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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好了嗎?不要出任何差錯。”畫兒細細的叮囑著,這是個極險的法子,能不能成功她自己也沒有把握。原本,是萬萬不該把晴霜和晴雪拖進來的,可沒有她們,自己脫不了身;即使能成功的逃走,帝皇也一定會拿她們開刀。畫兒心中煎熬得緊,既不想讓她們跟自己一起陷入險境,可不趁這個機會走的話,下次出宮,又不知是何時。

  “姑娘放心。我一定做好就是。”晴霜點點頭。畫兒滿心的憂慮,自己想的法子極簡單,又極險。明兒“看守”自己的,是大將軍傅遙,傳說他智計百出,是聖景帝的愛將,與其用那種複雜的計策,不如用最簡單的方法——調虎離山。只是,那痕跡一定要做的完美,不能讓傅遙看出一點破綻來。

  “陛下駕到——”外面傳來通報聲,三人急忙向殿門口走去。明天,一定要小心。畫兒在心裡暗暗對自己說,無論如何,今晚不能在神色間露出破綻。

  翠華搖搖,節鉞堂堂,隨著儀仗一對對一列列的出了宣德門,恭候在門外的百官命婦們心中越發疑慮。當那明黃色繪著九龍騰雲的玉輅出現時,所有的人都震驚了,帝皇再一次毫不掩飾的表現出了他對貴妃的寵愛。三個月的專寵,連番的恩詔,如今用天子的儀仗玉輅送貴妃往慈恩寺,絲毫不在意言官和清流會說些什麼。看來,只要貴妃誕下皇兒,就一定會正位中宮了。龍騎尉,虎賁衛,錦衣衛,京畿三衛各著服色,侍駕而行。一旁伴駕的六尚女官手中捧了如意,鮮花,素果,香爐,各色供佛的品物,也是整整齊齊。慈恩寺前早擠得人山人海,見這一片錦繡香菸浩浩蕩蕩鋪天蓋地的來,不由都跪了下去,齊呼“千歲”。

  “只沈尚宮帶捧著供奉的人同我進去即可,莫擾了佛門清淨。”畫兒在玉輅內低聲吩咐,外面女官答應一聲,傳了娘娘的旨。宮人們拉起錦帳帷幔,畫兒下了玉輅,傅遙奉命隨駕,寺中早已布防。慈恩寺方丈住持帶了寺中修行的和尚迎出來,彼此見了禮,便往大雄寶殿去。

  將鮮花素果供在佛前,畫兒跪在明黃的墊子上,手中持著香,心亂如麻。她一向是無神論者,可今日跪在佛前,也不禁在心裡默默祈求,但願今日的計劃能成功,一切順利罷。倘若順利走脫了,不要連累到任何人,也願那人此後平安。想起此刻正在宮中的帝皇,畫兒也不禁黯然。昨夜他百般叮嚀,今日不要累著,早些回宮,看出意外。她心下感動,三個月來,坦白說,自己對他從來都是敷衍。一個帝皇,對你小心翼翼的討好,給了你所有他能給的,還有什麼好求的呢?如果她是平常的女子,只怕早已動情了罷。只可惜,她真的不能,也不想待在那裡。有綺英的關係,有李修儀的關係,有那群後宮嬪妃和太后的關係,最重要的是,她還抱著一絲希望,可以回家。

  在正殿上了香,拜了釋迦牟尼佛,又拜了彌勒佛,阿彌陀佛,接引佛,盧舍那佛,再到觀音殿拜了四尊觀音和韋馱,六尚女官便奉了駕到收拾好了的清淨廂房休息。畫兒在榻上倚坐下,只留了晴霜晴雪在身邊,便將六尚女官都遣出房去。她在承乾宮昭陽殿一向也是如此,故女官們都習慣了出去守在了外面,傅遙奉旨,一步也不敢擅離。龍騎尉們都守在了院外。

