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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貴妃安,娘娘千歲。”高遠候在二門那裡,見畫兒來,忙迎上來。自承乾宮出事以來,他第一次在心裏面暗笑。今日太后本是小疾,並不妨事。陛下自那日晚上從承乾宮拿了那張字紙,便一直若有所思。批閱政務之餘常看了那字紙發呆,魂不守舍。他瞧陛下的樣子,對娘娘又愛又恨,既想見又不想見,矛盾之極了。正好長慶宮派人來回,太后病了。陛下便趁了這個機會召令各宮前往探視,御駕也往長慶宮來。往日太后生病,哪裡見陛下這般關懷?今日逗留在長慶宮,別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一定是想借著這機會見貴妃一面。

  畫兒到了偏殿,女官回說太后尚在小憩,請貴妃略等一等。畫兒答應了,便在錦墩上坐下,耐心的等候著。偏殿中各宮的嬪妃也都在,見畫兒來,雖說是“失寵貴妃”,但畢竟是貴妃娘娘,品秩比她們高的,便都懶懶的上來見了禮。畫兒也不甚在意,只叫了起便靜靜的坐在那裡。過了一會兒,女官來傳旨,說太后請貴妃進去,其他人在這裡再候一會子。畫兒隨了那女官進去,卻見太后倚在床榻上,聖景帝坐在床邊。她心裡一跳,想起那日晚上自己寫的字紙來,不禁心中紊亂。

  “陛下聖安。母后金安。”畫兒儘量穩住自己的心緒,亭亭的拜了下去。

  “平身。”聖景帝淡淡的應了一聲,叫了起。

  “謝陛下。”畫兒站起身來,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只站在那裡不說話。那日晚上她睡著,什麼都不是很清楚。今日是自兩人鬧翻以來第一次見到他,悄悄看去,只見他神色間嚴峻許多,卻是略微顯得疲倦些了。畫兒悄然低了眼,心裡苦苦澀澀。薛太后從她進來冷眼看到現在,見這兩人俱是這般模樣,帝皇臉上更是看不出什麼表情來,且靜觀其變再說。

  “貴妃到這兒來,讓哀家瞧瞧。”薛太后向畫兒說道。她特意讓別的嬪妃等在外面,就是想看看貴妃到底是真的失寵了,還是只是在跟聖景帝鬧彆扭。既然從兩人神色上看不出什麼,就換個方法罷。

  “是。”畫兒答應一聲,走近床前。薛太后拉了畫兒的手,仔細端詳端詳,方說道:“這麼些日子不見,貴妃怎麼仿佛清減了許多?身子還沒有好嗎?哀家日前遣了德妃去瞧你,回說你身子大安了,怎麼今日瞧著不是這麼回事?”

  “回稟母后,想是臣妾今日穿的少了些,才看著清減了罷。”畫兒答了一句。薛太后看聖景帝神色,仍是淡淡的,聽了這話也沒有說甚麼,心中也有了個底數,便笑著不再問。畫兒坐了一會子,受不了這樣的氣氛,便起身告辭了,只說不打擾太后休息。薛太后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從這兩人的態度看來,貴妃竟是真失寵了。今晚若是帝皇見了貴妃就走,事情還有蹊蹺;偏偏帝皇見了貴妃,明明心裡不高興還留著,這是他對失寵嬪妃的一貫態度——冷淡忍耐。薛太后見畫兒告辭,忙答應了,心中正高興貴妃失寵,卻哪裡知道全然不是她所想那樣。

  聖景帝今日見了畫兒,表面上淡淡的,心中卻翻騰不已。想起她不願意要他的孩子,去慈恩寺上香時意圖逃跑,便恨到了極點;可再想起兩人相處時節的情景,那日晚上她案頭的那張文字,便又愛到極點。心中一時矛盾之極,也不多理會,只想著多看一眼畫兒,卻被薛太后想成那個樣子來。

