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這樣也好,讓姑娘好好靜一靜,想一想。”晴霜拉了晴雪出去,方感嘆道。這幾日,眼看姑娘心裡不再像往日那樣煎熬,脾氣也平和穩定了許多。每日看書寫字,閒暇時做些針線玩,笑容也多了些,未嘗不是好事。

  “姑娘對陛下,真真是鐵石心腸。”晴雪想起那日晚上聖景帝那絕望痛苦又憤怒的眼神,也不由感嘆著說。

  “這我瞧倒是未必,你怎見得它就不會峰迴路轉呢?”晴霜抿嘴一笑。畫兒每日的衣衾被褥都是她收拾的,這幾日清早去服侍,天天卻都見到,沉香枕上有著淚痕。時深時淺,但每日都有,也足見陛下不是一廂情願了。姑娘不是那種會在意榮華富貴的人,既然流淚,必也是因為傷了陛下的心。

  自龍騎尉圍了承乾宮已經有十天了,十天中聖景帝只在乾清宮起坐,沒有踏入承乾宮一步。後宮裡喜氣洋洋,都以為貴妃失寵,都卯足了勁兒要取代貴妃的位子,誰知帝皇一個嬪妃也沒有召幸。宮中震動頗大,薛太后也沉不住氣了,親自到乾清宮詢問,卻被聖景帝冷冰冰的頂了回來,討了個沒趣,也不再過問。宮中的人最是勢利的,見承乾宮失寵,雖然現在還有龍騎尉在看著,說不定哪天貴妃就被關進上陽宮去了,便開始剋扣了承乾宮的用度物品,欺軟怕硬起來。

  畫兒不甚在意這些事情,每天只要吃飽穿暖就好,東西好不好倒是不怎麼在意。雖說失寵,但畢竟還是宮中品秩最高的貴妃娘娘,那些宮人們也不大敢放肆的,況畫兒進宮前聖景帝還因為綺英被欺負一事怒責後宮宮人。因而日子也沒有怎麼難過,雖然吃穿都沒有以前精緻了,畫兒也不去管它,只做自己的事情罷了。聖景帝寵她之時,她在物質上那般講究,心中反而痛苦掙扎;如今物質上差一點,心裡卻平靜了,卻更是好受。她被軟禁在承乾宮,除了帝皇和太后外,任何人無旨不得探望,她也不能出去。長公主和柳家的人想必也擔心透了吧?只是不能給她們傳遞個消息,讓她們放心了。

  自古情之一字,最是磨人。這句話當真一點不假。高遠瞧著龍案前聖景帝端坐的身影,暗暗在心中感嘆。這十幾天來,帝皇除了往長慶宮請安外,不離乾清宮一步。早朝和叫起也都按著往常的規矩來,但聖景帝每天的臉澀情緒都與往常不同。這位帝皇的性情剛毅,果斷堅決。平日裡甚少有大的情感波動,聖意難測,一旦發起脾氣來,便是雷霆震怒,天威凜冽。自那日在承乾宮的風暴過後,這十幾天,帝皇的神情平靜得很,說話吩咐的語調也很平靜,只是嘴角時時勾著的笑容,讓人瞧著心裡便不由自主的發涼。叫起的大臣們個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唯恐觸了聖景帝的逆鱗。高遠自然也加倍小心的服侍,只是他偶爾抬頭,卻能瞧見聖景帝的眼中,閃過那晚在承乾宮對著貴妃的絕望眼神。每看到這樣的神情,便不禁在心裏面嘆息,英明睿智如陛下,也沒有逃過了情關去。

  “娘娘,德妃娘娘奉了太后的旨意,前來探望。”畫兒正在窗邊捧了一本文集在看,忽然沈尚宮在門外通報了一聲。放下書本,與晴霜晴雪對看了一眼,她被軟禁以來,無論是什麼人,無旨意不能見的,德妃倒是頭一個來的人了。只是不知道,這是否是來者不善?她進宮以來,也是很少和宮中的嬪妃們來往的,德妃也只見過幾面,宮中人都說德妃溫柔和順,安靜高雅,謹遵婦德,所以聖景帝才封了妃,且讓她生下了皇子。她與德妃也沒說過什麼話,只印象中是很美麗寧靜的,今日又是奉了太后的旨意來,不能不見。畫兒放下了書本,帶著晴霜晴雪出去。

