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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嵐想起那聲‘相公’,不覺握緊了手,
“你去前面的關卡的駐營調軍,將他們攔下來,不得傷了其中的鬼族。”
“皇……大人!為何……?!”
冷晝簡直懷疑自己聽到什麼,見到蒼嵐掏出的兵符,瞬間一頭冷汗。不過那駭人的壓迫感,讓他忙不迭地閉嘴,領命而去。
然而一個時辰後的復命,冷晝更覺心驚膽戰,最近的軍隊被赫連丞相調集截殺北凌王,他帶去的人手太少,被那伙京人棄車逃了,只抓住幾個手下。
他只能硬著頭皮一口氣說完,
“屬下怕大人久候,斗膽命人繼續追捕,先帶了幾人回來……”
出乎冷晝意料的是,蒼嵐聽完,只說了四個字,
“備馬,上路。”
他奇怪蒼嵐輕易罷手,卻不知道,在他離開的時候,陳海的眼線早來過一次。
沈昊哲被定通敵之罪的消息可說十萬火急,讓蒼嵐沒有時間在這裡耽誤下去,在這裡等他的結果已是極限,若非如此,他怕是會親自帶人去追。
第一百二十一章 法場
京城這幾日是沸沸揚揚,不為別的,北凌軍被擊退的喜訊剛傳開,刑部居然審定大將軍沈昊哲的通敵罪。
從如今的右相親自來地牢那天,麻子覺著就不妙。
果然不久之後,除了馮彥晟的口供指認,刑部手裡又多了份大將軍本人的認罪狀,這認罪狀就成了定罪的關鍵。
通敵罪,那是什麼罪名?!掉腦袋都算輕的了!
這人是不是被冤枉的,麻子哪能看不出。
沈昊哲要真是打死不鬆口,風頭過去,麻子最多被人記恨,但沈昊哲認了罪,真的殺了頭,以後皇上追究起來,認罪狀就是最可疑的了。
認罪狀雖然不是麻子手裡出來的,他還是有些心虛,畢竟讓沈昊哲去蹲水牢,的的確確有他的份!
他思前想後,得知那份認罪狀的第二天,就悄沒聲尋個藉口辭了差事,打算離京避過風頭再說。可還沒出發,刑部的判決就下來了,沈昊哲、馮彥晟通敵叛國,凌遲處死!而且不是慣例的秋後處決,跳過不能行刑的十齋日,刑部直接將行刑定在了三日後!
不說麻子覺得提心弔膽,朝廷上下,乃至整個京城都是暗流洶湧。
認為沈昊哲被冤的不在少數,願意出來說句話的,卻少之又少。
原因很簡單,越是得力的功臣,越是難逃鳥盡弓藏的收場,歷朝歷代早有血證。
誰也摸不准這是不是皇帝的意思,要不然,皇帝為何對這顯而易見的冤案不聞不問?
眾臣心頭打著小九九,無論為沈昊哲出頭的人怎麼蹦,都是冷眼旁觀。
一晃眼,就到了行刑的日子。
天還沒亮,處決犯人的菜市口就是人山人海,京城衛軍幾乎全部出動,才在人群中留出條道來。
沈昊哲和馮彥晟的囚車一出現,兩邊人群里哀哀的飲泣立刻傳開,嚎哭聲響成一片。
和朝中不同,百姓中十之八九都是為沈昊哲鳴冤的,但沈昊哲已在服罪狀上畫押,他們又哪裡想得出辦法。
這件事同樣叫雷貄叫苦不迭,他是朝中少數要保大將軍的人之一,沈昊哲要真讓人剮了,估計自己也半截身子進土了。
皇帝可是‘特地’交代過,要他‘穩住’朝局。
現在可好,所有的異議,赫連昱牙都是一句‘是非曲直,陛下自能分辨’。他算明白什麼叫焦頭爛額,人都上了法場,還沒想到如何將沈昊哲撈出來!
不過刑部決定這麼快行刑,也非毫無道理,通敵之罪落實,就是難逃一死,以沈昊哲在軍中的威望,這消息傳到長州,激起兵變也大有可能。
雷貄咬咬牙,將人布置在菜市口各個路口,帶了自己的親衛早早就前往法場,眼下也顧不得那麼多,萬不得已……
讓雷貄難以理解的是赫連昱牙,這人做事未免也太狠絕了點,難道就不怕蒼嵐回來後怒火?
如此顯而易見的污衊,沈昊哲若因此而喪命,自己都難脫干係,就不信堂堂右相能置身事外。
讓一眾親衛散在人群中,他騎在馬上遠遠眺望,手心裡早已冷汗津津,就是戰場臨敵,他也沒這麼緊張過。
按說就算再倉促,也應該是一天當中“陽氣”最盛的午時三刻行刑,以沖淡殺人的陰氣。也不知道是想證明其間沒有冤屈,還是只想早些了事,竟一到菜市口,監斬官便丟了大令——
三聲炮響!
