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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計程車師傅在後面叫她:“小姐,還沒找你錢啊!”

  她恍若未聞,只顧拔足狂奔。

  砰地一聲推開門,在那一室狼藉、沒有一件家具是完整的出租屋裡,她看見倒在血泊里的鄭尋,和捂住他腹部嚎啕大哭的鄭西誼,鄭西誼滿手都是血,還有更多的猩紅液體正從她的指fèng里流出來。

  周笙笙整個人都呆住了。

  “鄭尋……”她渾身發抖地走近了他,戰戰兢兢蹲下。身去,“發生什麼事了?”

  一把握住他滿是血污的手,她的聲音都抖得不像話了,卻還尖利地響徹屋子:“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醫生呢?為什麼沒打120?”

  鄭西誼滿面淚光地看著她:“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他。我已經讓醫生趕來了,他挨了刀,醫生說不能挪動,馬上趕來。”

  周笙笙已無暇問及事情經過,只能死死握住鄭尋的手,啞著聲音聲嘶力竭朝他吼:“你給我振作點!裝什麼死啊?”

  腹部的傷口血肉模糊,幾乎能看見令人觸目驚心的內里。

  鄭尋目光渙散躺在那,穿著粗氣,努力集中精神,卻只是徒勞無功。

  耳邊隱隱傳來誰的哭聲,還有另一個兇巴巴的吼聲,他努力分辨著,氣若遊絲地說:“讓,讓我先說……”

  那個哭聲弱了下去,吼聲戛然而止。

  他望著天花板,艱難地說:“周,周笙笙,替我照顧,照顧巨嬰姐弟……”

  周笙笙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面:“你說個屁的遺言啊!你給我打起精神,趕緊好起來!誰要幫你照顧人啊!我他媽自己都沒找到人照顧我!”

  鄭尋笑了,身體一抽一抽的,面色慘白,轉頭看著鄭西誼,又好像因為視線模糊,看不太清,所以努力眯著眼睛。

  “不是你的錯。”他這樣狼狽地笑著,對鄭西誼說了最後一句話。

  而鄭西誼呆若木雞地坐在血泊中,無論如何沒有想到,鄭尋找來周笙笙,只是為了託付她和南風。

  窗外狂風大作,是暴雨前的徵兆。

  周笙笙知道,若是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可她呆呆站在那裡,看著忽然間安靜下來的鄭尋,手腳都像是被人施了咒語,動彈不得。

  “鄭尋。”她叫著他的名字,然後一聲接一聲,泣不成聲。

  門外是終於抵達的醫生,拎著箱子神情凝重快步走進屋內,一把拉開她,蹲下身來查看鄭尋的傷勢。

  周笙笙就這樣坐在一旁,一動不動望著醫生和鄭尋,片刻後,被窗外的動靜打擾了,她側頭很快看了一眼。

  就快要下雨了。

  她知道。

  可是視線只停留了片刻,她又收回了目光,仍然一動不動坐在那裡。

  喂,陸嘉川。

  我可能,暫時沒辦法跟你坦白了。

  她滿臉淚光望著好友。

  生命里有太多無法預料之事,它們接二連三緊扣成環,造就了無數難以彌補的遺憾。

  眼下有二,一是鄭尋,二是陸嘉川。

  第71章 近在眼前

  醫生已近中年,男性。

  俯身迅速查看了鄭尋的傷勢,他手腳麻利開箱取酒精,倒在手術針與鄭尋的傷處進行消毒。

  “這一處先fèng針,防止繼續大出血。他傷得太重,我在這處理肯定是不夠的,後續得送醫院。”

  周笙笙聲音緊繃地問:“他還沒死吧?”

  醫生看她一眼:“傷成這個樣子,沒死也八九不離十了。”

  那就是還沒死的意思。

  周笙笙緊緊攥著的手終於鬆開了,掌心幾個紅印已然入肉。

  她打了120,希望救護車能在鄭尋fèng針完畢的第一時間趕來現場。

  收起手機的同時,窗外划過閃電,一道白光晃動了她的眼。

  天地間一片陰沉,大雨將至。

  周笙笙清楚感知到頭頂有片滾燙的熱流開始躍躍欲試往下流淌,側頭看了眼鄭西誼,後者正掛著眼淚陪在鄭尋身邊。

  她對鄭西誼說:“好好守著他。”

  轉身,她走進那間很久沒主人的屋子,她曾經的屋子。

  輕輕合上了門。

  周笙笙望著梳妝檯上的鏡子,靜靜地站在原地。

  她對自己說,如果下一張臉還能入眼,她就不顧一切去陸嘉川面前,坦言變臉的秘密。

  可萬一新的面龐是蒼老抑或稚嫩的呢?

  那她就四處奔波,去找尋周邊有雨的城市,直到它恢復正常,她再回來這裡,對陸嘉川解釋。

  但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再不告而別。

  周笙笙一動不動盯著鏡子。

  內心是荒蕪的,卻也前所未有的堅定。

  她想,屬於薛青青的這張臉如此平凡,陸嘉川依然愛上了她,這說明什麼呢?