  “臣妾拜見貴妃,娘娘萬福。”德妃在配殿裡站著,見畫兒進來,按著禮數行禮,神色間並沒有不恭敬,只和先前見了她一般模樣。

  “快請不必多禮了。”畫兒急忙說了,兩人分別在座位上坐下。

  “臣妾奉了母后的懿旨,來瞧瞧貴妃。娘娘身子如何?”女官們奉上茶來,德妃在座位上微微欠身,恭謹的問了一句。

  “承蒙母后和您惦記了,身子很好。”畫兒也說道。德妃端起桌上的茶,瞧了瞧杯中的茶水茶葉,微微的皺了皺眉頭,便放下了。畫兒見狀一笑,自“失寵”以後,承乾宮中的各種器物用度是一天不如一天,她倒是無所謂,吃飽就好,不講究這些東西。只是德妃一向養尊處優,雖然不得寵,但是是皇子生母,宮中人也不敢怠慢,想是喝不慣這樣的茶了。

  德妃略坐了一會子,便起身告辭了,說是要到長慶宮去回了太后的懿旨。畫兒送走她,心裡明白,這麼十幾天過了,外面什麼消息也探不出來,太后這是遣人來看情況了。從宮裡打聽不出什麼消息,聖景帝那兒,誰敢去問?也只能到她這兒來探探風聲。想來德妃見了承乾宮現在的景況,回去定是要跟太后照實說的,太后估計馬上就會知道她已經“失寵”了罷。畫兒搖搖頭,外面說什麼她是管不著,反正耳不聽為淨,隨她們怎麼說去。只是,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眼眸黯淡了下來,畫兒讓晴霜晴雪下去休息,瞧著外面也快要黃昏了,秋天的白天越來越短,黑夜也越來越漫長。進宮時還是春天,現在已經是秋天了嗎?這段時間裡,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自己就是因為看深秋紅葉才來到這個世界,如今又是秋天了。畫兒甩甩頭,抹去那絲愁緒,想起香山滿山紅葉,不禁微笑。猶記得當時,“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

  這日晚上,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雨聲滴在屋檐上,台階上,滴滴答答的聲音像一曲韻律,畫兒擁被坐在床上,聽著外面的雨聲,了無睡意。人常說秋雨連綿,此刻聽來,別有一番意趣。將錦被又往身上裹了一裹,眼看天氣更涼,被子也沒有換厚的,這宮裡的人還真是勢利啊。自己倒是無所謂,只是晴霜她們要受委屈了。畫兒嘆了口氣,掀被下了床,也沒有驚動任何人,自己拿了桌上一盞宮燈,獨自來到書房。

  此刻萬籟俱寂,畫兒坐在桌案後,只聽著外面雨聲更加清晰。滴滴答答,仿佛一點點都落在了自己的心頭上。花鳥纏綿,雲雷奮發,弦泉幽咽,雪月空明,自然界各種意象,或明麗,或激昂,或淒涼,或虛靜,各人眼裡有各人的看法。自己現在聽著這雨聲,原本並不是多愁善感的人,現下也有些愁緒淒涼了。畫兒微微笑笑,走到桌旁,將硯中添了水,緩緩沉下心來,慢慢轉著手腕磨墨。

  小蘭竹蘸飽了墨,輕輕落在了雪白的宣紙上:“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慢慢寫下最後一筆,畫兒想了一想,在後面落下了小行書:“秋夜聞雨聲,有感而書。蔣竹山聽雨,自傷身世;今我聽雨,亦有一番滋味。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放下筆來,重又坐在椅上,畫兒拿起這闕詞,反覆看了又看,不覺痴了。

  “現下是什麼時辰?”聖景帝放下筆,問旁邊的高遠。

  “回稟陛下,差不多已經三更了。”高遠躬身答道。

  “是嗎?”聖景帝從龍榻上起身,走到窗邊,往外面瞧了一瞧,見夜色沉沉,秋雨連連。猶豫了十幾天的心思,終於下定了決心,朝外面走去。

  “陛下……”高遠忙捧了金龍披風跟了上去:“陛下,奴才去叫步輦來?”

