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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合上手機,下意識地攥緊了左手掌心的那張紙,仿佛它可以給我力量。

  我垂下頭,看著斑駁的地面,看著地上的樹影輕輕地模模糊糊地晃動,我就那麼靜靜地站著。

  不到五分鐘,後面響起匆忙的腳步聲。

  我回頭,模糊中一張不復沉靜的臉,無可避免地撞入我的眼帘。

  秦子默站在離我不到兩米的地方,輕輕喘息地看著我。他額前的頭髮,在夜風中飛舞;他的眼眸,在淡淡的月光下,亮如燦星。

  他就站在那兒,也是那麼靜靜地看著我。

  最後,我避開他的眼睛,有些困難地開口:“對不起,我找你來是有點事,要……”

  “林汐,”他溫和地截住我的話,“我們找個地方先坐下來吧。”

  說著走過來,很自然地從我的肩上接過書包,然後牽著我的手,一路往前走。

  他的手,很熱;我的手,冰涼。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穿越了多少級台階,他停了下來。

  我看了看周圍,幽暗的燈光,蔥蔥綠樹,四周全是曲折的小路。我們正站在一個非常非常小巧又非常非常精緻的亭子裡,奇怪的是,亭子是那麼的小——小得以至於裡面只能容納得下兩個人。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手帕,鋪在亭子中間唯一的一塊石凳上,“坐吧。”拉著我坐下。

  說著,也在我旁邊坐下。

  離得那麼近,我幾乎可以聽到他的呼吸。

  我抬眼,他正一眨不眨看著我,不復以往的譏誚,沒有曾經的嘲笑,他的眼睛如同深深的譚水,幽暗、帶著淡淡的哀愁。

  我一時失神。

  不知過了多久,他聲音喑啞地開口:“林汐,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深深吸氣,下意識地攥住那張紙,“對不起,耽擱你的時間了。”

  一瞬間,那枚印章,突如其來掠過我的眼前,我的腦海中仿佛閃過了些什麼,我的心裡一陣發澀,我幾乎想轉身逃走。

  但最終,我依舊只是默默地坐在那兒。

  我該怎麼開口?

  我要怎麼開口?

  咫尺,仿佛天涯。

  我還是說出了口:“秦子默,我找你,是因為沙沙……”

  “沙沙?”他的聲音又開始清亮起來,他的眼神,一下子突然暗了。

  “是,”我定定地看著他,有些困難地說,“因為,沙沙。”

  他一下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他的眼神冰冷,半天,挑挑眉,有些不可置信般重複了一遍:“因為……沙沙?”他似是忍耐地,吸了一口氣,“那麼,你是因為你的好朋友才來找我的?”

  我無法選擇,我低聲開口:“是。”

  他又重重地吸了一口氣,語氣冰冷:“那麼,請你快說,我還有別的事情。”

  我的心被深深刺痛,“請你,拜託你,給沙沙一個機會,好好對她,她是一個非常非常優秀的女孩子。”我站起來,輕輕地說,“還有,她一直以來,就喜歡你。”

  他定定地看著我,那種眼神,依然是我在哪曾經看過的眼神。

  他開口了,他的聲調冰冷略帶諷刺地說:“你算是替你的好朋友來向我表白嗎?”

  我被他嘲諷的語氣怔住,我低下頭心裡一陣難過。

  他的聲音頓了頓,僅僅片刻之後,一個嘲諷而略帶痛楚的聲音響起:“林汐,我問你,我在你眼中,做過任何讓你覺得我‘應該’喜歡沙沙的事情嗎?還是友情在你心目中實在太偉大太重要,讓你這麼迫不及待主動請纓來找我?”他仿佛聯想起了什麼,銳利地看著我,“還是你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幸福了,所以一心想要把我跟沙沙送作堆?”

  我的心,再一次被深深刺痛。

  他忍耐地又深吸一口氣:“林汐,我只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告訴我你真的蓋過那枚印章了嗎?”他輕聲然而堅決地說,“請你,對我,說實話。”

  說到後來,他的聲音越來越冰冷、嚴厲。

  我腦子裡一片混亂,我沒有多想便點了點頭。

  他轉過頭去,他不看我,我只聽到他重重的呼吸聲。

  又過了很長時間,淡淡地傳來他的聲音:“那麼,你知道那枚印章對於我的意義嗎?”他低頭,帶著無限蕭索和無奈,“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刻那幾個字嗎?”

  我的大腦仿佛一下子停止了運轉,我無法抓住任何思緒,我只是愣愣地站在那兒。

  “向莎翁致敬。”片刻之後,他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因為他,讓我認識了你。”

  我的淚水在眼眶中來回打轉,但我強忍著不讓它落下。

  “對於你,我已經無話可說!”他輕輕翕動嘴唇,他的聲音輕得幾不可聞,但冰冷透骨,“好,我想我知道了,我終究還是高估了你,你實在是一個無藥可救的蠢到家的天字第一號大笨蛋!”

  我低下頭去,我繼續強忍淚水。

  不知過了多久,他冷冷的聲音傳來:“你放心,我會認真考慮你的建議。”他咬著牙,“你的任務完成了,可以回去了!”