  “晴霜,到咱們進宮前去的地方替我求支簽罷。晴雪,你同沈尚宮帶六尚女官們去,將供奉的物品給慈恩寺外那些乞討的人們。”畫兒吩咐著說。

  “遵旨。”晴霜晴雪行了禮退出去,各帶了幾名女官走開了。畫兒在心裏面默默念著,千萬千萬,不要出差錯。

  不一會兒,突然聽到了尖叫聲起——“有刺客!有刺客!”寺內布防的衛士們都往那個方向奔去,畫兒也驚惶失措的對屋外喊:“煩請將軍去瞧一瞧,看我身邊的女官們是否無恙?”傅遙雖然心思縝密,智計百出,但今日他奉駕之前,聖景帝特地召見,再三吩咐他小心行事,待奉駕出了宣德門,他見了那儀仗,也明白了自己護衛的是何等人。此刻聽到了前面喊聲,不由也有些慌亂,但畢竟是將軍,鎮定著隔屋答道:“陛下有旨,臣護娘娘鳳駕,若無十萬火急之事,不得擅離一步!”

  “傅將軍,我也聽說過‘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一句的。那兩名女官猶如我親生姐妹,若她們出了什麼事情,我是斷斷不會罷休的,還請將軍過去瞧一瞧,我這裡有六尚女官在,又有龍騎尉守著,料想不會有事。”畫兒此刻方表現出了貴妃的派頭,傅遙知道這位貴妃娘娘是不能違抗的,只得嚴命龍騎尉守住院子,方往前面奔去。

  畫兒迅速拿出事先藏好的銀針,她的時間不多了,晴霜晴雪還在外面,必須要快。門外剩下的幾位女官聽到娘娘傳喚,急忙進來了一位聽吩咐。畫兒招手叫她到跟前來,那女官湊到畫兒嘴邊,還未聽清楚娘娘說了什麼,身子一麻,就昏了過去。

  “尚儀!尚儀!你怎麼了?”聽到屋內貴妃驚惶失措的叫聲,其餘的女官也急忙沖了進去,一眼便看見貴妃手裡扶著昏倒的女官。幾人湊近去瞧,卻都覺得身上一麻,失去了知覺。

  畫兒拔出銀針,重新藏好,事不宜遲,急急的開了門往院子深處跑去。她上次與晴霜晴雪來慈恩寺的時候,便知道這院子深處有一個狗洞,掩在深糙間,不易被人發覺。那些龍騎尉,虎賁衛大概再想不到,有人放著貴妃娘娘不做,偏要爬狗洞逃走吧?突然,身後一道勁風襲來,畫兒回頭——銀光閃過,大變陡生。

  聖景十年初夏,貴妃於慈恩寺上香遇刺,刺客主使者京都李氏。天威震怒,遂滅李氏九族。滿門無人倖免,主犯五馬分屍,上陽宮李美人,白綾賜死。

  鬻儇

  10.山雨欲來風滿樓

  這日晚上,一彎月亮高照在皇城之上,萬籟俱寂。

  乾清宮外,龍騎尉,虎賁衛,錦衣衛,京畿三衛的統領侍衛們跪了一地。乾清宮東暖閣內,大臣們跪了一地,傅遙跪在最前面,大氣也不敢出,只當今兩位愛弟祺王和明王站著。聖景帝坐在龍榻上,只冷冷的望著下面的大臣們,心中的怒火和驚懼不斷上涌,幾乎要噴發出來。氣氛凝重得像一割斷就會噴出血,高遠侍立在一旁,心中暗暗嘆息。誰想得到出宮一趟就會發生這種事情?貴妃遇刺,幸而懷中一塊玉佩擋住刀鋒,不然那一刀下去——天子之怒,伏屍千里,流血漂櫓,那太可怕了。李家罪有應得,但是,用五馬分屍之刑,也未免太過殘忍了些。

  剮刑,彘刑,五馬分屍之刑,早在帝國開國時就被太祖皇帝下旨廢除。這三種刑罰過於殘忍血腥,聖景帝之前的歷代帝王都心懷仁慈,即使是叛國之罪,也沒有動用過這三種刑罰,如今聖景帝衝冠一怒為紅顏,要用五馬分屍之刑來處置李氏父子,朝中大臣們聽到這消息,盡皆駭然,一齊遞了牌子入宮覲見,連兩位王爺也驚動了。言官們諫了半天,聖景帝只這麼冷冷的聽著,也不開金口,也不發怒,直嚇得臣子們不敢再言,只常跪不起。

