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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個干硬的玉米餅子和一盆菜湯擺到了窗子下面的一個小柜子上,舒同和馮傑站在柜子前狼吞虎咽的吃著,秦朗一邊慢慢吹著剛煮好的那碗菜粥,一邊要走向床前。看著靠在柜子前,眼巴巴的望著他的兩個弟弟,默默地又走回身,將鍋中還剩下的一點粥,分到了他們兩個的碗內,又將剩下的兩個餅子中的一個塞入了舒同的手中。

  床上的男孩兒一直在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秦朗托著他的上身扶著他稍稍坐起來一些,向他笑了笑:“我叫秦朗,那是舒同和馮傑。”秦朗看了看窗前吃飯的兩兄弟,“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在哪兒啊?”

  “粥好了,先吃一些吧。”見他沒有回答的意思,秦朗盛起粥吹好餵到了他唇邊。

  熱騰騰的粥飄著淡淡的菜香,他輕輕的動了動,腹中的肌火一下子燒了上來,但他卻淡淡的扭轉了頭,將眼睛閉了起來。他不需要別人的憐憫,他的生命已經毫無意義了,這個世界上人任何人和事都不該來打擾他死前的安寧。

  秦朗怔了下,微赧笑了笑:“現在只有這個,還算能填填肚子,我想你吃不慣的,不過不管怎麼樣,也要先吃點東西才好吃藥的。”

  床上的男孩兒沒說話,只是用牙齒緊緊的咬住了下唇,秦朗等了一會,只得收回勺子,扶了他再次躺平:“我先給你留著吧,一會兒你餓了再吃。”將被子替他蓋好,端了粥碗回去,放在了柜子上,看著馮傑眼睛看了過來,他笑了一笑,將那粥用一張紙輕輕蓋住,推到一邊,然後拿起最後一個餅子,掰了半個遞了給他。馮傑搖了搖頭,笑嘻嘻的說:“我吃飽了。”秦朗笑笑,又遞了給舒同,舒同向後退了一步:“老大,你還沒吃呢。”

  “我回來前在店裡剛吃的,不餓。”秦朗將餅子塞給他,又將湯里所剩無幾的一點菜用筷子撥到他碗內,自己將手中剩下的半個餅子掰碎了泡在殘湯里吃了。

  這張床比他自已那張要窄一些,而且硬硬的,一動便吱吱的響。他迷迷糊糊的躺著,身上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眼前恍惚的掠過一張又一張的面孔,父親臨死時的眼神不斷的在腦中閃現,意識一點點的流失。

  走回床邊時,那男孩兒仍舊緊閉著眼睛,秦朗用手摸了摸,見燒得比先時又厲害了,急促的喘息夾著陣陣的咳嗽,面色也蒼白得可怕。秦朗想了想站起了身,穿上了外衣,將口袋中所有的錢都掏了出來。還有不到二十塊,應該夠看一次急診的吧?只是答應了阿同生日的新棉衣……秦朗看著正在洗碗的舒同,默默的一聲嘆息。

  “老大,我明天就把那些東西賣掉。”舒同憨憨的看著他說,秦朗笑笑,點了點頭,舒同和馮傑每天到街上撿拾一些飲料瓶、廢紙殼什麼的,這些天廢品站的收價較低,所以一直沒捨得賣。

  “把門關好,壓著點火,別熄了。”他用飯店老闆送給自己的那件舊的軍大衣裹在男孩兒身上,背了他走出門來。聽到馮傑在他身後高興的叫了一聲,秦朗笑著搖了搖頭,他們只買了一點點煤,加上舒同和馮傑兩個每天在外面揀來的干樹枝,和附近的工廠傾倒出來的鍋爐殘渣中未燃盡的焦炭對付著,平時不敢多燒,吃好飯後就熄了火,兄弟幾個擠到床上早早睡覺,今天他說不熄火,他們兩個就可以在下面多玩一會兒了。

  “急性肺炎,住院吧。”醫生面無表情的說。

  “大夫,先打一針行嗎?我……沒帶住院的錢。”

  “青黴素,去外面劃價。”醫生不耐煩的將病志本扔了回來,“大人都幹什麼去了,讓個孩子來……”

  秦朗默默的抱起男孩兒,放到走廊的候診長椅上,想了想又脫下自己的棉衣蓋住了他的腳,跑去窗口劃價。

  “大夫,可不可以換別的藥?青黴素要做試敏,我帶的錢不夠……”

  在醫生的幾番白眼中,總算打了針出來,回來的時候已經快半夜了,馮傑已倒在床上睡著了,舒同一臉睏倦的守著爐火。

  秦朗將馮傑向裡面推了推,將男孩兒放下來,又讓舒同也睡到了裡面,扯過被子將他們三人蓋住,自己默默的守在了床邊。

  初遇之——願隨清風化做塵

  冷……

  四周都是火,而他只能感覺到徹骨的陰寒,火光中,那悽慘掙扎的人影在眼前晃來晃去,人聲紛亂的在響在耳邊:“燒死他……燒死他……燒死他……”那個火人晃了過來,撲向他,“抓住他……抓住他……哈哈……哈哈哈……”周圍的人興奮的大叫,“錨呢?錨呢?把他綁上去,這個欺師滅祖的叛幫之徒,他殺了他的父親!”