  我暈頭轉向地站了起來。

  他仍然拎著我的書包,不再理我,一個人走在前面。

  我默默地跟在後面。

  一路沉默著走到我們宿舍前,他一把將書包擲給我,大踏步轉身而去。

  我怔怔地看著他越來越遠的背影,眼中的淚終於滑下,一滴又一滴。

  ? ? ?

  第二天,上午一二節課,沙沙蹤跡全無。

  二三節課之間,她終於出現在教室里。

  她飛快地把我拽到一個沒人的地方,“汐汐,我去找過子默哥哥了,他忙著去上課,他只說,昨天晚上已經跟你講清楚了,是不是?”

  我身體頓時一僵,我沒有回答她。

  沙沙恍若未知急急地問:“他怎麼說的,他到底怎麼說的?”

  我看著她嬌艷的臉龐,有些艱難地說:“他說……他說……他會認真……”

  沙沙沒有聽完我的話,她一把緊緊摟住我,話音中充滿感激:“他是答應了,是不是?是不是?”她在我的臉上一通狂親,“汐汐,真的就像做夢一樣,我不敢相信,從現在開始,我真的可以經常看到他了,而且以後……”

  停了片刻,她的聲音有些疑惑,又有些煩惱:“但是,子默哥哥看上去有點怪怪的。不知道為什麼,他好像就是不太開心,”她隨即釋然,開開心心地說,“沒關係,以後我慢慢去了解他好了!”

  我轉過了臉去,所以沙沙沒有看到,我的眼裡一片濕潤。

  漸漸地,沙沙臉上的笑越來越多了,她留給我的時間越來越少。

  我卻越來越沉默。

  我應該為她高興的,看著她臉上綻放的如花笑顏,我確實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

  可是,為什麼,我的心總是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塊似的。

  又一個周末,沙沙照例出去了,林麗霞也去參加老鄉會去了,宿舍只剩我和曉歡兩人。

  我躺在床上,埋頭苦讀從曉歡那兒借來的《鹿鼎記》,看韋小寶插科打諢耍盡百寶逗皇上開心,但是我知道我並沒有看進去。突然曉歡放下手中的《天龍八部》,看著我,“林汐,你最近有點不對勁。”

  我一驚,“怎麼了?”我看上去明明一直很正常啊。

  她瞭然地看著我,“林汐,你和男朋友分手啦?”

  “瞎扯。”我看了看她這個半仙,“我連半個男朋友都沒有呢。”

  “咦,那個開學那天在我們宿舍樓下來迴轉的物理系帥哥呢,算不算?”她用手指點點我,略帶狡猾地笑,“最近怎麼不來報到了?是不是被你拒絕了?”

  這麼一說,我倒是記起來了,自從那頓飯後,唐少麟就沒怎麼跟我聯繫,就跟失蹤了一樣。也不知為什麼,我釋然一笑,“亂說什麼呢,他只是我同學。”

  她詭異地一下子湊近我,“那大概半個月前的周末,我出去瞎逛,怎麼在情人亭看到你和一個男的坐裡面呢,背著光就只看清楚你的臉和他穿的衣服了,”她探測般地盯著我,“老實交代,是不是那個物理系帥哥在跟你告白啊?”

  我的心猛地跳了起來,“你說什麼呢,什麼情人亭啊?”

  她朝我斜斜眼,“可別跟我說你不知道那個亭子是我們學校的男生專門用來跟女生第一次告白的地方,G大無數才子佳人的愛情聖地啊。”她看我一臉茫然的樣子,壞笑說道,“你沒發現那亭子小得詭異嗎?嘖嘖,愛情的世界裡只容得下兩個人。也不知誰設計的這麼個一點都不實用的地方,本來是沒什麼用的,結果倒是弄拙成巧。”

  我一下子完全呆住了。

  曉歡繼續纏著我追問:“到底是誰?到底是誰約你去的?”

  我低下頭去,無言以對。

  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亭子裡的人,是我和秦子默。

  是他,牽著我的手,一路越過長長的台階,帶我去的。

  那麼……

  那麼……

  那麼,又能如何?

  大學生涯的第一學期已經過半。

  我的頭髮也在一天一天逐漸長長。

  我在沉默中認認真真地學習、看書、自修、娛樂,我把日程表排得滿滿的,甚至為了排遣時間,我還去報了學校里的跆拳道班。

  儘管第一次課下來,教跆拳道的老師都十分驚訝於我的程度,要好好跟我較量較量。

  沙沙也曾邀請我跟他們一起去上自修,面對她期待的眼神,我終究還是拒絕了。我實在沒有勇氣去面對。

  相信我,我就連站在那裡輕輕說一聲“你好”的勇氣,都失去了。

  我常常不自覺地在晚上的自修間隙,獨自一人走到主教樓的西面,靜靜地看著如那晚一般斑駁的月色、晃動的樹影,也常常不自覺地靜靜地越過那道長長的台階,走到那個小小的亭子面前。

  站在那個精緻而小巧的亭子前,我停住腳步,默默地垂下頭去。

  我一直在想,想著秦子默那天的匆促腳步聲,那天的眼神,還有那天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我的眼角,微微濕潤;我的心裡,微微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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