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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嶺暗自留神,走到一半,忽地堪堪頓住——
有人等在長廊前方,顯然是在等自己。
跟在身後侍衛大驚,待看清幾人,更是臉色齊變!
竟是好幾個軒昂武者!
他們或立或倚,旁若無人地擋在路中間,個個皆隱透鋒銳凝實之氣!
京國歷來重武,在糙原上遊牧的民族,強健的體魄是長途遷徙的根本,一個部族的首領,往往是武力爭鬥中選出的勇士。
雖然因為來往行商,頗受南北各國影響,但擁有極端強橫武力的人依舊很受尊重。
在京國,這些人多半信馬由韁,有時會隨興加入商隊遊歷四方,之後不告而別。或者和一群牧民逐水糙而居,進而成為一個部族的守護神。就是達官貴人遇到他們,也會禮讓三分。
看幾人的氣度,分明就是這等千金難求的武者!
這種人從各種意義上都很難對付,單是武力就可以一擋百。眼下無端冒出幾人,怎能不另侍衛變色?
但他們職責在身,只能豁出去搶到青嶺身前。
幾個侍衛互看了一眼,正欲想個法子先弄清對方來意,已有一個劍客上前叉手道,
“仁王殿下勿怪,家主人吩咐我等前來護駕。”
此言一出,憋足勁的侍衛登時傻了眼。
家主人?誰有這麼大的臉面?
他們紛紛咽了口唾沫,費力地轉頭望向身後的青嶺,希望能得到答案。
然而此刻的仁王殿下更叫他們看不透——
“有勞。”
青嶺僅是微微抬手作答,鎮定自若,未多一句詢問。
這坦蕩蕩的應對,顯然讓眼前的武者大為讚賞,他們躬身一禮,隨即恭敬地垂手退到一邊,待他過去才舉步跟上。
而幾個幾乎定在原地的侍衛,則是誠惶誠恐、雲裡霧裡地走在了最後。
青嶺不是不想問,只不過這裡是陳海的生意,他相信對方不會任自己遇險,若這些人是敵非友,一定會有所警示。
但饒是如此他胸有成竹,走進大廳的那一刻,還是微微變色。
裡面不是別人,全是青嶺的皇兄,而他們的表情也是如出一轍,驚訝地瞪著門口的青嶺。
京王好色,子嗣眾多,青嶺是其中最小的一個。
他這些兄長雖然也不乏地位低下的母妃所出,可比起連過往都不能提及的青嶺,自然是高出一頭。
何況青嶺渾身上下半點不似京王,不少人還認為他來歷不明,依附太子期望將來能安享富貴的,更是對他嫉恨有加,怎麼看都礙眼。
這樣的想法的廳中就有,因而他們吃驚後很快擺出一副厭惡的神情,不知是誰尖聲道,
“真是晦氣,不是說這裡堪比九霄天宮,怎麼什麼人都能來?”
此話帶起幾聲嗤笑。
笑聲中,青嶺已淡淡檢視完大廳,在場的皇子大多不受重視,坐在上首的九皇子是葉洪裕,可算是這些人中說話分量的人。
果見他面露嘲諷之色,起身喝止眾人,
“你們豈可如此小瞧了人,就像獅背上的虱子,那種不起眼的可惡東西,你才拿他沒辦法。”
說著,向引青嶺進門的僕人曼聲道,
“廳中已無虛席,在我身後為他加一座吧。”
他口氣緩和,內容卻刻薄惡毒,不僅將青嶺比作虱子,更直言廳中沒有青嶺的地方,要對方坐到下人的位置,以此戲耍羞辱。
葉洪裕整整大了青嶺十歲,他母親來自糙原的大部族,又有自認有些才學,即使比不上以後成為京王的太子,也有榮耀一世的資本。
偏偏冒出個葉青嶺,明明無權無勢身份曖昧,竟比他還先一步得了王爺的封號,還隱有爭位之意!
被一個野種高出一頭,叫他如何不難受!
青嶺自然知道癥結所在,他雙眉微揚,還未說什麼,只聽領路的僕從哈腰答道,
“九殿下誤會了,敝莊萬不敢落下這等謬誤,仁王殿下乃主客,主位便是為仁王殿下而設。”
說著對青嶺打了個千退到一旁。
“你是說我們是為他作陪的?!”
