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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隆正咽下最後一口氣時,獨子加賀才出現在病房。陪隆正臨終的是隆正的妹妹和外甥,但加賀並非沒趕上,而是刻意不為父親送行。不止那天,加賀鮮少來探病,看在旁人眼裡,恐怕會覺得加賀是個無情的兒子,連親表弟松宮也曾對加賀的態度十分不滿。

  然而,登紀子明白,加賀絕不是薄情寡義。眼看父親壽命將盡,加賀內心深處比誰都悲傷,所以,他很希望能為父親做點甚麼,好讓父親毫無遺憾地迎向人生終點。只是,加賀有他的原則,不會顯露出這份思緒。唯有透過他偶爾傳給登紀子的簡訊,才得以窺見他的心意。

  喪禮在三天後舉行,登紀子也出席了。前往弔唁的大多是警界人士,從瞻仰遺照的人個個目光充滿敬意,不難想像隆正是深受尊敬的警官。

  喪主自然是由加賀擔任。他與表弟等近親待在稍遠處,凝望賓客上香。登紀子拈完香,經過加賀面前時,他無聲地道謝。

  之後,好一陣子沒見到加賀,簡訊倒是持續有往來,不過也僅止於季節問候與簡單的近況報告。然後,隆正逝世滿一年時,登紀子傳訊問他一周年忌的事。

  不久,登紀子便收到回信,內容大意是:因為抽不出空,沒幫父親辦周年忌。從敘述看來,加賀顯然連墓都沒去掃。

  於是,登紀子又回傳,約加賀一起去掃墓,還附上幾個可行的日期。

  看著加賀的答覆,眼前彷佛浮現他為難的神情。不過,既然他原則上答應了,登紀子當下便敲定日期。

  他一定認為這個護士很愛管閒事吧──登紀子也不懂,自己為何如此掛心他們父子。由於工作的關係,她目睹過無數患者的臨終,其中不乏照護多年、與對方形同家人的情況。這樣的患者病逝時,她總極力避免陷入個人情緒,但她始終放不下加賀父子,總覺得責任未盡。

  約定的當天,兩人前往隆正的墓地。一問之下,登紀子才曉得,加賀打父親納骨後就沒來過,反而是他表弟會不時來上墳。

  “好不容易落得清靜,老爸也不希望我常出現吧,那就別打擾他為妙。”加賀望著墓碑,淡淡解釋。看著他的側臉,登紀子莫名湧起一陣不甘。明明還有該讓他明了的事,卻整理不出個究竟,登紀子暗暗焦急。

  之後,兩人仍維持簡訊往來,登紀子總會問句:有沒有去掃墓呀?雖然加賀比先前勤快回復,卻從未回應此事。

  時間匆匆過去,轉眼又快到隆正的忌日。登紀子傳簡訊問加賀,隆正的兩周年忌怎麼辦?不出所料,他只簡單告訴登紀子還沒任何計劃。

  要是忙不過來,我可以幫忙,兩周年忌辦一下比較妥當。登紀子如此回傳,並用了有點嚴厲的說法──為活著的人提供追思往生者的機會,是遺族的義務。

  兩天前,加賀來電錶示,因姑姑與表弟也不停催促,他決定為隆正辦兩周年忌,不知登紀子是否真能幫忙。

  當然沒問題,登紀子立刻答應。她隱約感到,兩年來始終停滯的甚麼,似乎有了新動靜。

  3

  松宮修平抵達案發現場時,日本橋上已圍成單向通行的狀態。封鎖的這一側停著成排警車,橋頭附近一條連接中央大道與昭和大道的單行道也全面禁止通行。十字路口中央有制服警察指揮交通,馬路的另一側則看得到一些電視台工作人員的身影。

  不過,圍觀群眾並不多。一方面是被害人早就送往醫院,加上周遭較顯眼處沒留下類似行兇的痕跡,引不起行人的好奇心。剛得知地點時,松宮還有些厭煩地想著,又得撥開重重人牆才能進到封鎖線內,實際狀況卻頗為冷清。

  戴上手套、環好臂章後,有人拍拍他的右肩。回頭一望,雙眼細小、尖下巴的主任小林站在身後。

  “啊,您辛苦了。”

  “真不走運啊,松宮。你剛剛在約會吧?”帶手套的小林面無表情地豎起小指【註:日本人的肢體語言當中,豎起的小指通常指女友。】。

  “才沒有。您怎會這麼說?”

  “傍晚下班時,你不是一臉暗慡?看就知道你很慶幸沒遇上召集。”

  “輪值時沒接到出動命令,主任也會感到開心吧?這樣就能好好陪家人。”

  小林哼一聲。“真想讓你瞧瞧方才我女兒的表情。我在家接到聯絡、準備出門時,她說有多樂就有多樂,八成是好一陣子不用面對惹人厭的老爸的緣故,一旁的老婆也是同一副德性。記住,要是結婚生了個女孩,她上中學就等於離開你,不必等到嫁人。”

  松宮苦笑,“我會記在心上的。”

  向負責看守現場的警察打過招呼,兩人踏進封鎖線內。被害人倒在日本橋上,周遭卻不見鑑識課員的身影,因為此處並非行兇現場。勤務指揮中心在接獲通報時,便已確認這一點。

  隸屬搜查一課的松宮的確是下班回家又被叫過來,但更多警官肯定早早便接到出動命令。畢竟是發生在大都會中心的民眾遇刺案,而且嫌犯仍在逃,不僅直轄的日本橋署,鄰近的警署想必也都接獲緊急動員的指示。此刻,所有與日本橋地區相連的幹線道路應該全在進行攔檢吧。

  松宮與小林前往位於橋頭的派出所了解狀況,聽說發現被害人的是值勤巡查安田。

  年約三十出頭的安田,渾身僵硬地上前迎接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兩名警官,行舉手禮時還微微顫抖。

  “系長【註:日本警視廳組織的職位之一,主任之上、管理官之下。階級為警部。】很快就到,詳細經過麻煩你待會兒一起匯報,現下先告訴我們大概即可。”小林嘴上這麼說,詢問內容卻非常深入,松宮在一旁負責記錄。

  聽著安田的描述,松宮暗忖,真是奇怪的狀況。胸口中刀的被害人仍試圖走動,或許是想逃離兇手,或許是為了求救,有各種可能,但為何過派出所而不入?

