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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得就好,我媽還擔心你不打算辦。”

  “我覺得沒必要啊。”

  “不能這麼講,又不是為你自己辦的。舅舅的家人只有恭哥,要是你不辦法事,我們這些親戚不就沒機會追悼舅舅?”

  “我知道、我知道。都說要辦了,不要這麼激動。”加賀面露不耐地揮揮手。

  計程車駛過人形町大道,正要彎進甘酒橫丁時,加賀出聲:“這條是單行道,我們在這裡下車就好。”

  下車後,加賀快步走進小商家林立的甘酒橫丁。松宮與他並肩同行,路旁的店大多已打烊。

  “這邊就是甘酒橫丁?我還是第一次來。”

  好一條洋溢著江戶氛圍的老街,光是小編籠【註:原文做“つづら”,日本傳統用具,以竹、柳、或藤編織而成的小型有蓋箱子。】、三味線、茶莊等文字先後映入眼帘,就是其它街道看不到的景象。松宮暗暗想像,要是白天來走走,肯定會逛得很開心。

  “這家店的煎餅十分美味。”加賀口中的“甘辛”小鋪,鐵門也已拉下。

  “真羨慕,原來你平常都跑到這種地方摸魚。”

  “對啊,這就是幹這行的好處。”

  加賀調至日本橋署不久,小傳馬町就發生命案。松宮不清楚詳情,只耳聞加賀是破案的大功臣。可以想見,加賀對此一街區早就熟門熟路。

  前方一家店隱約透出光亮,門上的布簾已收起,招牌寫著“鬼燈屋”,似乎是專門販賣手工民藝品的店家。

  “到了。”加賀打開店門。

  “哎呀,好久不見。”待在店內深處的婦人笑咪咪地迎上前。她年紀約五十出頭,有張圓臉,眼尾稍稍下垂。

  “之前承蒙您關照。不好意思,這麼晚來打擾。”

  “沒關係,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言歸正傳,又有案子啦?”

  “嗯。”聽加賀這麼回答,老闆娘神色一沉。

  “真是的,現在的社會怎麼變成這個樣子?您說是吧?”老闆娘尋求初次見面的松宮的贊同,松宮附和著點點頭。

  “其實,我想請您看看這個。”加賀拿出眼鏡盒的照片。

  她瞄照片一眼,大大點頭,說聲“請稍等”便走進店後頭。店內空間狹長,編織提包與化妝包、絨毛小玩偶等將展示台填得滿滿的,其中有不少色彩鮮麗的木陀螺,似乎也販賣懷舊童玩。

  “找到啦。”老闆娘返回後,遞出一個布制的眼鏡盒,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樣。

  “果然是你們家的商品。我就覺得花紋很眼熟,想說不會這麼巧吧。”

  “這肯定是我們家賣出的,因為fèng法很特別。”

  據她的說明,這是所謂的“時代小紋”【註:日本江戶時代的傳統花紋,據說可招來福氣。】。店內的商品中,同樣花紋的小飾物確實不少。

  接著,加賀取出青柳武明的照片。

  “啊啊,”老闆娘頷首,“這個人我有印象,他來過店裡。”

  “甚麼時候?”

  “唔,我想想……”老闆娘拿著照片,望著天花板思索。“最近一次是一個月前吧。再之前就是夏天了。今年夏天非常熱,所以我印象十分深刻。”

  “夏天?這個人不止來過一次?”

  “對。只要光顧兩次以上的客人,我絕不會忘記。”老闆娘自信滿滿地遞還照片。

  “您和這個人講過話嗎?”

  “聊過幾句,我向他介紹商品的獨特之處。您還記得吧?初次見面時,我不是也向您介紹過?”

  “他的反應如何?”

  “很一般,就是愉快地聽著,但或許暗罵著老太婆真多話吧。”老闆娘呵呵笑道。

  步出“鬼燈屋”,加賀沒循原路折返,繼續往甘酒橫丁深處前進,似乎要去別地方。松宮決定不追問,默默跟上。他再次折服於表哥的洞察力,顯然調到日本橋署後,加賀已走遍這個街區的大街小巷,否則不可能看到眼鏡盒的花紋,就記起是這間小店的商品。或許正因如此,加賀才會詢問家屬青柳武明與日本橋有無聯結。

  兩人穿越馬路,途中經過一座細長形公園的入口。由於夾在兩條馬路之間,比起公園,更像巨大的分隔島,入口立著武士弁慶【註:武藏坊弁慶,平安時代末期的僧兵,為武士道精神的傳統代表人物之一,也是日本人所愛戴的武士源義經最親密忠城的家臣。源義經受其兄迫害,四處躲藏,弁慶一路相護,由北陸逃往奧州途中曾發生“勸進帳”(即“募款帳冊”)插曲,弁慶機智救主,此段歷史後來成為歌舞伎與能劇當中膾炙人口的腳本。】的石像。加賀走進公園,眼前出現枯樹環繞的蜿蜒小徑。

  走沒多久,加賀停下腳步,一屁股坐到長椅上。松宮則站著環顧四周。

  “莫非這裡就是……”

  “嗯,濱町綠道。”加賀說:“八島藏身的地點。”

  “那傢伙居然躲這麼遠。”

  “此處離案發現場其實不遠,頂多兩公里。走下江戶橋,沿著大路就到人形町了。他大概是邊逃邊尋找能避人耳目的地方,最後潛進公園。”加賀伸手一指,“綠道的另一側出口是在新大橋大道那頭,也就是八島衝出馬路被卡車撞到的地點。”

  松宮點點頭,這下就能掌握相關地點的相對位置。

  “青柳先生為何特地來這一帶?”加賀說:“不可能只是去‘鬼燈屋’。不,應該只是偶然逛到那間店,那他真正的目的是甚麼?”

