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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眠眠有些愣住了,心頭卻細細琢磨起來。自她記事起便在風水圈子裡混跡,自然知道,但凡和奇門術士沾邊的行當,多多少少都有違天道,雖說報應這個東西誰都說不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這麼說來,陸家在多年之前,真的和她們老董家乾的是同一行?
她蹙眉。
據爺爺所言,陸簡蒼的祖父在1970年舉家遷往美利堅合眾國,是因為當時國內的形勢所迫……眠眠眸光微閃,猛地回過神來。1970年,正好處於新中國建立以來,最災難性的一個政。治時期——文化大革命。
文革爆發於1966年,那個時候,別說是眠眠了,就連眠眠她爸都還沒有出生。但是那個黑暗的時期,給老一輩,尤其是給她爺爺那種老輩風水師,造成的傷害,可謂是巨大到無法彌補。
1966到1976的十年間,被稱為“十年浩劫”。
眠眠不止一次聽老爺子提起,在那場浩劫中,許多有真本事的能人術士要麼被迫害身亡,要麼為了保命,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其中,包括他的許多同宗師兄弟。風水一行本是華夏民族最燦爛的文化瑰寶之一,卻在文。革之後衰落,大師大多隱姓埋名,僑居國外,如今市面上留存的,絕大部分是些江湖騙子。
由此推斷,陸簡蒼的爺爺,一定是那個時候被逼無奈遠離故土的風水先生之一。或許那場浩劫給陸老先生留下的陰影實在太大,所以他才會心如死灰,留下那樣強硬的家訓,不允許後世子孫涉足風水一行。
……不過,打樁精同志這行也改得太八竿子打不著邊兒了吧……祖上是堂堂風水世家,到了他這一輩居然接手了全球最著名的EO僱傭軍集團,真是不知道陸清風大師泉下有知,會作何感想= =。
琢磨著,爺爺的聲音就再度響起,將她飛遠的思緒硬生生給拽了回來,半帶嘆息的,惋惜的,“當年我和你爺爺是同宗至交,動。亂之時,他前往美國,我咬牙留了下來。如今時過境遷,沒想到竟然已經是陰陽兩隔。”
說著,董老爺子拿手背揩了揩眼睛,嘆了口氣後緩過神,抬眸看向陸簡蒼,繼續問道,“你父母還好麼?”
陸簡蒼微微垂眸,俊美的面容波瀾不驚,淡淡道:“二老都已經離世。現在,陸家只有我一個人。”
這回不只是董爺爺,就連眠眠心頭都是重重一堵,像是被壓了一塊千斤重的石頭,直教她呼吸吃力。她記得很清楚,陸簡蒼曾經說過,他從小在軍隊長大,那時她就已經隱約察覺到,他小時候,一定吃過很多很多苦。
她忽然很難受。
以前認為自己已經夠可憐了,爹媽去得早,打小就沒感受過父愛母愛。但是至少,她還有疼愛她的爺爺,還有老岑和蘿蔔頭,還有好些愛她的好朋友,每天的生活也算輕鬆,逗比,快樂。
難以想像,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情,說出那句“陸家只有我一個人”,語氣那樣淡漠,隨意,漫不經心,永遠那副冰冷強勢的模樣,仿佛無堅不摧。
董眠眠鼻子酸酸的,想要擁抱他的衝動如同藤蔓一般在心頭攀升,礙於還在爺爺面前,強自按捺下來,只是在他身邊坐下,悄悄伸出小手,捏了捏他骨節分明的修長五指。明顯感覺到那隻大手僵了一下,然後反手將她的小拳頭完全包裹,冰涼有力。
她臉蛋驀地一熱。
