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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璐就不情不願地說:“我知道你嫌棄我大著肚子給你添麻煩,可我離預產期還有一個月呢,怕什麼啊?再呆幾天就走。”

  尤可意其實也捨不得她,看她依依不捨的樣子,也就只能嘆口氣,然後由她去。

  但尤可意轉身以後,尤璐的眼裡卻又慢慢的沒了先前撒嬌的神色,而是慢慢地沉了下來。

  事實上她跟丈夫在今後照顧孩子的問題上發生了分歧,恰好有了妹妹的消息,索性就收拾包袱趕了過來。

  丈夫的父母都去世了,而她又跟父母成了今天這種局面,等到孩子出生以後,註定是沒有老人幫忙照顧孩子的。丈夫是老師,又是班主任,每天忙忙碌碌,早出晚歸;而她在農林局做記錄員,也是常日奔波著。

  所以丈夫的意思是,今後幾年孩子還小,需要人照顧,她可以先辭去工作,在家全職帶孩子。但尤璐一直就是個要強的人,絕對不願意當個家庭主婦,失去獨立的經濟能力。

  所以就有了爭執。

  尤可意從廚房端了杯牛奶出來,擱在她面前,然後背起背包,“喏,把它喝了,我現在要去教室了,孩子們說不定都到了。”

  牛奶是專門為尤璐買的,因為孕婦需要營養。

  嚴傾大清早天不亮就已經去了車行,尤可意在家做完早飯,這才準備出發去教室。

  如果換做以前,都是兩人一塊兒出門,嚴傾騎著摩托先送她去教室,然後再去車行。但現在尤璐來了,尤可意就不得不留下來多陪姐姐一會兒。

  尤璐端起牛奶,一邊撇嘴一邊搖頭,“越來越像個黃臉婆了,管著管那,簡直神煩。”

  “牛奶都堵不住你的嘴,看來下次得準備個饅頭了。”尤可意瞪了瞪眼,沒好氣地出了門。

  這就是一個美好得和從前任何一天都別無二致的清晨。

  枝頭有麻雀嘰嘰喳喳的叫聲,太陽在樹梢朦朧地散發出柔和的光芒,有微風從窗外吹進來,初夏時節並不怎麼炎熱,反而顯得溫暖又明亮。

  尤璐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琢磨著中午做點什麼吃的,嚴傾和尤可意都這麼忙,她能幫上點忙最好。做完以後慢慢悠悠地散步去送飯,讓他們倆輕鬆輕鬆。

  這麼想著,她放下手邊的報紙,起身往廚房走,想翻翻冰箱裡有什麼菜。結果才剛站起身,就聽見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是一聲接一聲,短暫而急促的。

  她一愣,還以為是尤可意有什麼東西忘了帶,所以去而復返——畢竟小時候尤可意就經常這麼幹,媽媽還經常罵她是狗記性。

  她走到大門前面,一邊念著“怎麼啦又有什麼東西忘了拿”,一邊打開門鎖,拉開了門。

  那句詢問的話語說到一半就僵在嘴邊,因為門外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她疑惑地問:“請問你是——”

  “嚴傾在家嗎?”那個男人抬頭問她,鬍子拉碴的,頭髮還因為太長而遮住了眼睛,看起來蓬頭垢面的,很不整潔。

  他穿著一件破舊的工作服,袖子邊緣有些脫線了,看上去非常落魄。

  尤璐以為他是鎮上的人,所以搖搖頭,回答說:“他去上班了,不在家。”

  “那,請問尤可意在家嗎?”男人又問。

  “她剛剛才走,不好意思。”尤璐還是很禮貌。

  男人頓了頓,又問她:“那請問你是……”

  “我是尤可意的姐姐,有什麼事情你可以跟我說,我會幫你轉達的。”尤璐笑著說。

  男人好像思索了片刻,視線漫無目的地在空中移動著,然後在看到尤璐大得驚人的肚子時,猛然頓住。

  他的眼神有一剎那的陰沉。

  因為七個月前,他本來也有一個家,他甚至坐擁女人無數,每天過著叱吒風雲的日子。

  然而因為嚴傾,多虧了嚴傾——拜他所賜,他痛失一切,甚至成了落水狗,人人喊打。

  ……

  很多回憶湧上心頭,慢慢地化作利劍插進了他的心臟,偏偏拔不出來,還必須硬撐著過下去。

  男人的眼裡閃過一絲戾氣,終於想到了報復嚴傾的方法。

  ***

  這一天,尤可意的課沒能上完,嚴傾的車也沒有修好。

  正午的日頭有些大,曬得人眼睛都睜不開,卻有鎮上的居民慌慌張張地跑來傳達了一個可怕的消息。

  那一刻,尤可意正在幫孩子們糾正動作,聞言天旋地轉,險些沒有摔在地上。

  車行里,嚴傾正拿著扳手在卸零件,聽到這個消息以後手上一松,扳手就這麼落在了地上,發出一記沉悶的重響。

  尤璐出事了。

  ☆、第61章

  尤可意趕到鎮上的醫療站時,尤璐已經陷入昏迷。

  好不容易見到家屬,醫生神色焦急地說:“病人情況十分緊急,恐怕要立即送往市裡的醫院,否則大人和孩子都可能有生命危險!”