  “奇怪的是,他還瞞著家人。不過,這跟命案有關係嗎?”

  “不曉得,而且那台數字相機里竟然一張照片也沒有。”加賀搖搖頭,站起身。

  兩人離開濱町綠道,折返甘酒橫殅。幾輛空計程車駛過他們身邊,加賀卻沒看一眼,逕自橫越人形町大道。繼續往前,右邊就是知名的親子丼店“玉秀”【註:原文為“玉ひで”,創業於公元一七六○年的親子丼百年老店。】。隨加賀走到這裡,松宮恍然大悟,加賀打算步行至案發現場。

  穿過小舟町的十字路口,不遠的前方就是首都高速公路。日本橋就位於高速公路的底下。

  不久,兩人抵達江戶橋的橋頭。橫越昭和大道直走,就會通到日本橋的北側橋頭,加賀卻選擇過江戶橋,因南側橋頭便是案發的地下道。換句話說,加賀與松宮正沿著八島當時可能的逃亡路線逆向而行。

  地下道已解除封鎖。踏出地下道後,加賀停下腳步,背對江戶橋指著南方。“案發當天,青柳先生去的咖啡店就在那邊吧?”

  “沒錯,位在與昭和大道平行的隔壁巷內。”

  加賀站在原地,納悶地偏頭。

  “那家咖啡店哪邊不對勁嗎?”松宮問。

  “青柳先生究竟想去哪裡?如果要回家,咖啡店旁就是日本橋車站,沒道理特地穿過這條地下道。”

  松宮瞥一眼昭和大道,又回頭看看江戶橋。確實如加賀所言。

  “會不會是八島拐他過來的?要成功刺殺他,附近只有這條地下道適合。”

  “怎麼個拐法?總不會邀他在周圍散步吧?”

  “這……我就不清楚了。”

  加賀再度邁開步伐,似乎要前往日本橋。這正是青柳武明中刀後硬撐著走完的路。

  “沒想到會走這麼大段路。”松宮說。

  “不喜歡就別跟來。”

  “我又不是那個意思。”

  加賀倏地停下,銳利地望著松宮。“醜話講在前頭,八島冬樹要是再也醒不來,今天這段路我還打算走個上百遍。你若不願意,就請石垣系長或小林主任讓你調到別組。”

  “誰說我不想跟?你很囉嗦耶。”松宮拋下這句話,便大步走向日本橋。此時,他放在外套內袋的手機發出振動,取出一瞧,是小林主任打來的。

  “在回家路上嗎?”小林問。

  “不,我們在案發現場附近。”

  “那剛好,跑一趟醫院吧。”

  “八島清醒了嗎?”

  “很遺憾,沒醒來,是陪著他的小姐不支倒下。”

  “中原香織嗎?”

  “聽說只是貧血,不是嚴重的毛病,可是院方說有事要向警方報告。我正要過去,你也一起聽。”

  “好的,我馬上到。”

  結束通話後,松宮對加賀解釋情況。

  “我也一道吧?”

  “不,恭哥先回去休息。你不是打定主意,明天起要走上比今天多一百倍的路程?”松宮舉手攔下空計程車。

  抵達醫院時,小林正與制服警察交談。由於嫌犯住院,醫院裡安排警察輪流看守。松宮和小林一塊踏進診間,裡頭已坐著一名穿白袍的男子,與今早向警方報告八島冬樹病況的醫師不是同一人。

  “中原小姐呢?”松宮先開口。

  “我們讓她在空病房休息。她突然在等候室昏倒,嚇我們一大跳。”醫師回答。

  “她是在等候室昏倒的?”

  “嗯,似乎從昨天就一直沒睡。今天白天她曾回家一趟,傍晚又過來。雖然能理解她不想離開戀人身邊的心情,但這樣下去身體會撐不住。她應立刻回去好好睡一覺。”接著,醫師壓低話聲,“其實,她禁不起這樣折騰的。她有孕在身。”

  松宮一聽,驚訝得睜大眼,“您確定嗎?”

  “她倒下時撞到頭,我們勸她照X光比較保險,但她不肯。一問之下,她才坦承懷孕剛滿三個月。”

  松宮與小林面面相覷,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事關隱私,原本不該隨便告訴外人,但她的情況特殊,我們認為不好瞞著警方,所以和院長討論後,決定通知你們。當然,我們已先取得中原小姐的諒解。”醫師語氣十分謹慎。

  “我們能和她談談嗎?”小林問。

  “應當沒問題,她剛剛起身時已不會頭暈。希望你們幫忙勸她回家。”

  小林默默思索一會兒後,對松宮說:“總之先見見她吧。”

  “那麼,八島的情況如何?有任何變化嗎?”松宮問醫師。

  “據主治醫師判斷,雖然脫離險境,但還不能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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