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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野推門進去。“天下一先生來了。”

  “請他進來。”另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我們跟在青野的身後走進房間。屋內光線昏暗,只能看見兩個人影。一個坐在安樂椅上,另一個則站在他的面前。

  “請在那裡稍等。”坐在安樂椅上的人說道。

  他大概就是火田俊介。長髮披肩,蓄著鬍子,在如此昏暗的環境中依然戴著有色眼鏡,令人難以判斷年齡。加之穿著一件肥大得像是黑色工作服的衣服,也判斷不出體形。

  他說的那裡,似乎指入口處的那條長板凳。牆邊立著書架,上面擺放著火田俊介出版的作品。編輯們來拿稿時,都是在這裡等候的吧,我心裡這樣想著。火田俊介的座位旁有一扇門,裡面大概就是他工作的地方。

  “真是的,讓人說多少次啊。”依舊是火田俊介低沉卻略微刺耳的聲音。這句話應該是對站在對面的青年說的。這個青年和青野不同,身材矮小且有些肥胖,背影看起來圓鼓鼓的,應該不僅僅因為沮喪。

  “你的這些小說,”火田俊介將手中的一曡紙扔到青年的腳邊,應該是書稿,“人物完全沒有血肉,描繪的力度遠遠不夠,很做作。這種東西不能稱為小說,甚至不能稱為故事。只能說是一些文字的羅列,一些沒有任何意義的文字的羅列!”

  “但是老師您不是說,想寫什麼就儘管寫嗎?”胖胖的青年小聲反駁。

  “我是說,要是你能寫出被人稱為小說的東西,隨便寫什麼都行。但是,你寫的根本就不是小說,登場人物的心理讓人無法理解,他們的行動也讓人無法理解。通篇非現實的設定,完全感受不到真實性的存在,如何引起讀者的共鳴?說實話,這樣的小說,讀一遍就痛苦不堪,有好幾次我都想把它扔掉。”

  胖青年沉默了,背微微地顫抖。我身旁的小綠似乎已不忍聽下去,低下了頭。

  “啊,反正這樣的東西不能要,你要麼重寫一遍,要麼捲鋪蓋走人。你自己決定吧。只是,出去之後,請你放棄當作家的念頭。你要是還寫什麼東西,只會玷污我的名聲。”

  “我重寫!”青年喊道。

  “是嗎?我覺得你還是快點回老家更好。不過,如果你想留下來繼續努力,隨你的便。只是,若下次還拿這種垃圾作品來讓我看,我就讓你離開這裡!”火田說著,又踢了一腳他剛才扔到地上的書稿。

  胖青年笨拙地彎下腰,拾起腳邊的書稿。從我這個位置都能看到他臉上的肌肉在抽搐,真讓人心酸。

  “拾起來後,給我整理一下書庫。”火田極冷淡地說道,“我下一部作品需要的資料,之前已列給你了一張便條。你根據上面所列整理好,要在兩個小時內完成。”

  “兩個小時……”胖青年似乎有些驚訝。

  “對,不會完不成吧?老早之前我就跟你說過這事了。聽好了,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後我就要開始工作了。”

  “……知道了。”

  “對了,青野,”火田俊介又說,“不是說就一個人嗎?”

  “啊?啊,話雖如此……”青野看了我們一眼,說道,“另外一位是市長的千金,沒問題吧……”

  “不管是誰,都不能破壞我的原則。採訪的時候,對方只能有一個人。否則,全都拒絕。”

  看來,我帶小綠來,令他非常不滿。而且,他似乎很自傲,竟然說市長的女兒礙事。

  “啊,那……我就先告辭了。”小綠有點忍不住了,說道,“反正我也幫不上什麼忙。”

  令人難堪的沉默籠罩著室內。青野和胖青年似乎不敢多嘴,只是默然肅立。我很想幫小綠,但一想到這會惹惱火田俊介,便沒敢言聲。

  這時,火田俊介卻像完全變了一個人,用一種非常溫柔的語調向小綠說道;“這位小姐,你喜歡書嗎?”

  忽然聽到這樣的問話,小綠吃了一驚,馬上笑著答道:“非常喜歡。不光喜歡讀書,即便是看著封面,也很欣喜。”

  “那你能幫幫他嗎?”他說著,指了指胖青年,“啊,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活兒,只是從很多書中找出符合條件的放在一起。”

  “願意效勞。”小綠精神十足地回答。

  小說家聞言好像很滿意,點了點頭,又轉向胖青年,說道;“讓她幫你吧,不要讓她搬重東西。”

  小綠和胖青年一起走出了房間。

  “給天下一先生上茶。”火田俊介說道。

  “是。”青野站起來,去位於房間一角的小廚房裡燒水了。

  “那麼,”火田把目光轉向我,不,準確地說,是把有色眼鏡轉向我,“請問閣下有何貴幹?聽市長在電話里說,是關於紀念館的事情。”

  “是的,但在此之前我有一個問題。”

  “什麼?”

