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血淡於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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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溪溪別哭了冷靜一點啊你(身shēn)體還沒恢復,別太激動啊」宿雪緊緊的抱住我,一聲聲的安慰著我,依舊不能讓我狂躁起來的心平靜下來。

  「啊」我絕望的大喊著,這聲哀嚎本該出現在我媽死的時候,但偏偏我媽死的時候,從葬禮上到我媽下葬,我都冷靜的一聲不吭,但這份內斂,落在生人的眼裡只能被稱作無(情qíng)冷漠,只能被稱作白眼狼。

  這聲晚來了好幾年的哀嚎,不知道是姍姍來遲的悲傷,還是壓抑了太久的發泄,總之,它將我這短暫的人生釋放得一乾二淨,以至於釋放過後的我渾(身shēn)無力,就連喘息的力氣都快沒了。

  「溪溪,別哭」宿雪還在勸我,卻被枕風打斷「讓她哭一哭吧,她壓抑了這麼多年,再不釋放出來,一直壓在心裡,還不知道要惹出什麼麻煩來。」

  宿雪沉默片刻,終於放棄開口勸我,只靜靜的抱住我一絲一毫也不肯放開,好像只要她一放手,我就會忽然間溜走一樣。

  許久,我總算止住了(情qíng)緒的發泄。緩緩坐直了(身shēn)子,深吸了一口氣,認真地說道「我想去看看那個孩子。」

  宿雪和枕風對視一眼,雖然不知道我想幹什麼,但還是將我扶起來,扶著我一步一步緩慢的走去了慕彥的病房。

  我緩緩走進病房,病(床chuáng)上的孩子果然比幾天前還要虛弱許多。甚至已經要靠著呼吸機來呼吸,稚嫩的臉上寫滿了痛苦,臉頰上還掛著幾滴淚水,手上的點滴也從之前的一瓶藥水增加到三瓶同時往裡面注(射shè)。孩子的手背都被打的青腫,一看就知道著點滴已經打了好幾天都不曾停下過。

  那女人坐在他的病(床chuáng)前,一直低聲的抽泣,哭聲中帶著滿滿的心疼和絕望。我承認,看到這個場景的我,於心不忍了。

  「他這個樣子,還能做骨髓配型和移植麼」

  我走到那女人(身shēn)旁,低聲問道。

  那女人頗為驚訝的抬起頭,似乎不相信在她面前問出這話的人,居然是我。是本該恨她入骨,死都不願見到她的我。

  我看著她哭得紅腫的眼睛,很認真的又重複了一遍「他現在,還能不能做骨髓配型和移植」

  那女人滿臉驚喜和不敢置信的抹了抹臉上的眼淚和鼻涕,聲音因為極度的喜悅而開始有些沙啞和顫抖「醫生說他現在的(情qíng)況還沒那麼糟糕,如果快些找到合適的骨髓以最快的時間進行移植的話還是來得及的。怎么小溪你願意救他了是不是你願意救他了嗎」

  我面無表(情qíng)的轉(身shēn)「但我是不會給你們手術費的,手術費你們自己去想辦法,你也該知道貪心不足的後果。」

  那女人驚喜的跪倒在地上,激動的抽泣著對我說「嗯謝謝你,小溪阿姨真的謝謝你」

  我在走到病房門口時,忽然想起什麼一般的轉(身shēn),走回病(床chuáng)前,伸手撫摸著(床chuáng)上睡著的孩子的額頭,柔聲說道「阿彥,放心吧,姐姐會救你的。」一抬頭,卻正對上那女人滿含感激和喜悅的目光。

  「小溪啊,以前的事(情qíng),都是阿姨對不起你,以後,你如果不介意的話,阿姨會像對待親生孩子一樣對待你的,好嗎」

  我第一次見到她這種小心翼翼的神(情qíng),滿帶著一絲卑微的討好,而這種卑微的神色,竟然像極了被拋棄時的媽媽。

  「嗯。」

  有時候,有些看似阻隔著千山萬水的感(情qíng),其實都只是隔著一層看似結實龐大的冰山,只需要一點點溫暖的小火苗,就能讓它在一瞬間傾頹消融,露出藏在裡面的一座小橋,這座小橋可以讓你走出封閉著自己的內心,同時也可以幫助你通向從前不了解的,也不曾想過去了解的,另一個人的內心。

  而現在的我,正緩緩的,走過這座橋。

  或許這就是上天的安排,我的骨髓,和慕彥的骨髓配型,出乎意料的成功。

  雖然我的(身shēn)體還沒有徹底恢復,但按照醫生的建議多吃了些補品進去,再加上很注意抽取造血幹細胞之後的休息和恢復,也沒什麼大礙,只是住院修養的時間,比原定的又要延長半個月左右。

  我開始放下一切,認認真真的放鬆自己,讓自己徹徹底底的休息一下,於是開始像是植物人一樣整天躺在(床chuáng)上,出了吃飯和上廁所之外的時間,全都躺在(床chuáng)上,連宿雪都有些看不下去,但我借著病人的(身shēn)份賴在(床chuáng)上,她也著實不能拿我怎樣。