雷貄就要示意手下行動,卻發現儈子手都朝著馮彥晟走去。
似乎有些蹊蹺?
千鈞一髮之際,他忍住了動作。
只見儈子手熟練地亮出刀具,伴著他徒弟的唱喝,將馮彥晟前胸、下陰、眼鼻、唇舌依次割下,儀式一般一次次舉起拋在刑台周圍。馮彥晟從一開始的沉默到咒罵,最後變成慘嚎,儈子手這才開始從他身上分出銅錢大小的肉片,一片片擺在白布上。
一轉眼,綁在柱子上的人形便面目全非,那聲聲嘶吼充滿怨毒。
這將人活剮的一幕太過殘虐可怖,觀刑的人不知不覺間都安靜了下來,不少人早兩腳發軟,更有的面色蒼白,幾欲嘔吐。
這是做什麼……倒像是殺雞儆猴……
雷貄掃了眼綁在另一邊的沈昊哲,大將軍顴骨下方已有了明顯的凹痕,看起來好像大病初癒,卻根本沒有將注意力放在血肉模糊的行刑上,目光深沉若有所思。
這鎮靜得也有點反常了吧?
雷貄心中一動,他對沈昊哲算不上知根知底,但對方弱冠年紀便成為大將軍,其手腕也可見一般。
雖說能征善戰是主要原因,但先帝在位時,朝中喜歡暗中下絆子的老油條不是一個兩個,能在那樣的局勢下得到重用,絕非偶然。以前在晅暉邊境,沈昊哲和赫連昱牙交手也不是一次兩次,這次為何這麼容易就讓人拿住了把柄?
想到這,雷貄急得發痛的腦袋終於清醒了不少,暗暗尋思起兩人的明爭暗鬥來。
日上中天,台上的血腥味在正午的陽光下更是分外刺鼻。
馮彥晟的聲息漸弱,顯然是支撐不了多少時候了,儈子手下刀也越來越快。
凌遲的時間可長可短,完全看儈子手如何下刀,他這般趕緊,倒不是同情了馮彥晟,而是照了上面吩咐改了動刀順序,先去了犯人的子孫根,以致此人失血太多,經不起折騰了。
聽見儈子手報數的喝聲都帶了點微喘,沈昊哲這才看了眼露出森森白骨的馮彥晟,說不上是什麼滋味。通敵叛國,沈昊哲自是覺得對方該死,但殺人不過頭點地,這般酷刑只是為了威懾自己,赫連昱牙行事也太極端……
他會畫押,最大的原因,是認為赫連昱牙不會殺了自己,至少不會擔上這個責任。對方要的,是可以對蒼嵐交代的證據,而這份證據其實漏洞百出。
不過他意料之外的是,赫連昱牙竟輕易交出沈昊瑾。交換條件的第二天,手下就成功將人救出。
就算深陷牢獄,沈昊哲能使得動的人還是不少,特別是這次隨他回京的部下,他不用看都知道,一定有不少人混雜在四周的人群中,何敬甚至還提過索性讓人劫獄,這才是他擔心的。
現在他和赫連昱牙其實是在比耐心,看誰先走出絕對不能走的那一步,若真的有人沉不住氣,前來營救才是正中赫連昱牙下懷。
劫法場,就成了實打實的罪名。
不過這也是危險的賭注,若赫連昱牙真的不管不顧……
雷貄不動聲色環顧周遭,很快察覺觀刑的人中形跡可疑的不在少數。
這些人不同與尋常百姓,身上自有一股殺伐之氣,他長舒了口氣,愈發覺出味來。
赫連昱牙步步緊逼,要沈昊哲自掘墳墓,後者卻賭對方不敢下狠手,以退為進。
兩人就像在刀尖上對峙,各自拿捏著尺度,稍有不慎就為對方所乘。
雷貄正琢磨著這事要如何收場,忽然發現這齣大戲的另一位主也到了刑場邊上,他當下更是篤定自己推測沒錯,頓時安了心,打馬朝人群後的赫連昱牙走去。
“右相大人,”
雷貄來到跟前,也不管紅髮男人什麼反應,自顧笑道,
“大人可是不放心大將軍?”
“……我為何要擔心他?”
赫連昱牙本不想搭理對方,聽見這話,眯了眯,危險的氣息在眼中凝聚。
雷貄打了個哈哈,不無風涼地道,
“沒經過皇上的御批,就將大將軍處死,難道大人不擔心?”
他說完,又趕緊補道,
“反正我是挺擔心的。”
對著雷貄的死皮賴臉,赫連昱牙口氣更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