  自從長慶宮一見之後,這幾日就再沒見過面了。畫兒心中的難熬也並不下於聖景帝,每閒坐之時,想起進宮來心中所想所感,不由感慨萬千。初時只恨他強迫自己,後來他待自己又那般小心翼翼,打疊著千般柔情來賠小心。本來以為,可以仍舊在這深宮中做自己,但沒有想到,還是陷了進去。那日長慶宮見到他,只覺得他疲倦了許多,想來自己傷他一定很重吧?心下期望著有再見到親人的一天,卻傷害了他。這不是自己本來的意圖,但又不知道怎麼樣跟他解釋。畫兒走在御花園裡,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晴霜晴雪陪著,龍騎尉遠遠的跟在後面,這深宮歷歷,難道,自己就要被那三千龍騎尉困在承乾宮裡一輩子?站在一朵jú花前瞧著,畫兒心裡默默的問著自己。

  “什麼聲音?”畫兒聽到了微微弱弱的聲音,便抬頭問晴霜。

  “娘娘,好像是有人在哭!”晴霜習武,耳目靈敏,敏感的捕捉到了小小的聲浪。

  “晴雪,去看一看吧!”在宮中,若沒有大喪,在這樣的地方哭泣是犯忌諱的。晴雪領命去了,不一會兒便帶過來一個宮女,看上去清秀得很,畫兒瞧著她臉上猶有淚痕。

  “奴婢叩見貴妃娘娘,娘娘千歲!”那宮女跪下行禮,畫兒忙讓她起來回話。

  “先把眼淚擦一擦,可別讓人瞧見了。你叫什麼名字?是有什麼難事兒了嗎?怎麼在這裡哭呀?”瞧這宮女年齡尚小,十五六歲的年紀,畫兒不禁心生了憐惜。

  “回稟娘娘,奴婢是李婕妤的侍女,在家中時小字繡兒。”那宮女口齒清楚的回答:“今日在此哭泣,實在是因為奴婢心中有傷心的事情,一時情難自禁。還請娘娘不要怪罪。”說著便蹲身又行了一個禮。

  畫兒見繡兒說話極是有條理又文雅的,心中越發驚奇喜愛:“你讀過書嗎?”

  “啟稟娘娘,奴婢的父親是私塾的先生,自幼教奴婢讀書識字。”繡兒回了話,見畫兒態度和藹,又聽聞宮中人說貴妃脾氣溫和,心中一想:何不趁機求了貴妃,遂了自己的心愿?便又跪下說:“奴婢今日在此得見貴妃,也是奴婢的造化了。但求貴妃娘娘一件事兒,還請娘娘成全了奴婢,將來結糙銜環,報答娘娘。”

  “你別跪!站起來說吧,我要是能幫上忙,就幫了。”畫兒見她跪下,急忙說道。

  “遵旨!”繡兒應了一聲,又叩了一個頭方才站起來:“啟稟娘娘,奴婢家中原也是小康人家,只是父親染了風寒,本來是不妨事的小病,誰料到竟碰上個庸醫,耽誤了父親,用錯了藥,生生的送了這一條命。父親去後,家中生計艱難,只有奴婢和寡母,弟弟一起度日。母親見實在困苦,才將奴婢送入宮中。前幾日太后染了風寒,因說在太醫院熬藥不方便,在宮中熬藥又怕出什麼差錯,才打算遣幾個女官往太醫院常駐,若宮中哪位主子身子不適,也好奉湯藥。奴婢想著父親便是因為庸醫害命而去的,若是自己去學些醫道,將來若有幸,便懸壺濟世;若是沒有這個福分,多學點兒技藝,也是好的。因而去求了長慶宮的大總管,想往太醫院去,但奴婢一貧如洗,沒有什麼孝敬給大總管的,便被羞辱了一番趕了出來,才在這裡哭泣。伏乞娘娘成全了奴婢罷!”

