說什麼,可到底改了口道:「嗯,現在出門,入夜就能到通州,明早上船……」

  他們和張丙中以及顧若離不同。

  都是有家有室的,一旦出事,丟的就不是自己的一條命,還有至親之人的性命也會被連累。

  「算了。」劉大夫擺了擺手,「我當年也受過顧老爺子的恩。他去了我什麼都幫不到,卻不能將他的孫女獨自留在京中。」他說著,嘆了口氣,「正如你所說,怎麼著都不過一生,早死早投胎!」

  顧若離一愣,沒有想到這樣的話會從劉大夫口中說出來。

  「劉前輩……」顧若離想要勸,劉大夫擺著手道,「老夫也不是三歲小兒,自稱一聲老夫已是不惑之年,活夠了也見夠了,再驚天動地一番,此生不虧啊。」

  張丙中哈哈笑了起來,抱著拳道:「劉大夫,真是沒有想到,你這麼爽氣。」

  「我也不走了,來回奔波累的慌。」方本超笑著道,「我還等著合安堂穩定後,將家小接來京中,能在皇城根下有一席之地,也不愧對祖先了。」

  話落,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起來。

  「這裡就交給我們吧。」劉大夫道,「這幾日我們就住在這裡了,省的來回的跑,出了事端。」

  顧若離看著三個人一時語凝,若真的出了事,她一定會想辦法將他們送走,只要離了京城,他們這種並不是直接關聯的人,不會有更多的危險。

  若真有,那就去司璋的那間山谷躲著,等過了風聲他們再出來。

  顧若離犀利轉了轉,道:「那這就交給三位,我先走了,這兩日怕是沒有空過來。」

  劉大夫擺著手,含笑送她出去。

  顧若離交代幾句張丙中,就去了白世英那邊。

  白世英坐在石墩邊看書,梁歡在一邊練字,焦氏則坐在屋檐下做衣裳,顧若離推開門時,便就看到這樣一幅幕,安靜的如同一幅畫。

  「霍大夫來了。」焦氏放了衣服忙去泡茶,梁歡丟了筆跑了過來,「霍姐姐,你來了。」

  顧若離點摸摸他的頭,問道:「學堂里怎麼樣,學到哪裡了?」

  「《三字經》說完了,快要學《幼學》了。」梁歡說著,一幅洋洋得意的樣子,「等霍哥哥回來,我認的字肯定比他多了。」

  顧若離失笑,點頭道:「梁歡這麼厲害,他比不過你的。」

  梁歡挑著眉,咧著小牙笑了起來,又坐在桌邊繼續練字。

  焦氏將茶放在桌子上,顧若離坐下來喝茶。

  「很累吧。」白世英看著她將帷帽摘下來,笑著道,「是不是長個子的緣故,瞧著瘦了一些。」

  焦氏在一邊也點著頭:「姑娘到這個年紀是會瘦一點,吃的都用在長個子上了。」又道,「我這個年紀的時候一餐要吃兩碗飯,不過半年的時間,我就躥了半截筷子那麼長。」

  白世英打量著顧若離,點頭道:「她也差不多了,都快有我高了。」

  她的個子是長了不少,顧若離失笑,道:「我也想快點長大,也不至於做什麼事都這麼束手束腳的,讓人不相信。」

  「白姑娘。」說著話,就聽到張嬸在外頭喊門,隨即推門而入,見到了顧若離,笑著道,「霍大夫也在。」

  幾個人打了招呼,張嬸就道:「城門一會兒要戒嚴了,聽說今天有個將軍的靈柩要運回來,朝廷里幾位大人都出去迎了。」

  「是驍勇將軍!」梁歡昂著看著張嬸,似乎不滿她不知道趙勛的名號,「幾年前就是他帶兵趕走額森,守住京城的。」

  張嬸哦哦了兩聲,並不關心這些,對於他們百姓來說,這些大人物太遙遠了,而這些守家衛國的恩情,就算他們想感謝也對方也不會稀罕:「就是這個將軍,靈柩就停在城外呢,外頭街上都鬧起來了,不過兵馬司的在趕著人,不讓大家去迎。」

  梁歡就撇撇嘴,道:「他不敬聖上,所以才會這樣。」

  「不要胡說。」焦氏打斷梁歡的話,「都是從哪裡聽來的。」

  梁歡擰著脖子,回道:「我們先生說的,他還說不管趙將軍到底做過什麼,但是他的功勞是無人可替代的,他是大周的恩人,要是沒有他,我們現在就是瓦剌人的俘虜了,根本不可能安安穩穩的坐在學管里讀書寫字。」