  “皇兄,臣弟也認為,五馬分屍之刑太過殘忍,李家已都下獄,皇兄留他們一個全屍罷!”在這關頭開口的卻是明王。明王雖然在戰場上殺敵無數,但在私底下卻是個仁厚之人,此時看大臣們都嚇壞了,再看帝皇似沒有鬆口之意,便開口勸說。一旁祺王八面玲瓏,卻心狠手辣,和弟弟正巧反著,見明王開口了,也說此刑過於殘酷了。坦白說,他比較能了解帝皇的心情,今日若是換了清君遇上這種事,他也絲毫不會手軟的,但弟弟開口求了情,也附和一下罷。

  “你們也這麼想?”見兩個愛弟開了口,聖景帝終於出聲了,底下臣子們也都稍稍鬆了口氣。

  “啟奏陛下,貴妃娘娘身邊的女官來傳話!”內侍跪下回稟。

  “快宣!”帝皇明顯精神一振。畫兒的傷口雖然不深,但失血較多,送回宮後一直昏昏沉沉,安置在乾清宮西暖閣。太醫說沒有性命之憂,他方到東暖閣來召見臣工。

  “陛下聖安。”晴霜翩然走進來,步伐神色間沒有了回宮時的慌亂,蹲身請了安。

  “平身!貴妃怎麼樣了?”聖景帝連忙叫了起。

  “回稟陛下,娘娘已經醒來了,神智很清楚,沒有什麼大礙。太醫也說沒事,只好好修養就是了。”晴霜回話道:“只是,娘娘有句話,讓奴婢帶給陛下。”

  “說。”帝皇鬆了一口氣,情緒也緩和了許多。

  “娘娘說,嚴刑峻法,只是為君之術;仁之一字,才是為君之道。望陛下罰所及,請思無以怒而濫刑。”晴霜穩重的說道,盈盈拜了下去。

  聖景帝沉思了半晌,方說道:“既如此,傳旨,李家父子改為棄市罷了!”群臣忙領旨謝恩,一邊驚訝貴妃的影響力,一邊感嘆一個女子竟能說出這樣的話。“眾卿跪安吧!朕瞧貴妃去。”眾人忙恭送御駕往西暖閣去,高遠和晴霜忙跟了上去。

  西暖閣中,一切的混亂都已平息,但從女官內侍們的腳步神色中還可以看出方才的慌亂。貴妃遇刺,龍顏大怒。眾人都還記得當昏迷的貴妃被送回宮時,陛下臉上的神色是多麼的可怕。太醫內侍在外殿,見御駕來臨,都急忙戰戰兢兢跪下行禮。聖景帝放輕了腳步,走入西暖閣內殿,見晴霜晴雪帶了六尚女官在一旁守著,便揮手摒退了她們。明黃的紗幔輕輕拂在地下,隱隱約約可以看見裡面龍榻上的身影。帝皇輕撩開沙幔走進去,只見畫兒靜靜的躺在鑲著金玉七寶的御榻上,安恬的睡著。長發散了一枕,身上只穿了鵝黃的小衣,衣領里可以瞧見胸前裹傷的白緞,刺痛了他的眼。

  帝皇坐在床邊,俯下身去,輕輕的吻著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臉頰。直到此刻,看她安穩的睡在他的榻上,才有了一種真實的感覺——她安全了,沒事了。今日看到她渾身是血的被送回來,聖景帝當場瘋狂了。滔天的怒火把護衛她的人全嚇得跪在乾清宮外,直到太醫趕來,說只是失血,沒有性命之憂,他方才鎮定下來。那刺客被隨後趕回的晴霜晴雪和傅遙聯手逮住,他命錦衣衛刑訊,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用最殘酷狠毒的方式問出了主謀者是李家。李美人立刻被賜了三尺白綾,李家九族下獄。帝皇俯身在畫兒的頸邊,小心翼翼的不壓到她,沉醉在那暗香里。沒有人知道,今天他看似鎮定如常,但衣袖下的手在微微的發著抖,唯恐她就那樣一睡不醒,再不起來。本以為經過了那麼多的風雨,他今生今世都不會還有害怕的一刻,但今日他是真的怕了,就好像自己的心被生生的挖出了一塊來。他懊悔的要命,真不該因為當初李美人像她就納為嬪妃的,讓她受了這樣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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