  “不必。”聖景帝說了一聲,便往宮門走去。出了宮門,竟往承乾宮去,高遠心中一凜,不敢作聲,忙跟上了。

  承乾宮外三千龍騎尉守著,錦衣衛和龍騎尉的正副統領奉旨輪班看守,見帝皇深夜來,不敢聲張,急忙行了禮。沈尚宮和晴霜晴雪匆匆忙忙出來,說娘娘早早睡了。聖景帝著她們在外面看守,自往寢殿裡去。開了殿門,卻見床榻上被褥單薄,空無一人。心狂跳起來,聖景帝臉色鐵青,當畫兒逃出了宮,三兩步搶出門外,傳來六尚女官和龍騎尉錦衣衛的統領。眾人驚惶失措,只說沒有見到娘娘出寢殿,三千龍騎尉將承乾宮圍得密密麻麻,料想貴妃不會出去,定是仍在宮內。

  女官來回說,見書房內有燈光,聖景帝往書房去,推門見畫兒伏在桌上,沉沉睡著。眾人鬆了一口氣,都默默退了下去。帝皇走到桌邊,看畫兒側臉,心中五味雜陳,又愛又恨。見畫兒嚶嚀微動,似要醒來,忙點了她睡穴,將她抱在手上。正要送回寢殿去,卻瞧見桌上字紙,拿起一看,竟也呆立當場。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原來如此。

  此夜秋雨連綿,竟是一種相思,兩處閒愁。

  第二日,畫兒在床榻上醒來,依稀記得昨夜自己在書房裡,怎麼又回了寢殿?夢中有厚實的胸膛,低沉的聲音一直撫慰著,再看身上蓋的明黃的五龍錦被,登時明白過來。也不說話,只是慢慢的梳洗了,仍舊到書房看書。昨夜寫的字,已經被拿走了。過了一會子,有聖旨到承乾宮,許貴妃每隔三日到御花園中散心,只是每次只得半個時辰。畫兒苦笑,這還真是囚犯放風了,不過有總比沒有的好。承乾宮內的人被換走了些,接著送上的器物用品還是她“得寵”的時候用的那些。沈尚宮及六尚女官都替她高興,反倒是她自個兒只笑了一笑,便又去做手裡的事情了。原本,她只想著,這次惹怒了他,過一陣子,他可能就把她打入了冷宮,還是命她出家做尼姑女道士?誰料到又生出這樣一件事來,讓事情更加複雜,也讓她更加迷惘。

  終於到了“放風”的時刻,晴霜晴雪陪著她往御花園裡來,周圍一堆龍騎尉護著,龍騎尉統領,她曾見過的上官鋒亦步亦趨。畫兒瞧得心裏面暗暗好笑,這在御花園,眾目睽睽之下,她就算想做什麼,做得了嗎?用得著這樣的陣仗來看著她?無奈的嘆口氣,難得出來一次,還是看風景吧。秋日的風景最是慡朗,可巧這天天氣好,萬里無雲,晴空朗朗。御花園裡開了jú花,金黃殷紅,深紫淺白,好看極了。畫兒流連了一會子,上官鋒上來說,半個時辰已到,請娘娘回宮吧。畫兒無奈,只好回了承乾宮。

  過幾日晚上,各宮都得到了旨意,說是太后染了風寒病倒了,帝皇令嬪妃前去問安。眾人都奉旨往長慶宮來,承乾宮也接到了旨意,畫兒便也坐了車往西內去。

  到了長慶宮門前,見帝皇儀仗在宮門口,方才知道,原來聖景帝也在長慶宮。畫兒心中為難,可是又不能不去,只得硬著頭皮進去,還沒有做好準備在這個時候面對他,緊張得很。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