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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沒等我說完,突然間開口:“原來你倒也不算太笨。”她幽幽地,“這些,我年輕時都有,又能怎麼樣?”她她坐了下來,不客氣地打量我, “如果不是看在斐陌的面子上,你以為我願意沒事請你來惹我生氣?也就個子高點兒,嘴皮子刻薄點兒,逗人生氣的本事強點兒,我一早說過,也不知道斐陌看上你哪點?”

  我的臉一點一點變紅。這個老太太!這麼不知道……含蓄。我微轉身,耳根後都開始發紅。

  她仍然盯住我,唇角竟然逸出淺淺的笑紋:“既然能讓斐陌願意娶,必然還有什麼不一般的地方,只不過啊……”她上上下下颳了我好幾眼,“我還要多看看才能看出來。”

  我撇嘴。她始終不肯放過我。這不是拐彎抹角地說我還要經常來報到?!

  算了,她是他伯母麼,我索性想開點兒:“好啊,只要您不嫌棄我牛飲。”我想了想,“聽斐陌說您是傳統文化促進會的名譽會長。”我很想去採訪。這樣純粹維護華夏文化的非營利性組織,總教我肅然起敬。我們雜誌曾經做過古文化遺蹟的專稿,社會反響極佳。

  而且,我是學中文的,沒事愛格物致知,越是那些帶點滄桑斑駁氣息的舊聞逸事,我越喜歡。

  深夜,龍斐陌從枕上扭過頭來:“桑筱。”我正跟周公拉鋸:“嗯?”他沒作聲。半晌之後,我翻了個身,呻吟了一聲:好吧好吧,我瞪不過你。

  他學過讀心術嗎,連我潛意識裡想什麼都知道?!

  我從枕邊抽出那兩張藏了一下午的紙,推到他面前。他糙糙瀏覽了幾眼,重又無動於衷地轉過臉去。嘖,不用這麼拽吧!我湊近他:“你很喜歡小孩哦?”照片上居然微笑,看得我當時表面上假裝鎮定,其實腎上腺素瞬間飆升。

  他沉默片刻,睜開眼,拿起那兩張紙:“偷拍角度沒取好。”他很客觀地,“看得出來是個新手。”一張是他站在希望小學門口被孩子們簇擁,另一張,他靜靜站在一家母嬰坊門口。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身旁始終有另外一個人。更重點的是,那個人,其實是兩個人。

  笑容多麼耀眼,多麼熟悉啊。

  我們又開始新一輪的目光對峙。良久,他垂眸,非常淡定地:“想知道什麼?”我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你不知道在中國大陸婦女權益高於一切,絲毫侵犯不得麼?”他的眼中閃過淡淡的光芒,只是片刻之後,他就恢復慣有的平靜,幾乎是饒有興味地:“何以見得?”

  我從他手中接過相片,端詳片刻:“根據我的目測,這位優秀員工的肚子該有六七個月大,跋山涉水辛苦工作固然不宜,陪老闆逛街這種閒差,更是應該能省則省。如果老闆是個豬頭不懂得體諒,應該鞋子直接飛過去打醒他,完全不必客氣。”

  他先是微笑,而後開口:“你今天一天勉勉強強的,”他探究地看著我,“難道因為懷疑我是經手人?”

  我悻悻地:“你有這麼笨麼?”做賊還要帶出幌子,不是向來狡猾的龍斐陌的風格。

  他唇邊的笑意漸漸逸開,他俯身向我,伸出手指慢慢纏住我的長髮,一寸一寸,緩緩拉近:“關牧說得對,我好像真撿到了一塊寶呢。”

  我白他一眼,扯回頭髮,趴下,撐住下巴,躊躇片刻,還是決定從外圍著手:“她……還好吧?”

  我不記得她結過婚。

  他點頭,微帶調侃地:“唔,不錯。”他的唇角可惡地慢慢翹起來,刻意模仿我:“你……還好吧?”

  我瞪他瞪他再瞪他。

  好吧,我有所圖,所以我忍。

  我翻身離開一段距離,片刻後遠遠伸手,非常有職業素養地:“請問龍先生,可不可以採訪你一下?一分鐘就好。”

  “……”他的表情很是怪異。

  “專程?”簡單的兩個字,卻難以啟齒。我深深喘氣。

  他恢復過來,眯起眼不善地:“小菜鳥,你是哪家八卦雜誌派來的?”

  我沒好氣地回他:“其實我是火星派來地球臥底的。”我恨恨地,“跟姓陳叫世美的不對付,見一個滅一個!”跟我彎彎繞?我跟喬楦周旋這麼多年是白混的?!

  他表情又開始怪異,很久之後,他湊近我,低低地:“其實俞桑筱,我是你的先遣部隊。”

  我暈。這麼多年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的採訪活,白幹了!

  他唇角輕揚:“生氣了?”

  我是。我正是。我無法控制。

  他似笑非笑地:“我好像比你更有資格生氣吧?你讓我生平第一次輸掉賭注。龍太太,你不知道今天是April Fool’s Day 嗎?不過……”他終於輕輕笑出聲來,“奇怪的是,我竟然輸得還很開心。”

  我臉紅,氣憤。我一聲不吭狠狠瞪他一眼,轉過身,他在我身後靜靜地:“前一次是我們捐助的希望小學剪彩,後一次只是順路帶她過去。”

  我仍然有點不是滋味,他那麼忙碌,那麼厭倦世俗的一個人,竟然陪她逛街。

  他輕輕一笑,“秦衫斷定,你若知道,必定生氣。”片刻之後,他反手握住我的手,“她贏我輸。但你知道的,桑筱,那個人不是我。”