  慕彥的手術也很成功,初步觀察並沒有出現排異的現象,現在也已經出了重症監護病房,住進了普通病房。

  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那天為了慕彥下跪求我的徐恆,卻在我進了醫院之後就一直不見蹤影,大家的心思都放在慕彥的(身shēn)上,所以一直也沒有人注意到,那麼關心慕彥的他,在慕彥的生死關頭,究竟去了哪裡呢

  而就在抽取了造血幹細胞並給慕彥做了手術的幾天之後,那女人又殷勤的跑來看我。

  「小溪,阿姨煮了點魚湯,你才受了那麼重的傷,這又給阿彥抽了那麼多血,真的該好好補補啦來嘗嘗這魚湯,看看鹹淡怎麼樣」

  我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拿出一隻小碗,將保溫桶裡面的魚湯盛出來一小碗,端到我面前,很細心的拿起小勺子遞到我嘴邊。

  魚湯看起來像是熬了很久,濃稠得很,也鮮美得很,看著她溫柔的餵我喝魚湯的動作,我竟有那麼一剎那恍惚感覺到媽媽在眼前一樣,不知不覺間竟氤氳了雙眼。

  一碗魚湯喝盡後,她親自拿紙巾幫我擦乾嘴邊的湯漬,我看著她,輕聲道「你知道嗎,因為你,我六歲的時候就徹底失去了母(愛ài)。」

  她的動作忽然僵硬的一頓,隨即又釋然,笑著說「那我現在開始補償你,來得及嗎」

  我看著她,眼神越發痴呆,不得不說,她笑起來的樣子,像極了那時候躺在病(床chuáng)上的媽媽,一樣的憔悴,一樣的蒼老。

  意識到我的失神有些不合時宜,我連忙轉過頭,不著痕跡的擦了擦眼睛,輕咳一聲,僵硬的轉移著話題「這魚湯,你還是拿去給慕彥喝吧。」

  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小心思,笑著說「慕彥他剛剛做完手術,還不能進食,這魚湯就是專門給你熬的呢多喝點吧,趁著(熱rè)」

  我一連喝了三碗魚湯才滿足的((舔tiǎn)tiǎn)((舔tiǎn)tiǎn)嘴唇,但我似乎還是不習慣和她在一起待得太久,於是略顯冷淡的下了逐客令。

  「你還是回去多陪陪慕彥吧,他剛做完手術,更需要人照顧,我這邊不打緊。」

  沒想到的是,我的逐客令並沒有讓她覺得尷尬,她笑呵呵的收起桌上的碗筷,叮囑了我幾句,就轉(身shēn)出了門。

  卻在出門兩分鐘之後,又折了回來。

  轉(身shēn)回來的她眉頭緊鎖,像是有什麼心事,猶豫再三,終於對我開口。

  「小溪啊,你爸爸他之前開口問你要慕彥的手術費,其實其實不是你想的那麼一回事他其實根本就不是為了慕彥的手術。」

  「他又欠人錢了」我早就料到了,臉上一片雲淡風輕,沒有一點疑惑的神色。

  那女人眼睛裡又不自覺的流出淚來,她無聲的點點頭。

  其實她也是個可憐人,當初和徐恆在一起,想必也是不了解徐恆這個人的真面目。跟許恆在一起的十幾年間,給他生了兩個孩子,但許恆這個人嗜賭多年,家裡又怎麼會寬裕,這母子三人十幾年的(日rì)子,過的大概也不會太幸福吧。

  「阿彥的手術費啊,是我從娘家苦苦哀求求來的,一直藏著,要不然唉小溪啊,這事過去了就過去了吧,咱們都別提了,好嗎阿彥差不多該醒了,我就,先回去了,你要好好休息啊。」

  我點點頭,目送她走到病房門口,忽然開口叫住她「等下,這麼多年了,我還不知道你姓什麼呢。」

  她受寵若驚的轉過(身shēn),聲音略略顫抖的回答道「我,我姓,孫。」

  我對著她努力扯出一抹微笑「嗯,孫阿姨,走慢點,我找時間就去看看阿彥。」

  她一邊笑著一邊從眼裡溢出淚水,連連點頭「好,好,我和阿彥一起等你不著急,等你養好了再來看他就好」

  我報以微笑,目送她走出了病房。

  有時候,學會放下一些事,才會讓心裡輕鬆一些,這是那時候的我,在醫院微涼的病(床chuáng)上面,從親(身shēn)體驗中明白的道理。

  當慕彥的事(情qíng)終於告一段落,我的心裡,便開始想起另一樁,或許早就該了結的事(情qíng),這件事,關係到那多(日rì)沒有現(身shēn)的楊尹。我和他之間,也是時候該有個結果了。

  但其實,經過了那麼多的起起落落,看清楚了他的反覆無常,我早就該明白了的,我和他之間,最好的結果,或許就是沒有結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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