葉洪裕聞言臉色一沉,立刻語氣不善地問,完全不復適才的侃侃得意狀。
那僕人當下想也不想道,
“九殿下聖明,此事不是小人可以做主的,小人也萬不敢說這樣的話。”
說著一個勁作揖,哪有半分畏懼的樣子,可又油滑之極,令葉洪裕拿不住他。
青嶺淡然看著這一幕,腦中早千迴百轉。
商家作為東道主遲遲不到,放著他和這幫皇兄獨處,又不設好席位,若不是這個僕役被人授意維護自己,勢必會有好一番奚落嘲弄。
這樣的安排,可不是讓他籠絡人心,而是將他推到刀尖上。
是想讓他們兄弟更加勢如水火,還是想讓他充分體會,自己必須依從商家?
應該兩者皆有。
他得出結論,扯出一抹笑,緩步向著主座走去。
旁邊僵著的葉洪裕見狀哪肯罷休。剛要調轉矛頭再針對青嶺,一轉頭,看見跟著他進來的幾個武者,頓時將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
這是什麼情況?
什麼時候這個野種可以使得動桀驁不馴的武者了?!還是數人之眾!
別人不知道,他卻是認識這其中兩人,一個就曾隨著他母親的部族遷移過,全族上下都對這個人非常敬重!
另一個,則是右丞相的上賓!
可右相不是支持太子殿下的嗎?怎麼……
葉洪裕被幾雙精光四she的眼睛盯上,只覺得腦中混沌、脊背發涼,差點沒想往後退。
於是他就這麼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青嶺從身邊漫步而過,然後極為優雅地一撩青袍,坐到了主座之上。
葉洪裕額頭開始滲出冷汗,他敢挑釁青嶺,就是明白青嶺是商家的傀儡,卻不知道,原來這傀儡的勢力,也可以大過自己!?
呆望著階上的青嶺,武者們分立身後的仁王,那渾然天成的高貴風采,竟叫葉洪裕生出一絲敬畏。
左丞相商悅姍姍來遲,走進大廳的時候,明顯詫異萬分。
他今天宴請這些皇子,一來是想以商家而非仁王的名義拉攏這些人,為最後動手做些準備;二來,最近仁王似乎越來越有名望,叫上葉青嶺,也是為讓對方不要忘記,離了商家他什麼都不是,然後自己再出面收場,算是例行的一個巴掌一顆棗。
這一招屢試不慡。
□出來的奴才,指他往東絕不敢向西,想怎麼拿捏都成。
可這一次好像出了點問題……
商悅審視著自然而然坐在上位的青嶺,卻說不出哪不對勁。
然後他環顧周遭的一干皇子,猛然醒悟後又愈發困惑,這個仁王怎麼把他的皇兄們制伏的?
早在商悅進廳之前,幾個武者就從主座後退了出去,青嶺一點也不奇怪丞相大人的反應。
肯定了自己之前對商悅意圖的判斷之餘,不由得懷疑起,暗中指示的人是不是陳海。
他不認為陳海會這麼煞費苦心地幫自己,那麼……
青嶺面上含笑,看似關注著商悅的應酬,心頭實在重複否定某個猜測。正心神不寧間,身後傳來一聲懶懶的調侃,
“要跟你說上兩句話真不容易。”
聽出獨特的語調出自某人口中,青嶺就差沒跳起來。
儘量放鬆,他確認侍衛都退到殿角,才維持平靜的表情微側過頭。
身側,領自己進來的僕役不知何時換了個人,還很為自在地擠了擠眼,眼瞳的銀色一目了然。
“蒼……”
青嶺開始慶幸自己越來越會控制表情,硬是把頭轉回,他壓低的聲音又急又快,說是驚惶萬狀也不為過,
“陛下!你怎麼可以來這裡!?”
第一百二十九章 綢繆
“我怎麼不能在這裡?我要待在京國王城,這裡應該是首選吧。”
蒼嵐無謂地笑了笑,傾身拿起几上的酒壺為青嶺滿上。
聽到他的話,青嶺不能不承認有些道理,人蛇混雜的地方確實更容易藏匿,何況這裡還是自己人在經營。
不過,這和堂而皇之地在敵人面前現身可是兩回事……!
他稍微定神,想勸蒼嵐趕緊離開,又被對方後半句噎住,
“有這麼多的美酒還有美人,王城除了此地,可別無二家。”
“……陛下喜歡煙柳之地,難怪晅都那麼多……”
勉強收拾心情,青嶺作勢飲酒,借著衣袖遮擋看向蒼嵐。
一看之下,只覺剛剛放下的心一下又提了起來,早忘了那點酸澀,回到正題道,
“陛下這身裝扮,可經不得有心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