老爺子沉吟良久,布滿褶皺的面容神色凝重。好一會兒,董正發點了點頭,沉聲道,“我知道了。”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對這次見面做了個結尾。陸簡蒼臉上冷冷的,聞言微微頷首,逕自牽起董眠眠站了起來,“時間不早了。老先生如果沒有別的吩咐,那麼今晚的見面到此為止,十分愉快。”說完,他摁下桌上的通訊器,淡淡吩咐,“帶董老先生去客房休息。”
沙沙的電流聲之後,裡頭傳出一道冷冰冰的男性嗓音,“是,指揮官。”
董老爺子挑眉,拄著拐杖笑了下,“我還有話要和我的孫女說。請陸先生先離開。”
話音落地的剎那,陸簡蒼將她軟綿綿的小手包裹得更緊,眉頭微蹙,漂亮的薄唇抿著,沒有言聲。
眠眠看出他有些不高興了,頓時大為尷尬,連忙朝爺爺笑道,“好的爺爺。”說完,她抬起小脖子望向身旁的高大男人,細柔的嗓門兒壓得低低的,“你愣著幹什麼?爺爺要和我說話,你先走啊。”
他站著沒有動。
董眠眠朝他爺爺乾笑了一下,然後換了副嬌嬌軟軟的語氣小聲道,“乖,你今天站了好半天,快回去躺著休息。我很快就回來,麼麼。”
陸簡蒼冷峻的眉眼這才稍稍鬆動,五指微動,用力地握了下掌心裡軟綿綿的小手,黑眸盯著她,“我回臥室等你。”然後側目,深深看了一眼沙發上的白衣老人,然後轉身離去。
軍靴落地的沉穩腳步聲遠去,董老爺子朝孫女招了招手,面上笑盈盈的,“丫頭,坐到這兒來。”
眠眠走過去,在爺爺身邊坐下,語氣十分輕鬆,“爺爺有什麼話要對我?”
“這個陸簡蒼,”老爺子含笑看著她,“你覺得怎麼樣?”
“……”眠眠被口試哽了下,心道爺爺這不是我該問您老人家的話麼,怎麼連這種台詞都能搶……
她有點不好意思,白生生的小臉頓時就紅了,支支吾吾地道,“還、還行吧。”
爺爺眼中多了幾分戲謔的味道,“都談婚論嫁了,只是還行?”
董眠眠覺得很尷尬。她是個女孩子,那不然怎麼說,告訴爺爺“我超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最喜歡的就是他了”嗎?怎麼說得出口OTZ……
好在老爺子見小孫女面紅耳赤,知道她害羞,也不再開玩笑了,只是漸漸收斂了笑意,道,“關於長命鎖和陸董兩家的婚約,他一定告訴了你吧。”
“……”眠眠先是點頭,又搖頭,斟酌詞句道,“爺爺,那兩個長命鎖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記得,當時你告訴我,因為我身在風水世家,八字又太輕,所以才要戴著長命鎖保平安,怎麼又變成了定親的信物了呢?”
聞言,老爺子沉吟了片刻,雙手扶著拐杖嘆了口氣,然後才道,“多年前,我的師父在文。革中不幸遇害,我們同門師兄弟悲痛欲絕,被逼無奈,只能選擇各奔東西。當時,師門有一祖傳之物,是一樽辟邪神獸,兄弟幾人將那神獸熔,鑄了五塊長命鎖,分給師兄弟五人,各自奉為家傳寶物,以示師門永存。”
老爺子憶起往事,雙眸之中縈上了點點淚痕,眠眠皺起眉,不知該說什麼,只能不住地拿手撫著爺爺的背替他順氣。
又聽董老爺子繼續道,“同門之中,我與陸清風最為親近,他遭人陷害,我不遺餘力助他脫困,使得陸氏全家逃往美國。臨行前,他以長命鎖定下婚約,說‘同門情誼,至死不休。天下之大,必有重逢之日’。”
說到這裡,老爺子喉頭一陣哽咽,老淚縱橫。董眠眠在旁邊看著,心裡也難過得不行。在她爺爺年前的那個年代,同門情誼堪比親手足,如今終於見到了故人的後代,卻得知故人已乘黃鶴去,此間悲涼,無以言表。
她眼眶濕濕的,吸了吸鼻子道,“爺爺別傷心了,節哀順變。”
好半晌,董老爺子才深吸一口氣定定神,抬頭看向眠眠,嗓音沉下去幾分,“丫頭,那孩子一表人才,沉穩持重,我看得出來,他很愛你。原本,這門婚約是由陸師兄定下的,我自然不敢有任何異議,你們兩情相悅,我也對得起你父母的在天之靈。只是……”
眠眠眸光微閃,好奇道:“只是什麼?”