  我別過頭。我知道。我根本不是芥蒂這個。我嫉妒他跟秦衫之間那種無以名狀的親近。以前我不在乎,我以為我不在乎,可是,我偏偏在乎。

  他想了想:“秦衫跟那個人在香港認識,對方是海龜,從一夜情開始糾結,到愛上她,再到要求負責。事情到了今天,已經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我也沒興趣過問。而且事關秦衫的隱私,我一個外人,並不方便詢問太多。”

  我垂眸。從開始到現在,這是他第一次耐心對我解釋。

  “我跟秦衫認識十年,義父認她做女兒,然後她、我、斐閣在美國幾乎朝夕相處,如果我們之間有什麼,早就該有了,又何必等到今天?而且,你伶牙俐齒的,她已經對我承認,從開始起,就從來沒從你身上占到過便宜。”他翻身朝我,微帶調侃地,“說起來,我還真不知道你對自己這麼有信心,居然要跟我這樣令你討厭的人廝守50年。”

  我想起在別墅那晚曾對秦衫夸下的海口,不由臉一紅。

  聯想起這份大可研究的匿名信和照片,我是不是給那個叫秦衫的唯恐天下不亂的可怕陰險女人給一不做二不休地算計了?!

  既然無望,何必不忘。

  她倒是如假包換的職業女性,聰明想得開,不作無謂的拘泥。

  有些事,心照不宣就好。

  眼前的這個人,正心照不宣地拉近我:“龍太太,其實完全不用等上50年,”他一本正經地,“此刻,現在,你就有大把時間醞釀情緒向我傾訴衷腸。”

  我惱羞,死命抽出手:“睡吧睡吧,明天我還……”

  ……

  ……

  選擇性耳聾啊選擇性耳聾,發明這個詞的大師,我由衷佩服你!

  很久之後,我昏昏欲睡,聽到他無比清晰地:“桑筱,答應我一件事。”

  “嗯?”我迷迷糊糊,點頭如搗蒜。

  “無論在什麼情況下,無論以什麼身份,都不要跟何言青見面。”

  “……”我已經聽不清,昏昏然倦極睡去。

  第22章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書上教過,課堂中念過,電視裡看過,只是我閱歷有限,所知甚少。

  一日下午,我在雜誌社忙碌。阿菲倒追帥哥成功,心花怒放跟未婚夫跳槽自創家業,第一美女范遙嫁得如意郎君,回家洗手做羹湯去了,雜誌社裡來來去去,新舊更替,唯有我跟黃曉慧仍然堅守,我是她副手,從創意策劃,稿源組織,到新聞採編,再到最終編輯,人手緊,我倆只好赤膊上陣。

  “桑筱,那幾期專門采寫城市裡鋼鏰中討生活的小人物連載太受歡迎了,快想想快想想,我們下面還可以挖掘出什麼?”

  “桑筱,快,車在門口!”

  “桑筱,今天是怎麼了?磨磨蹭蹭幹什麼?!”

  ……

  我相信,任何未婚男子看到我倆在辦公室里的不堪形象,都會從此對媒體從業女性避之三舍。

  這天,我在辦公室里忙碌著,突然一個人闖了進來,惶急地:“你……”我抬眼,看到一張憔悴不堪的臉,一雙眼,滿滿的淚和痛。是她。她一把扯住我往外跑,我微微不耐地掙扎停下:“你還沒說什麼事。”

  她轉身看我,定定地,充滿悲哀地:“龍太太,你認為我找你,還會有什麼事?”

  我幾乎不能相信,這會是我的父親俞澄邦。深凹的眼窩,青紫的臉龐,瘦得仿佛皮包骨。他緊閉雙目,躺在病床上,仿佛一個紙人,隨時有可能消失。

  她的身旁站著一個沉默的少年。我這才看出來,這個長高了不少的男孩,竟然就是龍斐陌深夜在那個街頭救過的那一個。幾年不見,他好像跟當初那個天真爛漫的男孩子判若兩人。我記得他那晚憂鬱倔犟略帶恨意的眼神。

  我轉身,有些詫異地:“你們不是去澳洲了嗎?”

  她低頭,半晌之後:“我們已經回來一年半。”我愣了愣。在那邊,他們只待了半年不到? 她還是低著頭:“我不能不管他,他是我孩子的爸爸。”

  我看著她。她比起以前,穿得實在太簡單樸素,一身看上去不太合身的黑套裝,頭髮也只是胡亂挽成一個髻,一縷碎發散落在頸間,脂粉不施,首飾全無,眼窩深陷。

  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只好沉默。

  我心裡實在感慨。於鳳梅已經跟他離婚,唯一的兒子在國外,以前的朋友一概消失不見。至於俞家人,向來情薄。桑瞳如此,友鉑如此,我更如此。

  我看著她,許久之後,還是淡淡地:“恐怕我只會讓你失望。”我明白她的用意,但歲月積澱,事到如今,我連看他一眼都勉強。

  她的唇角微微向下,形成一個無奈而悲哀的弧度:“我知道。”她側過頭,“懷帆,你出去給媽媽買瓶礦泉水好不好?”

  “我家境不好,大學畢業那年就碰到他,有人肯出錢幫我,幫我家,我應該欣喜若狂,對嗎?一開始,他對我是真好,除了不能給我名份。後來我才知道,他其實什麼都給不了我。懷帆生下來後,他對我戒心少了――‘她只喜歡秋海棠’,‘她愛聽帕瓦羅蒂’,‘ 她很有氣質,抽菸的樣子很美’……他功利算計,手段卑劣,可他說,當初是真的想娶她。她逃走後,他幾乎翻遍整個倫敦,後來,他把你帶回來,他真以為手上有了籌碼,她總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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