  同樣疑惑的小林提問,安田納悶地回答:“我也不明白。被害人搖搖晃晃地經過派出所時,看都沒看一眼,我才會以為他是喝醉酒……”

  由於被害人是從安田身後走過派出所,他只看到被害人的背影,沒察覺異狀也無可厚非。

  “恐怕是失血過多,意識不清,連走到派出所都不曉得吧。”小林幽幽吐出一句。

  不久,系長石垣與其它組員抵達。在聽取安田報告前,石垣先召來下屬說明現況:“被害人沒救活,換句話說,這下成了殺人案,理事官和管理官【註:兩者皆為日本警視廳組織的職位之一,系長之上、部長之下。理事官的階級為警視,管理官的階級為警視正或警視。】已趕去日本橋署那邊。要是今晚的緊急動員沒逮到兇嫌,之後肯定會成立項目小組,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接著,大夥重新聽取安田巡查報告。這時,轄區的刑事課系長藤江來打招呼。此人身形瘦削,應該年過四十。他通知石垣,已找到行兇現場。

  “就在隔壁街區,我帶各位過去。”

  語畢,藤江便朝封鎖的道路邁開腳步,石垣一行尾隨在後,松宮也跟上。只見左側的人行道,每隔一定距離就有鑑識課員在採樣。

  “人行道數處留有血跡,但量不多,被害人恐怕是拖著流血的身軀移動吧。”藤江解釋。

  緊鄰人行道的是知名證券公司的辦公大樓【註:指的是“野村證券株式會社”總公司,與“三越百貨”本店同為日本橋地區知名的老建築。】,即使在黑夜中,依然感受得到建築物外觀散發的歷史氛圍。胸口中刀的被害人走在這條路上時,心裡究竟想著甚麼?

  “這段路平常不太有行人嗎?”石垣問。

  藤江點點頭,“先不談白天的情形,入夜後確實很少人經過,畢竟附近只有這家證券公司。”

  “所以,身受重傷卻沒人發現也不奇怪?”

  “是的。”

  “被害人的身分不是已確認?聯絡家屬了嗎?”

  “他們應該正趕往醫院。”

  藤江領著一行人到首都高速公路的江戶橋交流道入口前方。人行道盡頭出現一條潛進地下的通路,不過,此刻已拉起封鎖線,禁止擅闖。只見鑑識課員搬來許多儀器,不停忙進忙出。

  “您大概也曉得,這個地下道與江戶橋相連。”藤江指著不遠處,那橫跨日本橋川的江戶橋。“地下道很短,僅十公尺左右。我們在中段一帶的地上發現血跡,再往前就沒找到任何痕跡了。”

  “意思是,這裡是犯案現場?”石垣問。

  “我是這麼認為的。”藤江回答。

  為避免妨礙鑑識工作,他們輪流進現場。松宮穿上鞋套,與小林同行。通道地面貼著膠布,隔出可通行的區域,兩人留意著不要越線,小心前進。

  這條地下道意外狹窄,寬幅僅三公尺左右,而且高度很低,個子高的人一跳就摸得到頂。通道總長約十公尺,中段地面殘留拖長約五公分的血跡,但量不多。

  除此之外,沒其它明顯的行兇痕跡。兩人繼續走,石垣他們等在出口處,再往前就會通到江戶橋的步道。

  藤江望著記事本開口:“各位大概都已聽說,日本橋派出所的安田巡查是在晚上九點整通報,四分鐘後,這一帶便進入緊急狀態,然而截至目前為止,仍未接獲可疑人物的目擊情報。”

  石垣點點頭,邊環視四下,喃喃提出疑問:“不曉得橋上往來的人車多不多……”

  “晚間九點的行人算少的,更何況,平日這條地下道的使用率就不高。至於行車方面,如您所見,車流量相當大。”

  就像藤江說的,包含江戶橋的昭和大道,不斷有計程車或卡車通過。

  “被害人中刀後,還硬撐著走到日本橋上。所需時間……你預估要多久?”石垣問松宮。

  “一般情況下大約三、四分鐘,考慮到被害人重傷,至少會花上一倍的時間吧。”松宮邊在腦中模擬,慎重地回答。

  “我想也是。假設他走了十分鐘,這段空檔已足夠兇手輕鬆逃離現場。”

  “雖然與計程車公司取得聯繫,”藤江說:“但目前沒查出哪輛車可能載到嫌犯。”

  “就算不搭計程車,”小林低語,指向日本橋川對岸,“嫌犯只要過橋,就跟成功逃逸沒兩樣。”

  松宮循小林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江戶橋頭有條橫越昭和大道的斑馬線,往來人cháo依然不少。

  的確,若嫌犯過橋混進行人中,要逮到可得費一番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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