  「好了,好了。」焦氏認過字也讀過書,比張嬸要懂很多,「你好好寫字,不管是誰都不是你該管的。」

  梁歡哦了一聲,低頭寫字。

  顧若離和白世英對視一眼,白世英道:「你早點回去吧,這位將軍擁護的人很多,指不定會出什麼事。」

  「你們也擔心些。」顧若離叮囑道,「這兩日都不要隨意出門,又正逢太上皇的喪期到了,大家小心一些不會有錯。」

  白世英頷首,笑道:「你放心,我尋常也不出門。」便又看著張嬸,「生意也停一停,安穩些最重要。」

  張嬸似懂非懂,但也覺得不大好,有種山雨欲來的感覺,她點著頭道:「我曉得了,這兩天都不出去。」話落,又看了看天色,「不早了,我回去做飯去。」便出門走了。

  「你這兩天也別去學館了。」顧若離笑看著梁歡,「等過個三五日再去,要記得我的話啊。」

  梁歡先是有些猶豫,繼而點頭道:「成,那我就在家溫習,只要功課不落下來先生不會怪我的。」

  其實,顧若離也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她只能憑著感覺去判斷推測,甚至於太上皇那邊,她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樣的情況。

  「我回去了。」顧若離和白世英道,「你把門戶關好,自己保重。」

  「你也是。」白世英點著頭,看著她道,「過幾日再來我這裡。」

  顧若離應是,出門而去。

  街上很安靜,並沒有張嬸所說的熱鬧勁兒,可是她一出去,那些正在巡邏的兵馬司衙役就投來打量的目光,好似防備著什麼人似的,緊盯著她。

  她不敢多留,垂著頭一路往建安伯府而去。

  等到了側門,她便迫不及待的問道:「郡主回來了沒有?」

  「剛回來。」守門的婆子道,「三小姐回來的巧了,您和郡主是母子連心啊。」

  顧若離鬆了口氣,進了內院。

  城門口,鍾鞍帶著手下的衙役快步而走,一路上順天府的,兵馬司的,甚至於都督府兵都出動了,守在各個街口巷道。

  鍾鞍皺著眉心裡不屑,咕噥道:「一個死人,還用得著這樣查,也太小心了。」他說著停下來往身後看了一眼,趙勛的靈柩架在馬車上,車拆了車箱,靈柩靜靜的安放在上面。

  車的兩邊,守著七八十人,一部分是延州知府運送的衙役,另外一大部分人,則是趙勛昔日的手下。

  可真是有威望,虎賁營解散了,居然還有這麼多人沒有走,護送他回京。

  他嘆了口氣,又惋惜的道:「多有本事和前途的人,就這麼沒了。」話落,快步往前走,他的師爺就問道,「大人,那位吳先生說要跟著送趙將軍進城,此事您要如何回?」

  「有什麼說什麼。」鍾鞍回道,「至於到底同意不同意就不是我能做主的,內閣議過後,自然會有定奪。」

  師爺欲言又止,想了想又道:「依卑職看,這話說不說都是一樣,聖上恐怕不會讓趙將軍的靈柩入京。」最好的辦法,就是停在法華寺,交給榮王府處理。

  畢竟趙勛不是殉國,而是死的不明不白。

  沒有必要隆重行事。

  兩人說著話,忽然就朝旁邊讓了讓,就看到榮王府兩輛馬車一路狂奔過去,徑直出了城門,鍾鞍心有餘悸的道:「這是世子爺的馬車?」

  「應該是。」師爺點頭道,「他是趙遠山的兄長,理應出面安排後事。」

  鍾鞍沒有說話,徑直上馬車去了順天府,請了順天府衙周大人一起,過了金水河去了會極門,朝中六位內閣都在,鍾鞍將事情的經過都說了一遍:「……親眼看到了屍首,雖衣冠整齊,可已然有些發臭了,不會有假。」

  這還算好,要是夏天運回來,怕是沒到京中就臭氣熏天了。

  他沒有仔細看,臭成那樣了,還能詐死?