  畫兒聽了這一番話,驚訝一個少女竟也有這樣的見地,又想起自己也是因為白伯伯病倒才堅持學醫,和她倒是極相似了。心下有感,便打定了主意幫她。正想遣人往長慶宮去說,卻被晴霜拉住,在一旁低低的道:“姑娘,我知道姑娘想幫她,但姑娘須想一想,現今後宮之主是太后,什麼事兒都是太后管著。姑娘插手進去,只怕不妥。”

  “不打緊的,太后若是知道了,我擔著便是。想來也是訓誡一番,讓我丟個臉罷。”畫兒朝她笑笑,便答應了繡兒,遣人往長慶宮去向那大總管說。不一會子尚宮女官便回稟道,事情已經妥當了,讓繡兒往太醫署去,那裡有年長的女官已先去打點了。繡兒千恩萬謝的拜了畫兒,方才往太醫署去。

  這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但落到有心人的手裡,卻又是一個大風波來。

  三日後,聖景帝往上林苑去秋獵散心,一道懿旨將畫兒傳到了長慶宮。

  “太后懿旨,承乾宮貴妃柳氏,不遵宮規,擅自插手宮中事務,僭越之行,有負貴妃之明德。後宮唯皇后可統率六宮,汝此舉,莫非自以為後耶?令伏長慶宮門,以昭女訓。”長慶宮的總管內監冷冰冰的宣了懿旨,向畫兒一揮拂塵:“貴妃娘娘請。”

  畫兒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原想著太后要是追究起來,頂多訓誡一番,誰知要這樣懲罰,看來自己並不怎麼討人喜歡。蹲身應了一聲“遵旨”,便在宮門處跪了下來。晴霜晴雪一聽,便如同遭了晴天霹靂一般。姑娘身子本來不好,這兩天天氣又有些陰沉,這麼跪在這裡,身子肯定是受不住的。這可如何是好?

  “晴霜晴雪,還有沈尚宮,你們先回去吧。”畫兒見她們焦急神色,輕輕的說了一句。

  “娘娘,這——”

  “不要緊的,太后只是罰我,不會連累你們。何況我看也不會跪多久,一會子大概就可以了。”畫兒料著這次是逃不過,惟恐太后再有什麼旨意來,連累到服侍她的人,便趕緊叫跟來的人先回承乾宮去。因是奉旨到長慶宮,龍騎尉的統領武士也沒有跟來,讓她們回承乾宮,總比在這裡好。

  晴雪還待說什麼,晴霜冷靜,便也想到了,在這裡是在太后的眼皮底下,什麼都做不了。回承乾宮,還可以想想辦法。便拉了晴雪,向畫兒小聲說道:“姑娘好歹要撐住,我們一定想辦法通知陛下就是。”說了便和眾人回東內去。畫兒只在心裏面苦笑,那日那般傷了他的心,如今通知也不見得有用了。真是天理昭昭,報應不慡的,自己傷害了他,如今換作他母親報在了自己身上。

  不一會兒,各宮的嬪妃都往長慶宮來。薛太后故意將消息放了出去,眾人說是來給太后請安,實則來瞧貴妃娘娘被罰出醜。潑辣膽大的,在經過宮門時出言諷刺,尖酸刻薄;文靜一點的,只在背後議論。畫兒一邊在心中感嘆著,卻是安之若素,只當沒有聽到,只是心裡千迴百轉。

  上林苑位於京郊八十里外,是歷代帝王散心畋獵之所。整個上林占地極廣,苑中花木鳥獸宮殿華室無所不有。歷代帝皇每年都撥出款項來不斷修繕上林苑,聖景朝太平盛世,自然有了更多的財力人力來做。自皇宮到上林,本就要走很長的一段路,帝皇的儀仗侍衛眾多,就更為緩慢。京畿三衛護了御駕,到了上林苑內。聖景帝心情本不甚好,也沒有在苑中宮室休息便騎了駿馬散心打獵去。高遠忙帶人跟上了,只是聖景帝的座駕是萬里挑一的神駒,此刻打馬飛奔,眾人都追不上,只在後面緊緊跟著。突然,前方人馬一停,後面眾人也急忙停下。只見聖景帝握弓在手,箭筒中抽出箭來,弓弦一響,那箭矢流星一般撲向糙叢中。內侍忙下馬往糙叢跑去,鵰翎金箭深深插在一隻火紅色狐狸的身上。箭正巧she中要害,狐狸眼看是沒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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