  “關於水島雄一郎。”

  “啊。”火田仰視著天花板,緩緩搖頭道,“我聽說了,很震驚。生命真是虛幻啊,真可以說現實比小說更奇幻。對了,聽說當時你也在現場。我聽市長說,你非常完美地解決了這起事件。真是不簡單啊。”

  “都是運氣好。先不說這個……”我直視對方,說,“聽說水島被殺前一天,你與他見過面,還特意去了他的房間。”

  聽到問話的那一瞬間,火田俊介臉上滑過一絲不安。這一幕沒有逃過我的眼睛。果然,他回答得非常不自然。

  “是……吧。啊,我最近事很多,很忙,這類在哪裡跟誰見面的事情,真是很快就忘了。”

  “可這事沒幾天啊。”

  “我的原則是該忘的就忘,哪管它有幾天。”火田緩和了一下緊張的情緒,接著說道,“我想起來了。的確,我見過水島先生。是關於保存委員會的事情,我們碰了碰頭。”

  “可是據市長說,沒有什麼事需要你們倆單獨會面商量。”

  火田臉上浮現出笑意。

  “日野先生自以為是我們的領袖,但我們可不聽命於他人,而是自有主張。”

  “我想聽聽您的想法。”

  “請原諒,這我不能說。就這麼隨隨便便地說出來,我可沒法在紀念館保存委員會待了。喂,茶還沒沏好嗎?”他看著廚房裡的青野,催促道。

  “馬上就好。”

  青野用托盤托著茶杯,來到我面前。帶著薄荷味的茶香在屋中繚繞。我說聲“謝謝”,伸手接過杯子。

  “密室殺人這個詞您聽說過嗎?”我喝了一口薄荷茶,抬頭直視火田,問道。

  火田重複了一遍,搖了搖頭。“不知道,完全沒有聽說過。是什麼意思?”

  “就是在不可能出入的房間中發生了殺人事件。房間裡面有屍體,卻不知道兇手是如何逃脫的。”

  “魔術啊。”

  “啊,也可以這麼說。您真的沒有聽說過?”

  “沒有。怎麼了?”火田喝了一口茶,沉著臉對青野說:“怎麼這麼苦?”

  青野說了一聲“對不起”,拿著茶托,低下了頭。

  我咳嗽了一聲,拽回了火田的注意力。

  “水島雄一郎知道了其中的一個魔術,而兇手正是利用這個魔術殺害了他。我很納悶,是誰告訴了水島這個魔術。於是,我翻查了他的日程表,結果發現有你的名字。”

  “你是說是我告訴的?對不起,沒有這回事。我對魔術可不感興趣。”

  我本想問他跟水島雄一郎都談了些什麼,但最終放棄了。問了也是徒勞,他只會兜圈子。

  我又喝了一口薄荷茶。

  “您為什麼加入保存委員會呢?”

  “啊,第一,是出於好奇。這是我們這種職業的特性,也可以說本能。純粹是為了想知道這個小城的始祖是誰。”

  “是否也是為了準備小說的素材?”

  “當然,考慮過這一點。”

  “會以什麼形式寫呢?”

  “這我可不能隨便告訴你,商業機密。”火田俊介搖晃著身體,笑道。

  我決定改變提問方向。

  “您寫的小說屬於社會派,對吧?”

  “大家都這麼說。”

  “聽說也寫過殺人事件?”

  “必要的時候。”

  “您想過寫以殺人之謎本身為題材的小說嗎?比如,對是誰殺的、怎麼殺的這類問題進行推理的小說。我稱這類小說為本格推理小說。”

  我本以為火田俊介會回答“沒有”,可他像是有點不知所措,把視線轉向青野,又慌慌張張地往遠方看了一眼,問道:“你為什麼要問這個呢?”

  “因為在這個小城裡沒有這種小說,到處都沒有,怎麼想都有些異常,因此想請教作為作家的您是怎麼想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知為什麼,火田俊介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讀不懂他的心理。

  就在這時,裡間的電話響了。火田俊介向青野遞個眼色。青野打開門,進了裡屋。

  “這個想法很有意思啊。”火田看著我,說道,“你怎麼想到的?我反而對你比較感興趣。”

  我當然不能說是因為我來自另一個世界,只好沉默。

  裡屋傳來青野的聲音。

  “啊,是白石啊,你現在在那裡?啊,是嗎,稍等。”

  門開了,青野探出頭來。

  “是白石打來的,說有事要問老師。”

  火田跟我說了一聲“失陪”,便進裡屋去了。青野則走了出來。

  “這位白石先生,也是這裡的弟子嗎?”我問道。

  “是的。我、白石和剛才的赤木,一共三人,都參加了大學的文學同好會。”

  看來,那個胖青年叫赤木。

  “啊,是我。怎麼樣,找到了嗎?”傳來了火田的聲音,“找不到?這不可能啊。你再擴大查找範圍吧。”

  “白石按照老師的吩咐出去找資料了。”青野小聲說道,“是為下一部原創小說作準備。”

  “你們為什麼來當火田先生的弟子呢?”

  “因為我們都喜歡老師的小說,而且認為他是最受歡迎的作家,能力又強,有他的輔導,比較容易走上作家路……”他撓著頭皮說道,從他的表情中我能感覺到一些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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