  也許他愛的真的是骨子裡那個周笙笙。

  也許接受不同的皮囊對他來說一開始會有點難。

  可他既然三番兩次被她吸引,那大概說明他們倆的靈魂是契合的吧?也許最後的最後,他還是會選擇她。

  一定會的。

  *-*

  陸嘉川在忙了一夜後,被主任勸下了手術台。

  “回去歇一歇,這裡交給其他人。”

  “我沒事。”

  “你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樣子,一宿沒睡能沒事嗎?”主任嚴厲地皺眉,“嘉川,知道你負責任,但這種時候沒必要逞能。你先回去,養精蓄銳,明天再來醫院。”

  被強行放假的陸嘉川沒有反駁的餘地,只得換下淡藍色手術服,走出手術室。

  上午九點半的樣子,天色很暗。

  他走出密閉的室內,站在走廊上,才發現窗外下起了暴雨。

  這場夏日的雨帶著電閃雷鳴,聲勢浩蕩,每一顆雨滴都擲地有聲。

  陸嘉川拿出手機,開機。

  上有十二個未接。

  全部來自【女鄰居】。

  疲憊的神經在這一刻放鬆開來,他笑了,沒想到她這麼記掛他。

  正想著,她的名字又一次占據了整個屏幕。

  又一通來電。

  陸嘉川接通了電話:“薛青青。”

  對別人的開場白都是一個字:餵。唯獨對她,可以開門見山叫出她的名字。

  每一個字都柔軟得不可方物。

  於是這樣一個尋常的名字也在一剎那變得馥郁芬芳。

  那頭的人微微一頓,笑了:“做完手術了?”

  “剛下手術台。”

  “做醫生真的很辛苦啊,陸嘉川。”

  “也很充實。”他補充說。

  周笙笙驀地笑了:“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這個職業。”

  “比起你還差一點。”

  周笙笙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我沒說我喜歡這個職業啊。”

  陸嘉川沉默片刻,嘆口氣:“笨死了,薛青青。”

  她還未來得及反駁,他又說出了下句。

  “我是說,我更喜歡你。”

  她笑了。

  這句話仿佛一記定心針。

  “陸嘉川,你要記得你說過的話。”她在那頭輕聲笑著,片刻後,鄭重地說,“因為某個特殊的原因,我這陣子要出遠門一趟。請你務必等等我,等我回來告訴你原因和經過。”

  陸嘉川一愣:“發生什麼事了嗎?”

  “一時半會兒說不清。”周笙笙笑著問他,“陸嘉川,你相信我嗎?”

  他一頓:“突然說這個幹什麼?你現在在哪裡,我立馬過去找你。”

  周笙笙的話令他沒有來一陣不安,總覺得發生了什麼事,她的輕鬆聽上去輕鬆,卻仿佛藏著什麼他不知道的情緒。

  “要出遠門,至少跟我見一面,說清楚了再走。有什麼事我也能幫上忙。”

  可周笙笙毫不猶豫拒絕了他。

  “別啊,陸醫生。都說了這時候不方便了,等我回來親口告訴你,一五一十,巨細靡遺。我保證,少則一兩周,多不過一個月,等我回來,行嗎?”

  陸嘉川的心在這一瞬間變作熱氣球,升至半空,搖搖欲墜,沒個著落。

  有一種由來已久的恐懼攫住了他,他終於回想起了些什麼。

  “薛青青,你真的會回來嗎?”他握著手機站在走廊上,白熾燈將他的焦慮照得無所遁形,地上是他孤零零的影子。

  “你不會就這麼消失了吧?”他輕聲問,“像我以前認識的那兩個女人一樣,莫名其妙出現,莫名其妙消失,然後就好像人間蒸發一樣,再也沒有出現過。”

  “我不會。”

  哪怕面上滿是熱淚,周笙笙卻堅定無比地說:“陸嘉川,不管最後變成什麼樣子,我總會回來見你的。”

  這一次,我不會再改變姓名。

  這一次,我會把我的秘密原原本本告訴你。

  你儘管叫我薛青青,叫我周笙笙,又或者周安安。而我會告訴你,其實你從未花心過,從未變心過,你愛的從來都只有我。

  她掛斷了電話。

  最後看了鏡子一眼,從柜子里找出頂假髮,戴在頭上固定了一下,然後推門而出。

  那假髮是銀白色的,晃眼得緊。

  而鏡子裡的人滿面皺紋,蒼老得仿佛風中搖曳的燭火,隨時都會熄滅。

  她不能頂著這樣一張臉去見陸嘉川,那會給他太大的震撼。

  這樣巨大的秘密需要循序漸進告訴他,決不能一次性就給他致命的打擊。哪怕他愛她,她也決不能以這樣的面目去坦白。

  救護車的鳴笛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周笙笙走進客廳,叫住了鄭西誼。

  鄭西誼一回頭,沒想到會看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一愣,並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屋子裡。

  而周笙笙呢?

  那個女人跑哪裡去了?

  老人就這麼站在那裡,定定地看著她,面上沒有多餘的表情:“我是周笙笙。”

  鄭西誼的神情凝固了。

  “其他的事都不重要,將來鄭尋會告訴你。”她越過鄭西誼,看著一眾救護人員跑進屋裡,抬擔架的抬擔架,拿呼吸罩的拿呼吸罩,而她只是定定地看著那個氣若遊絲的人,“在那之前,先救他。”

  *-*

  眼科的眾人都知道,陸醫生最近處於情緒低谷期。

  上下班期間經過走廊,總是黑著一張臉,活像誰欠了他幾百塊錢。

  隔壁桌的張醫生喜愛念報紙,偶爾點評時事,以往陸醫生總會笑一笑,點點頭,如今簡直就跟沒聽見似的,一點反應也不給,叫人家張醫生尷尬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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