  「不過,他的舊部說要送他入京,下官不敢私自做主,便安撫了他們,等各位大人定奪。」

  鍾鞍將事情經過說過了便退了出來。

  半個時辰後,中書舍人來傳話:「幾位大人的意思,趙將軍的靈柩就不用入京了,直接由榮王世子護送去法華寺,做足法事擇日下葬便可。」

  弄半天,還是不讓人進城啊,人都死了還怕成這樣,鍾鞍腹誹了一通,又問道:「榮王府那邊,是公公是說,還是下官去?」

  「已有人去了。」中書舍人掃了眼鍾鞍,道,「你速速去城外告知世子爺便可,其餘的事不必你操心。」話落,人便走了。

  鍾鞍一路快馬出了城,半個時辰後,趙勛的靈柩被趙政護送著去了法華寺。

  城中戒嚴漸松,榮王和榮王妃的馬車也出城去了法華寺。

  城樓上,當值的衙役來回的走動,顯得焦躁不安,有人朝上頭吼道:「老大,送不送?」

  「送,當然要送!」那人回道,「再等等!」

  當初要不是趙勛,哪還有今天的京城,那些高坐上位的人,永遠都不可能體會兵臨城下,頭掛在褲腰帶上的感覺。

  只有驍勇將軍,領兵打仗,他永遠是跟著兄弟們一起拼殺的。

  有他在,就是大家的主心骨,戰不會輸,命也不會丟。

  軍中躁動,但城中安穩如常,宮中更是氣氛輕鬆……

  方朝陽坐在廚房門口,嫌惡的看著李媽媽手中的海碗,道:「先上籠屜蒸熟了。」她出嫁後就沒有下過廚房了,如今一來便有些難耐,脾氣更大。

  「是。」李媽媽笑容滿面,「郡主只要想想一會兒三小姐回來,吃著了您親手做的飯,還不知多高興呢。」

  方朝陽不屑:「她就是見我太閒了。」話落,就聽到身後顧若離道,「我就是想吃了。」

  「回來的還真早。」方朝陽回頭看著顧若離,似笑非笑道,「你就這麼惦記著吃。」

  顧若離也笑了起來,走到她身邊,認真的點頭道:「是啊,後來再也沒有吃過,常常念著。」

  方朝陽沒說話,指著李媽媽道:「你這樣擺著如何成,一會兒上頭熟了下頭還是生的。」她說著,就進了廚房,挽著袖子將和著麵粉的榆錢倒在籠屜上,又用筷子劃開,碼放的平平整整的……

  別人做飯總是有股子煙火氣,可她的動作實在是優雅好看。

  李媽媽咯咯笑了起來,回頭朝顧若離打了眼色,似是在說,郡主只是嘴上說說罷了,你一說要吃,她再不願意也還是進了廚房,親自動手。

  顧若離也輕笑,在椅子上坐下來,托著下巴看著方朝陽的背影。

  方朝陽又扇著風去灶台下看了看:「火不要太急了,蒸爛了不好吃。」

  「奴婢曉得。」婆子也跟著高興,她們還沒有見過郡主親自下過廚房,更是不知道她還會做菜,不過也是,她是大家閨秀又是自小在太后身邊養大的,縱然嬌慣著,可該學的東西還是會學。

  「你看著做什麼。」方朝陽回頭過來,看著女兒托著下巴正看著她,不悅道,「過來幫忙,既然下了廚房了,今兒便多做幾樣。」

  顧若離笑了起來,挽著袖子進了廚房,問道:「您還會做什麼?」

  「我什麼都會。」方朝陽斜睨著她,「是你不會吧。也對,顧家一門子死腦筋,誰想得起來教你這些。」

  顧若離抿唇笑著,點了點頭。

  方朝陽一愣,今天還是頭一回她說顧家不好,顧若離沒有頂嘴,她心情不由高興了幾分,看著李媽媽道:「殺只雞來,我們今兒做糯米雞。」

  「不用殺,現成的就有。」李媽媽應了一聲,高興的將洗好弄乾淨的雞拿過來,方朝陽看著案板上的東西,又看看顧若離,豎著秀眉下手。

  顧若離撿了幾顆蒜剝著,閒閒的看著方朝陽。

  忙了近兩個時辰,母女兩人倒騰出四菜一湯,方朝陽累的不行,擺著手道:「我回去沐浴,你先吃吧。」她話落,就扶著秋香的手回去。

  「把菜端到正院裡去。」顧若離和李媽媽道,「伯爺今天回來嗎?」

  李媽媽搖頭,回道:「伯爺已經許久沒有回來吃飯了,估摸著是不會回來的。」自從崔婧語找人上門還顧若離名聲後,崔延庭就再沒有回來吃過飯,睡覺更是不提了。

  夫妻兩人形同陌路。

  她有時想勸方朝陽幾句,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說了也沒有用,她太了解方朝陽了。

  「那就在暖閣用。」顧若離大概猜到了,她也很久沒有在正院碰到崔延庭了,不過,既然方朝陽不在意,她就不會摻和,畢竟是長輩的事,方朝陽的性子也容不得她問,便當做不知道好了。

