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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歲的陸霄能做飯,能洗衣服,會做大部分農活,除了年齡小一點兒,大人會做的事,他都會做。姜奶奶當然知道他能幹,但是留一個十歲的孩子獨自面對未知的世界也太殘忍了些,除了她,陸霄是真的沒其他親人了。

  這樣一想,姜奶奶又咬牙撐了過來。

  陸霄的叛逆期開始了。

  他學會了抽菸,學會了喝酒,學會了打架,學會了夜不歸宿,骨子裡的暴躁囂張在叛逆期瘋狂發泄,他闖的禍越來越多,姜奶奶年紀越來越大,越來越沒精力管制他。

  村裡有人建議說陸霄太暴力,平常人管不住,不如把他送去當兵,好好磨一磨性格,出來會懂事很多。

  姜奶奶沒辦法,給陸霄報了名,送他去當兵。

  陸霄一走就是四年。姜奶奶身體再次查出問題,治不了,姜奶奶瞞著他獨自撐了一個月,是同村的人看不下去,悄悄給陸霄打電話,陸霄才知道這件事。

  陸霄為了回來照顧姜奶奶,提前一年退伍,放棄一切榮譽和前程,陪姜奶奶走了最後一段路。

  姜奶奶去世前叫他守好這個院子,即便是他以後走了,也要把院子修好,每年回來看一次。

  陸霄因此開了老院子私房菜館,守著老院子,歲月流淌。

  傅來音聽完,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從小被愛包圍,傅父傅母更是視她為掌上明珠,她吃的苦很少,即便遇到了困難,她也很樂意和父母分享,一家人共同面對。

  但陸霄好像和她生活在兩個世界。短短的講述,傅來音感覺到無數的無奈、不安、壓抑、混亂、別無選擇。

  姜奶奶是他生命里唯一的依賴,也是他與世界唯一的羈絆,姜奶奶去世,陸霄的內心世界該塌成什麼樣。

  但是他說的時候,只有一句:“她死前叫我守好院子,就開了私房菜館。”

  他在人世間已經沒有根,只剩下一座老院子。

  傅來音是心思敏感的人,共情能力也強得不得了,陸霄一講完,她的眼睛裡就包滿了淚水,等陸霄看向她的時候,傅來音抱住他,眼淚瞬間流了滿臉。

  陸霄拍拍她:“這有什麼好哭的。”

  “你不願意哭,我幫你哭。”傅來音竟然這樣說,令陸霄身體一僵。

  眼淚從來不是軟弱的表現,哭泣是正常的情緒表達,悲傷、憤怒、失落……種種消極情緒應該有它們的存在位置,應該同幸福、高興、快樂一樣,讓他人感受。傅來音在這方面沒有問題,但是陸霄有。

  他把所有情緒都藏著,只給他人展示一個冷冰冰的形象,大部分人因為他冰冷的態度退避三尺,他由此獲得安全感,護住了心裡的脆弱、茫然、兵荒馬亂。

  幾乎所有的男人都這樣。陸霄只是普通男人的加強版。

  她突然恨起社會對男性的偏見來。腦海里一下子閃過《海蒂性學報告》里對男性自制力的譏諷:“以‘情感需求太多’或‘過分情緒化’來形容女性的本質並不客觀——這是把男性的行為當作標準。為了要扭轉這種看法,我們也可以說男性在‘壓抑情感’,而女性則‘勇於表達感情’。但是在我們的社會中,通常把男性這種不肯溝通的模式視為‘英雄般的自制能力’。”

  他可以不是英雄,只是一個小男孩。

  他已經是一個英雄,就讓她做他的小女孩。

  他哭不出來,她替他哭。

  傅來音是真的替他傷心,也心疼。陸霄讓她哭了一會兒,有些無措地拉她起來,“該吃午飯了。”

  傅來音抱著他不撒手。

  陸霄只好乾巴巴說道:“世界上有很多悲慘的人和事。”

  “你這樣是不對的。”傅來音邊哭邊抬起頭看著他,“世界上當然有更多悲慘的人和事,但是不能因為他們慘,所以你的痛就不是痛。個人的痛都是刻骨的,不會因為比較減輕半分。”

  噢,這個多愁善感的小女孩。

  傅來音抹掉眼淚,問他:“你好多了嗎?”

  陸霄竟然笑了笑:“好多了。”

  兩個人便手牽手回老院子。

  近半年沒回來,老院子的招牌已經落了灰,牆上傅來音的手繪也因為雨水侵蝕,變得模糊起來。

  陸霄開門進去,給傅來音擦出桌子,收拾出一片乾淨地方,說:“我去做飯。”

  傅來音沒有閒著,拿了剪刀,戴了手套,修剪起繡球來。門外竹香冷冽,風過竹林,是熟悉的沙沙聲。

  她聽到竹葉聲的瞬間,又有哭的衝動,不僅僅是想到這是陸霄從小長大的地方,也想到自己在這裡呆的日子。

  她不過呆了幾個月就這般想念,陸霄在此生活了二十多年,如何割捨得了?

  借著一股衝動,傅來音跑進廚房,從背後抱住陸霄,說:“老院子是最好的家。”

  “它是土房子,太舊了。”

  “沒關係。”

  “冬天冷。”

  “沒關係。”

  “有蟲。”

  “沒關係。”

  “窗戶——”

  傅來音在背後打他兩下,聲音很氣,“窗戶壞了可以修,門漏風可以換,石板路坑坑窪窪也可以重新鋪,你買得起一千萬的房子,修繕不了這個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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