  尤可意茫然無措地站在那裡,抓著醫生的手慌慌張張地說:“就在這裡不行嗎?她到底出什麼事了?你就在這裡救她不行嗎?”

  醫生安慰她:“你別急,先別急,病人摔了一跤,肚子上受到撞擊,只要及時送醫做手術是不會有問題的——”

  “那你快點做手術啊!你不是醫生嗎?你愣在這裡幹什麼?”尤可意幾乎是用吼的在對醫生大喊大叫了。

  嚴傾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從門外快步走進來,然後一把將尤可意攬入懷裡,緊緊地抱住還試圖掙脫的她,“你冷靜點,尤可意,醫療站的設施和人手都不夠,沒那個條件做這種手術!”

  他回過頭去問醫生:“這裡有沒有車?你帶路,我們立馬開到縣城的醫院去。”

  一路上,尤可意緊緊抱著尤璐,低頭看到她蒼白得血色全無的臉,心裡像是有無數根針在往肉里扎,疼得她手足無措。

  怎麼會這樣呢?

  好端端的怎麼會出了這種事?

  她心亂如麻,終於在看到尤璐下體滲出的血水以後徹底失控,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她一邊拼命擦眼淚,一邊對著正在開車的嚴傾哭吼著:“快點啊!開快點好不好!她在流血啊!”

  她這樣大哭著撲在姐姐的身體上,就好像所有的勇氣與力氣都在隨著尤璐的血液一起流失著。

  后座的尤可意哭得像個孩子,而駕駛座上的嚴傾面色也越來越凝重,他雙手死死地握住方向盤,手背的青筋都突了出來,指節也泛白了。

  他一言不發地在一個十字路口一腳踩下油門,絲毫不顧醫生在一旁驚呼:“剛才那個是紅燈啊!”

  尤可意哭得像個孩子一樣,那一聲接一聲的抽泣也像是沉重的巨石一個接一個砸在他心上。

  尤璐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好像天忽然塌了下來,鋪天蓋地地砸在她身上,天地一片混沌,而她被砸得遍體鱗傷。

  她迷迷糊糊地陷入半醒半睡的狀態,中途似乎清醒過來片刻,模模糊糊地看著尤可意的臉,意識到肚子一片劇痛,下肢好像失去知覺一樣。然後她零零星星地想起了昏迷以前的畫面,本來就慘白一片的臉頓時更沒有血色了。

  她費力地低下頭往身下看去,但肚子太大,擋住了她的視線,她只好艱難地伸手去摸。

  尤可意一邊哭一邊撲在她身上,一聲一聲地叫著姐姐,她沒有時間去理會那麼多,只是執著地伸手朝下體探去。

  終於夠著了,她的指尖觸到一片濕漉漉的液體,抬手一看,是紅色的。

  那些液體刺眼又醒目,紅得像是石榴汁。

  這一刻,她忽然驚慌失措地開口叫起來:“孩子,我的孩子……”

  但是因為沒有力氣,就連聲音也是蒼白無力的,聽起來像是來自很遠的地方,頹然而又絕望。

  尤可意哭得更厲害了,一邊死死抱住她,一邊哭喊著:“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孩子還在,還在……”

  她哭得比尤璐還悲愴,卻又怕自己的哭聲嚇到尤璐,所以死死咬住下唇,最後變成了一下一下重重的抽泣。

  ***

  尤璐被送進了市醫院搶救,尤可意像是失去理智一樣不停在走廊上來回踱步,面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眼神空洞得像是個木偶。

  只是機械地,一下一下走動著。

  嚴傾站在走廊盡頭看著她,所有的安慰失去了意義。

  在麵包車上的時候,他聽見尤璐在清醒過來的片刻對尤可意哭著說:“他來找嚴傾,沒找到就把我推下了台階,往我肚子上重重踹了一腳……”

  尤可意死命忍住哭聲問她:“是誰?那個人是誰?”

  尤璐的意識又漸漸模糊了,閉眼之前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我不知道……可意你行行好,救救我,救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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