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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六……”“三……十七……”“三……”逐漸低弱的聲音代表著身體已難再承受負荷,秦朗死抵著嚴刑帶來的無以復加的痛楚,用那一線遊絲般的氣力執著的數著。

  “四……十……二……”“四……十三……”“四十……四……”“四十……”眾人在這樣一個嚴夏的午後戰慄著感受徹骨的陰冷,眼看著那被一桶冷水澆醒後顫抖著在杖下咬牙苦撐的少年。

  “老爺子,阿朗年少無知,難免行差踏錯,老爺子教訓他知道錯了也就夠了,看在這孩子往日懂事聽話的份上,饒了他吧。”三爺忍不住開口求情道。

  老爺子連哼都沒哼一聲,眾人都是噤若寒蟬,再沒人敢開言。秦朗心往下沉,平日裡老爺子人前人後的總會給三爺幾分薄面,今日連三爺說話都不管用了,可見老爺子是氣得狠了。深悔自己做事莽撞,連累了兄弟不說,更負了老爺子平日教導的一片深恩,心下惶愧,更不圖免責,只死命的忍著那虎虎生風的板子帶來的劇烈痛楚,不吭一聲。

  十數杖後,再一次暈了過去,蕭讓面不改色的等他被冷水潑醒後再次掄起了刑杖,看老爺子的意思,只怕是秦朗現在立斃在當場了,這一百杖也要打完才能罷休。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也不知是第幾次暈厥了,雖然打到最後蕭讓落板的速度明顯放慢,必等他報完那一個數出來才打下下一板來,但他傷重至此居然還能死命的撐著報出數來,就連刑堂那些終日對此等血腥場面司空見慣了的打手也不禁佩服他這股子狠勁兒。

  用刑完畢,老爺子站起身來,對五爺淡淡扔下一句:“該你們刑堂處置了。”自帶了蕭讓去了,對暈厥在地的秦朗竟連看也沒看上一眼。

  五爺對著一眾驚異的看著他的諸人一臉的苦笑,老爺子把人打得只剩一口出的氣了,刑堂還怎麼處置?現在只怕再拍上兩巴掌都要了他的命了,他還敢動?敢情打死人命的事都成了刑堂做的了!這老爺子什麼時候開始護起短來了,寧可自己打死了,也不再給刑堂折騰他的機會。

  眼見三爺定定的看著他,只得笑笑說道:“我看老爺子也罰得夠了,刑堂不必再罰了,不過這

  個過失終究逃不掉的,暫時掛個鐵牌算了吧,三哥看呢?”

  三爺微鬆了口氣,洪幫五刑:極、重、輕、降、黜。極——凌遲、刀殺,重——活埋、溺水,輕——三刀六洞、或打紅棍,降——降級、或掛鐵牌,黜——逐出光棍、或降入生堂,按秦朗的過失,就算不逐出去光棍,也免不了降入生堂永不復用,洪幫逐出光棍的,任何幫派都不會收留,在江湖上永遠抬不起頭來,就算不逐出幫去,降入了生堂,那便一輩子只是個麼滿,終此一生再無出頭之日,這孩子今年只才二十一歲,且又是難得的聰明仁俠、慷慨好義,若是就此黜了豈不可惜?現只是掛了黑牌停了升遷,也算是從輕發落了,以後若能得機會立上個大功許還有起復的機會。洪幫的刑堂權位極重,堂上五爺號稱管五,掌紅旗令,手握生殺大權,如遇規矩上相犯,便是龍頭也是干預不得,如今五爺肯如此輕易放過秦朗,看來老爺子這頓板子打得還是值的。

  當下便點了點頭,急命人將秦朗抬了出來,回明了老爺子安排人與他醫治。

  老爺子口中雖恨,卻仍是派人將他送去醫院精心調治,小傲數日不見他回來,急得多方去打聽,洪幫之人口風甚緊,好不容易方得到些消息,瞞著三姐尋了來,見了他如此,自有一番傷心,卻也莫可奈何。過得半月才勉強出院回得家來,這一場毒刑令秦朗股肉盡脫,筋骨皆傷,足足養了三個來月方看不出形跡來了。老爺子恨鐵不成鋼,從此冷了他不理不睬,倒是蕭讓欣賞了他的硬氣和義氣,時時點撥他些功夫,但秦朗自此意志消沉,不復昔日豪情。

  初遇之——浮萍漂泊本無根

  “你病了嗎?”男孩兒低頭看著他,小手怯怯地伸了過來,似乎是想摸一摸他的額頭,他本能的躲了一下,那孩子伸到半途的手便怯怯的停住了。

  嫌他髒?他微帶譏諷的看了他一眼,又閉上了眼睛,腦中昏沉沉的,仿佛仍飄浮在海中的船上。

  男孩兒站了一會,無措的四下看了看,時值冬日,前兩天才剛下過一場大雪,地上尚結著殘冰,北風吹得人冷得徹骨,路上的行人都縮緊了脖子,匆忙而過,沒人肯停下來看上一眼,男孩兒將身上殘破的棉衣緊緊的裹了裹,猶豫了一下,拎著手中那一袋撿拾來的菜葉跑走了。