  “我沒有……不是我!”他向後退,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反駁著自己:“是你,是你殺了他,你早就想這麼做了,你成功了……”“我沒有……不是我……”另一個他哭著說,聲音小得只自己能聽見,火燒過來了,那火人撲過來抱住他,他想動,想跑,想掙扎,卻被抱得緊緊的,動也動不得,四周的人鬨笑了起來,他哭喊,用盡了力氣也喊不出聲,只覺得身上從極冷到極熱,再從極熱到極冷,火人伸出手,摸上了他的頭,他的臉,他躲不開,只能無限恐懼的看著自己如蠟樣的漸漸融化……

  “怎麼又來的這麼晚?都快到飯口了,菜都還沒洗呢!”

  “對不起陳叔,我弟弟病了,我送完牛奶回去看了一眼,所以來晚了,我這就去洗,保證不會誤事,對不起……”秦朗一邊說著一邊飛跑了進去。

  洗菜,傳菜,送外賣,洗碗,一直到下午三點鐘秦朗才終於長長的吐了口氣,直起腰來,用在水中泡得冰冷通紅的手拿著帳單,去市場上挨門挨戶的去收外賣的錢。

  “陳叔,我能早走一會嗎,今天要買的菜不多,安哥一個人去應該可以了,還有……嗯……能不能……先借給我二十塊錢……”秦朗將收來的帳交上來,看著陳叔的臉色小聲的說道。

  “又早走?還借錢?你上個月你買煤借的還沒扣呢,這個月又說你弟弟生日買棉衣,也求我別扣,我這是小飯館,不是大酒店!你家裡弟弟小,事又多,今天晚來明天早走的,一次兩次的我都不說你,咱這店,租金貴、費用高,店面又小,就守著這麼一個市場,飯口也只有中午這一陣子,全靠著客流量大來賺錢,不能雇太多人,一個蘿蔔得頂一個坑,上次你弟弟給人打傷了,你扔下句話就跑了,店裡忙不過來,走了好幾伙客人,耽誤的生意我還沒說呢,你還好意思借錢?我這裡不是慈善機構,不是福利院,我也得生存!”

  “對不起陳叔,我以後儘量……但是今天我弟弟真的是病了……嘿嘿,謝謝陳叔!”

  憑良心說,陳叔待他真的還不錯,他沒身份證,沒介紹人,更沒一技之長,十五歲的孩子硬說自己十七歲,剛從孤兒院出來那會,根本沒人會雇用他。

  最初,他每天在這家服裝批發市場上轉,看誰家到了貨就上去幫忙搬,人家本來不想用人的,但看他一個孩子出了力,也就給他個三塊兩塊的。

  幾天後,被市場上專門替人做搬運的工人知道了,將他打了一頓扔了出來,他才知道,一行有一行的規矩,他這樣做是在人家的碗裡搶飯吃,以後便再不敢去。

  後來多虧陳叔收留了他,雖然每月只有一百二十元的薪水,但總算是有了份穩定的收入,中午還管一頓飯,晚上也肯讓他帶些剩菜剩飯的回家,陳嬸還找了些舊衣服給他。幾天後又幫他找了一份早上送牛奶的兼職,雖然每天早上五點就得出門,但卻多了五十元的收入,加上阿同和阿傑撿來些廢品,弟兄幾個還可艱難度日。

  “老大,今天賣廢品的錢。”舒同將手中的錢交給秦朗,秦朗接了過來向他笑笑:“九塊七?還真沒少賣呢。”舒同憨憨的笑了。

  秦朗在馮傑頭上拍了下,走過來看床上的男孩兒,昨天打了針,燒卻一點沒退,爐火燒到最旺,他卻還是抖個不停,秦朗用被子包住他抱在懷裡守了一整夜。

  “醒過沒有?”他伸手向上拉了拉被子裹嚴了他。

  “醒過兩次,給他水,沒喝,老大……他…會死嗎?”舒同有些畏怯的望著秦朗。

  “不會的。”秦朗心不在焉的回答,伸手摸了摸男孩兒滾燙的額頭。

  老大說不會,就一定不會了,舒同明顯的鬆了一口氣,向前靠了一步。秦朗愣了一愣,方想起舒同說過,六歲的時候,他的母親就是這樣病死的,把這個病孩子留在家中,這一天兩個弟弟都嚇得不輕吧?可是他必須得工作啊,不然幾兄弟靠什麼來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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