  李媽媽帶著人將飯菜端去暖閣,顧若離回去換了衣裳過來,方朝陽已經披著濕漉漉的頭髮,坐在炕上等著她了。

  「涼了。」她一臉的嫌惡,沒了胃口。

  顧若離夾了榆錢吃了一口,笑盈盈的道:「還是小時候的味道。」

  「真的?」方朝陽也吃了一點,隨即皺眉放了筷子,「你要求太低了!」便不打算再吃。

  顧若離給自己盛湯,坐在她對面慢條斯理的吃著,忽然,李媽媽掀了帘子進來,臉色鄭重的道:「郡主,外頭戒嚴了!」

  「戒嚴?」方朝陽正喝茶,聞言不由放了杯子,「又折騰什麼?趙遠山的遺體不是去法華寺了嗎。」

  李媽媽搖著頭,有些惴惴不安的樣子:「崔安方才上街看了,似乎還聽到了打鬥的聲音。」她說著看了眼顧若離,她依舊低頭吃著飯,不知道是不關心,還是根本沒有驚訝。

  「打鬥的聲音。」方朝陽似乎想到了什麼,蹭的一下站起來,對顧若離道,「你在家裡不要出去,我去宮中看看。」

  李媽媽忙過去攔著她,搖著頭道:「現在外頭一個人都沒有,您不要出去,也不知道是什麼事,說不定是瓦剌人又打過來了呢。」

  「怎麼可能。」方朝陽推開她,亟不可待的往外走,「先前一點風聲都沒有,額森就是再有能耐,也不可能肋生雙翅。」

  李媽媽想要拉她,可方朝陽卻已經一陣風似的出了門。

  「三小姐。」她急著道,「您攔一攔啊,這會兒不能出去。」

  顧若離放了筷子,含笑和李媽媽道:「您不用擔心,她出不去的。」話落,也沒有心思再吃,端茶喝著。

  李媽媽一臉的不解,沒有明白顧若離所說的方朝陽出不去是什麼意思。

  可不等她想明白,忽然就聽到院子外窸窸窣窣的聲音,她一驚掀開帘子出了暖閣,就看到院門砰的一聲被人關上,隨即就聽到落鎖的聲音。

  「你們幹什麼。」她大喝一聲,推開不知所措的幾個丫頭,跑到院門邊,喊道,「誰吩咐的,居然敢關正院的門,你們好大的膽子。」

  就聽到外頭有個婆子道:「媽媽對不住了,是伯爺吩咐奴婢將門鎖了,目的就是不讓郡主出去。」

  李媽媽臉色大變,回頭去看,就看到方朝陽換了衣服,正陰沉著臉站在臥室門口。

  「郡主,怎麼辦……」這邊門鎖著,旁邊的角門肯定也是關了,他們出不去。

  方朝陽大步走了下來,站在門口,冷聲道:「把崔玉林找來,就說我有話和他說。」

  「對不住了郡主。」那個婆子道,「伯爺下午就出去了,至今沒有回來。您安心待在家中吧,伯爺說只要您不出去,怎麼樣都行!」

  方朝陽攥著拳頭,顯然是氣的狠了,她扶著秋香盯著門,冷冷的道:「給我點了火把來,我燒了這裡,看誰還能困得住我。」

  誰給他的膽子,居然自作主張的將她關在家中。

  「郡主。」顧若離走了過來,扶著她的胳膊,低聲道,「您這會兒出去,無濟於事,待在家中才是萬全之策。」

  方朝陽猛然轉頭過來,盯著顧若離,像是要將她的臉剜出一個洞來:「我就說你今天怎麼會黏著我,說,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顧若離沒有說話。

  「趙遠山?」方朝陽何等聰明,當下就明白過來,能讓京城戒嚴的,能鬧出這麼大動靜的,除了趙遠山沒有別人,她一字一句的問道,「他沒有死?」

  顧若離搖頭:「我不知道,我也只是猜測而已。」

  她和方朝陽一樣,趙勛是死是活她一點都不知道,唯一確定的,就是今晚會出事。

  至於結果,沒有人能猜測的到。

  「好。」方朝陽大怒,「當我沒有辦法了是不是。」如果真的是趙遠山,她就更要出去了,她絕不能坐視不理等著他生亂作亂。

  方朝陽指著李媽媽:「給我拿個椅子來。」

  李媽媽站著不敢動,眼角去看顧若離,方朝陽怒道:「何時我說的話還要問她的意思了,難不成她不同意你就不做了。」

  「郡主。」李媽媽滿嘴苦澀,「三小姐和伯爺也是為了您好。」

  連她都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方朝陽好,何況崔延庭,顧若離就想到了那天在他腰間看到的那枚玉佩……