  看著他跑走的方向,他苦笑了一下,連這樣一個衣衫破舊的孩子都在嫌棄他了呢,怎麼?他以為自己還是那個身家過億的少爺?還會有綁匪來當他做奇貨可居?現在,只怕連路邊的野狗也不會對他多感興趣一些的吧。那些人說他得了鼠疫呢,所以忙忙的拋了他下來自生自滅,懸賞千萬的青幫小爺,畢竟不及自己的命來的重要。

  “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讓他本是靠在牆上的身子蜷縮在了地上,就這樣吧,沒必要再起來了,他將身子又縮緊了一些,身上的單衣早已襤褸得遮不住肌膚,接觸到地面上的已凝結成冰狀的殘雪,一陣如被燙到了般的劇痛,真好笑,明明是冷的啊,怎麼會有被燙到的感覺?

  “咳…咳……嗬……”蜷縮、輾轉、胸口痛得喘不過氣來了,睡吧,睡著了一切就都過去了。“媽媽……”他喃喃的低叫了一聲,“咳、咳、咳……”

  一隻微帶著溫熱的手覆在了他的額頭上,他牽著唇角的笑意睜開眼睛,媽媽來接他了吧?他終於可以不必再感受到痛苦了嗎?

  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他努力的向上看了一眼,一雙如寒星般閃亮的檀黑眸子對上了他如水的雙瞳,慢慢的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他感覺自己墜入了其中……

  “他燒得很厲害。”秦朗看著眼前這個較自己約小兩三歲左右的男孩子,凍得青紫的臉上髒兮兮的幾乎看不出本來的面目,身上的單衣大得出奇,一雙赤腳上都是傷口。“拿著。”他將手中剛從飯店帶回來的一點剩菜剩飯交給了身邊的舒同,伏身將地上的陌生男孩兒拉起來背在了背上,大踏步的向家中走去,兩個小孩子忙連跑帶顛的跟在了他身後。

  “老大……”馮傑怯怯的挨近了來,秦朗看了他一眼,用筷子撥了撥手中的剩菜,尋到一小塊肉,夾起來塞到了他嘴裡,然後將剩菜倒入了鍋內煮開的沸水中,看著馮傑得意的笑著轉身跑開了,秦朗微微一笑,轉頭歉疚的看了一眼在床邊笨拙的忙碌著的舒同,低下頭用凍得通紅的手將馮傑剛從菜市場上撿拾來的菜葉洗淨切碎放入了鍋中。每天從打工的飯店帶回來的一點剩菜,加上撿拾來的菜葉燉在一起,就是他們豐盛的晚餐了。

  “老大,他醒了!”一個興奮的聲音在耳邊叫著,他緩緩睜開了眼睛,一雙漆黑的圓眼正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他下意識的扭轉了頭去。“老大!快來啊!”先時那個聲音又叫了起來,他無力的轉回了頭,床前,兩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兒正一臉的驚喜,其中一個正是街上他看到的那個男孩兒。

  一個看起來十六七歲的大男孩兒走了過來,方正的臉龐,濃密的鬢髮,一雙英挺的劍眉下,嵌著他在昏睡前看到的那雙寒星般閃亮的墨眸。

  “這是我老大,他背你回來的。”街上見過的那個小孩兒驕傲的對他說。

  “去吃飯。”那大男孩兒命令道。

  兩個孩子聽話的點點頭,跑開了。大男孩兒伸出手,取下了他頭上蓋著的濕毛巾。

  額頭不似先前燙了,退燒藥有了一定的作用。看樣子不象是個流浪兒呢,衣著也不象是本地人,不知誰家的孩子和父母走散了?秦朗低頭看著那已被擦拭乾淨的俊秀面孔,詫異的想著,將毛巾投涼了再替他蓋上了額頭:“你再躺一會兒,粥要等下才好。”

  他靜靜看著他走回房間中央的爐火旁,低頭照料著火上燒著的東西。身上蓋著被子,髒衣已被除去了,換上了一件寬大的舊衣。狹小的房間低矮陰暗,天花板上是多次漏雨後形成的大大小小的水印,四周牆壁上的石灰因cháo濕而剝落霉變。

  這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他掙扎著想坐起來一點,渾身卻沒有一點力氣。

  帶著鍋巴的剩飯加上菜湯放在火上慢慢熬著,他們只有這一個鍋,所以要等菜燉好了後才能煮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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