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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周曼笑道,“冷很多啊,沒有這件衣服我要去後備箱團著了。”

  陳放只道她誇張,“身體還好吧。”

  李周曼搖頭,“我還能再晃蕩五百年。”

  陳放失笑,“禍害,一千年才對。”

  李周曼依舊伸出手掐他大腿,“手感不錯,撕雞腿一樣。”

  陳放把外套帽子扯到她頭上,拉低,遮住眼睛,對著腦袋彈了一下。

  不多時轉入拉薩市,低矮連綿的小樓和商鋪,在灰藍的天與泛白的地平線只見,如風吹就倒的牛奶盒般矗立。一座座錯落排列,莫名地帶著半分突兀和陌生,仿佛這牛奶盒背後什麼也沒有,只有無盡的天地,只有天涯海角。

  陳放開著,腦里莫名想起上回在南京懷舊餐廳聽見的周旋的曲子,他道,“周旋的歌你會不會唱。”

  “只會天涯歌女和四季歌。”

  “唱。”他關掉了微啟的窗戶。

  “不唱。”

  “不唱不行。”

  李周曼開口輕唱。

  “天涯呀海角,覓呀覓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

  家山呀,北望,

  淚呀淚沾襟,

  小妹妹想郎到如今,

  郎呀患難之交恩愛深。

  人生呀,誰不,

  惜呀惜青春……”

  唱到這兒,李周曼忽的咳嗽起來,起初輕輕地,越往後越急促,仿似透不過氣兒似的。陳放對突如其來、愈演愈烈的咳聲皺起了眉,關切道,“你還好嗎?”

  車停在緊急車道,從懷裡掏出保溫杯給她。

  李周曼又咳了一陣子,接過保溫杯,喝幾大口,呼吸漸平復,“沒事,季節到了。我都會咳。”

  陳放道,“去看過醫生沒有?”

  李周曼點頭,“病毒性感冒。不要離我太近,不過好像沒有傳染過誰。”

  陳放道,“沒事。”

  不久,到了客棧。在巷街里拐過一道鑲金紅門,進了內院,別開生面,院子中央只有木樁茶几與幾個座椅,四層的客棧,每層都有黑底白紋的藏布鋪卷覆蓋,房檐上覆著雙層艷紅與鵝黃的卷邊彩布,整座房子米白色,李周曼喜歡這不濃不淡的異域風情,陳放問她時,她只道,“不錯。”

  進了客房,藏布花紋的床單吸睛,李周曼伸手摸了摸,倒沒有看起來的粗糙感,很柔軟,“這裡蠻好,不用換了。”

  陳放道,“好。這裡離布達拉宮近。我們在拉薩待三天,包括納木錯,三天之後去阿里。”

  稍作收拾,跟著老闆的推薦往不遠處一家餐廳走。

  片刻後。

  桌上擺著稀奇古怪的幾疊吃食。

  李周曼先喝一口酥油茶,喝過了笑道,“好夠味道。”

  陳放望著乳白色、漂浮著薄薄一層油星兒的汁液,入口只覺說不出的臭臭的怪味。

  她見他不說話了,笑道,“你還是喝藏甜茶吧。”

  陳放把酥油茶的壺推進到她面前,“給你了。”

  李周曼嚼著酥油糌粑,過著酥油茶,分外香甜。陳放看著好笑,盛了兩碗蘑菇燉羊肉。李周曼趁機向店員加了一壺青稞酒。

  李周曼給陳放倒了一碗,才想起等會兒陳放要開車,“你喝一點吧,等下不開車了。去車站好了。”

  陳放便與他喝下三兩碗青稞酒,如同酒釀,甘甜清爽。

  李周曼又要了一壺藏酒。

  那一壺倒更像酒。

  出店門時已微熏,李周曼從口袋掏出一盒大衛杜夫,自己點一支,遞給他一支。燃燒的煙放入唇間,輕輕碰一下煙支示意陳放,陳放便把自己的煙尾靠近她的煙尾,兩人一同用力吸一口,兩支煙一同燃燒著。

  吞雲吐霧,走馬觀花,微微地醉,妙不可言。至少李周曼是這樣想的,她只是不知道,陳放也漸漸愛上這樣沒有價值、卻讓人流連忘返的生活了。

  一支煙吸到末端,陳放按滅,李周曼的也將近結束,陳放從她口袋裡再掏出兩支。

  青灰的煙氣消泯在廣闊天地,燒罷的碎末跌落進冷風寒陽里。陳放眼見燒灼的煙像炙熱的流星生生滅滅,隱隱沉沉,翻卷的煙紙在化灰之剎那放下一切掙扎,下一瞬,灰飛煙滅,支離破碎。

  李周曼不知道,唱著惜青春,忽地再無青春可惜是什麼滋味。好在,她從不求自始至終。壞在,她從不求自始至終。

  那天夜裡,酒意漸息,室內坐著的兩人低聲聊談。

  李周曼輕聲地笑,“真的麼?”

  陳放道,“嗯。”

  李周曼又吸一口煙,“像爆爆米花那樣?”

  陳放點頭,“是,煙廠都會那麼做。”

  李周曼道,“那一支煙可以當幾隻來賣了,竟然全是爆過的。”

  陳放道,“說是為身體好,為了健康。”

  李周曼倚在他肩上,“明天早上再陪我去一次八角街。我要買那個打茶桶。”

  “嗯,下午怎麼不買?”

  “下午不想買,現在後悔了。”

  “好。”

  “現在幾點了。”

  “九點。”

  “我們再去走一圈兒,夜遊。”

  拉薩街邊,主道,夜晚依然有很多士兵站崗。

  “這裡有好多兵。”

  “不知道是哪裡來的。”

  “大概都是外面招來的。這裡哪有這麼多人。”

  “天黑的真快,我快看不見了。”

  “不是有路燈麼。”

  “腳下的當然看得見,前面的有幾個分叉口都看不清了。”

  “那你跟著我走吧。”

  “你看得見?”

  “我也看不清。”

  “那怎麼辦?”

  “你跟著我走吧,不要走散就好了。”

  李周曼聞言,伸手搭在陳放腰上。

  第二日清晨,李周曼從攤子上撿起兩隻打茶桶,付完錢坐到車上。

  “兩個?”

  “這個給你。”

  “我不要。”

  “你留著吧,說不定哪天口味忽然變了。”

  ☆、第 20 章

  陳放開得很快,李周曼見公路之景越發荒涼,只剩蒼青的山,大塊的石與土,仿佛用手輕輕一拔,就能拔下一大塊。

  心道,項羽的力拔山河兮氣蓋世是不是因為見過這樣的土石,李周曼不知不覺睡過去了。

  她做了一個夢,夢見青色的山一重一重像雲霧般飄來,山上有白鶴,都在吃栗子,金燦燦的栗子,用它們紅色的長嘴撬開栗子的縫。吃完的白鶴一隻只飛走了,沒吃完的最後像是聽見了什麼號角,最末也匆匆走了。只剩她一個不知有形體否的靈魂,眼見青山飛逝。

  驚醒。

  陳放拍醒的她。

  下車以後,李周曼被陳放牽著手,一路往西,深藍的天空下,雲朵似水,遠山連綿如飛騰之白馬,如雲過之痕跡,如流轉之光陰,雪山與湖之隔薄薄一層土色,那是淺窄的河岸砂石,湖水如鏡,剔透倒映一切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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