  崔延庭,不簡單啊。

  「郡主。」二夫人的聲音隔著門傳了過來,不冷不熱的,卻讓人很不舒服,「你還是安心在家待著吧,你那麼蠢,免得做了什麼蠢事,連累了我們全家,可就不好了。」

  方朝陽眯著眼睛,冷笑了一聲,根本不屑和二夫人說話。

  「將門戶看好了。」二夫人吩咐道,「若是有人出去,一律亂棍打死,也不必去管誰是誰,以大局為重。」

  幾個婆子戰戰兢兢的應是。

  「回去吧。」顧若離去扶方朝陽,「眼下,我們只有等!」她沒有話安慰,她的希望卻是方朝陽的絕望,她沒有資格。

  方朝陽眼角睨著她,怒哼一聲拂了她的手,氣沖沖的進了暖閣,隨即就聽到裡頭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音。

  這是將一桌的菜悉數掀了吧。

  「勞幾位姐姐去收拾一番。」顧若離也跟著進去,在暖閣門外立了好一會兒,才進了門。

  二夫人離開正院手心都出了汗,她焦躁的在家中來回的走著,崔延孝看著頭暈,道:「你停一停,就算再著急你能做什麼呢。」

  「我怎麼不著急。」二夫人聽著院外遠遠傳來的打鬥聲,她驚的出了門,朝皇城方向看去,她驚恐的指著那邊道,「那邊……那邊是不是起火了?」

  崔延孝擰著眉,點了點頭:「火勢不大。」

  「二爺。」二夫人焦急的道,「怎麼辦,我眼皮一直跳。不行,我要出去看看。」

  崔延孝拉著她,搖頭:「你要是著急我便去舅老爺那邊看看,你不要出去。」又道,「看住郡主,不要讓她出來。」

  二夫人慌亂的點著頭。

  崔延孝往前院去時,就看到崔延福和三夫人的院子裡黑漆漆的,連一盞燈都沒有點,他頓了頓問守門的婆子道:「三爺不在家中?」

  「在的。」婆子回道,「三爺和三夫人都在房裡,估摸著是歇了吧。」

  這個時候能睡的著,崔延孝頓了頓,去了前院。

  三夫人確實睡不著,她拉著崔延福道:「要不然我去將郡主放出來怎麼樣,我可不怕二嫂把我怎麼樣。」

  「稍安勿躁。」崔延福道,「聽外頭的聲音,應是已經交上手了。」

  三夫人額頭的汗都流下來了:「聖上能抵的住吧,畢竟城裡還有羽林衛,又有兵馬司,衙門裡還有衙役……」太措手不及了,能調動的,只有這麼多人。

  現在就等著從西山調兵過來了。

  「趙遠山不是死了嗎,怎麼又活了?」三夫人說著又道,「他是怎麼進城的,那些兵又是怎麼進來的。」

  崔延福搖著頭,他沒有出去也只能是猜測:「當初擊退額森時,趙遠山很受擁戴,如今幾個門怕都是他曾今的部署,私下交情不一般!」

  今天的事必定早有安排,趙遠山回來就是信號,那些曾經的部署就等著他的號令。

  所有的人,還是低估了趙遠山,以為他只有虎賁營,卻不成想,他在京中還有這樣的勢力。

  「他的虎賁營不是解散了麼。還說那些人一鬨而散,想重新招攬都沒有消息,他也不可能短短几個月,就招兵買馬啊。」許多都想不通,三夫人焦躁的不行。

  「唯一的解釋,就是虎賁營根本沒有解散。而是被趙遠山藏在什麼地方了。」崔延福也想不通,八千人不是八個人,趙遠山能將那些人藏在哪裡呢。

  「你聽。」三夫人豎著耳朵,「是不是有人在喊?」不是一個人在喊,數百數千人在喊。

  他們還沒有過上幾天安穩日子,怎麼又出了這種事。

  「阿彌陀佛,保佑這一次能平安度過。」三夫人去佛龕前面點了香,跪在菩薩前頭,當初崔延庭得罪了聖上,若不是想方設法娶到了方朝陽,他們府中的爵位怕是都不保了。

  有了方朝陽以後,崔延庭不但保住了爵位,還在內務府謀了職位,家中這三年都安安穩穩的,可謂是風平浪靜。

  若是這一回又改朝換代了,那以方朝陽和太上皇還有趙勛的恩怨……

  他們的爵位怕是真的保不住了。

  就算她是郡主,就算她有太后娘娘的愛護也不成了啊。

  「三爺。三爺。」三夫人看著崔延福,「趙遠山回來,那太子是不是也從應天來了?太上皇死了,趙遠山總不會自己坐龍位吧?」

  崔延福沒有說話,臉色很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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