老爺子眼底划過一絲遲疑,然後搖頭,“沒什麼。”然後就拄著拐杖徐徐站起身,笑盈盈的,“時間很晚了,你去歇著吧。”
將爺爺送回房間後,董眠眠獨自折返,沿著樓梯上樓。
透過整面玻璃幕牆,能看見外頭漫天星光閃耀,那是一種令人窒息的美麗,甚至有些不真實。
爺爺最後欲言又止的神情,反覆在她腦海中浮現,她心中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只是直覺告訴她,爺爺似乎刻意隱瞞了什麼。
董眠眠專注地想著事情,伸手擰開門把,入目是一片不見五指的黑暗,下一瞬,她嚇得低呼了一聲,整個人落入一個冰冷有力的懷抱,一個低沉微啞的嗓音緊貼著耳畔響起,呼出的氣息涼涼地拂過她白嫩的小耳垂,“說了些什麼?”
她是被寵愛慣了的小孩,聽見男人嗓音的剎那,立刻十分自己地窩進他懷裡,笑腦袋埋進他溫熱的頸窩,搖搖頭,嘴角掛著一絲甜甜的笑,“沒什麼。爺爺很喜歡你。”
第79章 插pter 79
指揮官大人的傷口不能沾水,而對於一個十分愛乾淨的男人來說,十天半個月不洗澡無疑是一記暴擊。在戰場上時是迫不得已,在自己家裡,尤其還是身邊有個嬌滴滴的小未婚妻的情況下,指揮官認為,他沒有必要委屈自己。
所以這些日子,每晚睡覺前,眠眠醬都有一項必須的工作,那就是用熱毛巾替她家無法洗澡的打樁精擦洗身體。
幾個小時之前才剛見過爺爺,並且得知了四十幾年前的許多往事,眠眠還沉浸在一種難以言表的情緒中。胸口有點堵,有點難受,又有點感慨。
古往今來,在歷史的推進過程中,流血和犧牲永遠在所難免。董陸兩家在文。革之後的命運,完全走向了兩個極端。
董老爺子不僅逃過了一劫,還將風水一學發揚光大,成為了國內外赫赫有名的風水大師。而陸老爺子卻被迫流亡美國,立下家訓,徹底將這門老祖宗傳下來的學問帶進了黃土,著實令人唏噓。
半濕的毛巾冒著騰騰熱氣,溫度不燙不涼,正好合適。眠眠將毛巾拿在手中,微微抬眸,掃了眼男人光裸著的上半身,偉岸挺拔,兩塊胸肌和八塊腹肌微微鼓起,繃帶橫過,肌肉線條張弛有度,身材好得像一匹野豹。
認識這個男人以來,她的臉皮已經刷新了“薄”的新概念,不管第多少次看他的身體都會面紅耳赤。面對這種讓人血脈賁張的場景,更多讓她羞得想死的畫面紛紛在腦海中浮現,於是,她選擇了乾咳兩聲轉過頭,眼睛看別處,然後悻悻擠出兩個字,“左手。”
陸簡蒼隨意地坐在床沿上,濕漉漉的黑色短髮在額前垂下一縷,半遮半掩著漆黑如夜的眼眸,偶爾一滴水珠順著線條分明的下頷滑落,性。感得觸目驚心。他的神色很沉靜,聞言長臂一抬,將左臂伸到了她面前,目光暗沉幽深,牢牢盯著她。
她小臉紅紅的,只當沒有察覺,自顧自仔細地替他擦洗起來。
清洗毛巾,換另一隻手臂,再清洗毛巾,支吾道,“轉過去,要擦背。”語氣相當鎮定,但是細細一瞧,能看見她連耳朵根都紅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