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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燁應她,“皇后娘娘放寬心,貴妃性命無虞了。”

  兩個太醫在一旁聽著,聞言連忙上前幾步順著接口,“回皇后,誠如督主所言,微臣二人已施過針,相信娘娘不時便能醒過來了。”

  皇后這才稍稍釋懷,垂下眸子蹙著眉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宮人,指著她們怒道,“娘娘的吃食中怎麼會有毒?你們是怎麼當差的?難道投毒的是你們?說!受何人指使!”

  玢兒同音素忙不迭地朝她磕頭,“皇后娘娘明察,奴婢冤枉,奴婢對主子一片忠心,怎麼會想要謀害主子呢!”

  碧清在一旁覷敦賢的面色,上前低聲附耳道,“是不是她們投毒,單憑一張嘴說恐怕不行。這段日子娘娘太累了,您近來犯頭風,太醫前兒還讓你好好歇著呢。奴婢看,這事兒您還是別過問了,全交給廠公來辦吧。”

  聞言,皇后像是下了什麼決心,扶額微微頷首,轉過身朝嚴燁道,“廠公,此事非同小可,你務必要查個水落石出才是。”

  嚴燁應是,“臣必定給娘娘一個交代。”說完聲音略柔和下來幾分,又道,“碧清姑姑說的是,這段日子娘娘太累了,好好休養,您的鳳體才最緊要。”

  敦賢卻像是被戳中了什麼痛楚,眼底有淚浸出來,嘆息道,“本宮的身子有什麼緊要,緊要的是萬歲的龍躬才是。如今漢南又……叫我如何是好!”

  說著愈發感到傷心,揩著鼻子抽泣起來。如今成了這副樣子,皇帝一病不起,太后也撒手人寰,拋下她伶仃一個人,真不知怎麼才能撐得下去!

  皇后抹眼淚,嚴燁便說,“娘娘別傷心,無論如何,臣必然竭盡全力為娘娘盡忠。如今娘娘您是一宮之主,絕不能一蹶不振。聖上洪福齊天,指不定明日便能大好了。”

  他這話的真假教人無從考據,可聽到人耳朵里也能聊以慰藉。皇帝成了那副模樣,到底還有沒有痊癒的一日其實不言而喻,可皇后已經瀕臨崩潰,即便是謊話也成了目下她最需要的。

  敦賢深深吸了一口氣,咽下淚看向他,“有廠公在,本宮便能安心幾分。”說完像是想起了什麼,遲疑道,“廠公,如今朝中無儲君,總歸不是個事。不如召集幾位閣老,一同立一個新太子,也好安定民心。”

  這話說出來,倒是令嚴燁微微驚訝,以敦賢的頭腦絕不會提出這麼樁事。他神色冷下去,前幾日皇后的姐姐瑞王妃曾經入宮小聚,看來是在瑞王的授意下對這個皇后說了些什麼。

  景晟被廢後,瑞王同沛國公都各自在物色新任儲君。這兩個老狐狸的心思他豈會不知,物色儲君,拉攏太子,以為就能擺脫東廠的鉗制麼?未免太天真。

  他勾起唇挑起個淡漠的笑來,朝敦賢道,“皇后娘娘的意思臣明白了。您身子不好,還是早些回宮歇著,這裡的事全權交給臣料理便是。”

  皇后微微頷首,捏著眉心扶過碧清的手出去了,眾人因在她身後道,“恭送皇后娘娘。”

  嚴燁回身往牙床那頭走,礙於兩個太醫杵在跟前兒,也不好有所表現,只略皺眉,問道,“不是已經無大礙麼?怎么娘娘還不醒。”

  兩個醫士頗為難的模樣,正不知從何開口,床榻上的人卻發出了些許細微的聲響,像是嚶嚀又像是輕咳。

  嚴燁心頭一動,撩了衣袍在床沿上坐下來,握緊了雙手看她,眉頭擰起一個結,試探著喚道:“娘娘?娘娘醒了麼?”

  昏沉沉的一個噩夢,像是永遠醒不來似的。陸妍笙腦子裡又痛又混沌,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墨色。她抬起手揉了揉額角,撐著坐起身來,嚴燁因伸手扶著她的背替她墊了軟枕。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瞧,只見那緊閉著的眼皮一陣微微地顫動,總算是緩緩地睜了開。他總算長吁一口氣,心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回過身吩咐桂嶸,“端水來。”

  桂嶸應個是,倒了一杯溫水呈到他手中。

  嚴燁將杯子朝她遞過去,“娘娘,用些水吧。”

  她的眼中卻忽地盈滿水霧,神色說不出的驚恐,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問出一句話來:“宮裡沒有點燈麼?怎麼這樣黑!”

  他怔住了,下一刻又去細細地端詳她的眼。那雙曾經晶瑩躍動的眸子不復存在了,她的眼睛晦暗木訥,再尋不出絲毫光彩。

  像是一道重錘打在心坎兒上,嚴燁穩住心神,盡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朝她道,“娘娘,你能看見臣在哪兒麼?”

  這話問出來,教她一顆心沉到了谷底,頓覺整個人像是死過去了一般——他這麼問,可見不是沒有點燈,是她看不見了,那片黑是她眼睛裡的!

  她渾身都開始發抖,帶著哭腔說:“我看不見你,我什麼都看不見了……”

  ☆、第76章

  悲劇的發生往往毫無徵兆,正如如此突兀的,她的眼睛看不見了。

  形形色色的一切到了她眼裡都成了虛無,化作一片教人心驚膽寒的黑暗。

  天仿佛在剎那之間坍了下來,從未有過這樣的無助與恐慌。她將渾身蜷縮作一團,捂著臉哭起來,“為什麼這麼黑,我看不見了,什麼都看不見了!”

  她哭喊,一聲聲攪得他心亂如麻。本就瘦弱的身子抖成了風中的落葉,他心疼,想要將她嵌進懷裡緊緊抱著,可是不行。他微合了合眼強自鎮住心神,轉過頭狠狠地剜一眼兩個驚呆的太醫,聲音森冷若隆冬的北風:“娘娘的眼睛怎麼回事?”

  兩個太醫面上一片茫然,腦門兒上的汗珠子大顆大顆地往下落,貓著腰上前朝他揖手,支吾著艱難道:“稟督主,微臣也倍感詫異,微臣行醫數載,依著娘娘所中之毒的毒性,照理說並不會致人眼盲才是……”

  陸妍笙聽後又驚又怒,哽咽著狠聲道,“不至致人眼盲?那目下這情形又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我裝盲陷害你們不成!”

  兩人連忙諾諾道不敢,說道:“娘娘息怒,微臣萬萬不敢有此意!只是羹中毒並非罕見,百糙經上所載,至多致人昏厥……”

  嚴燁不待二人說完便將他打斷,勾起唇挑起個冷笑,“太醫院是愈發不中用了,皇上的龍體眼下是如何的境況咱家不想多提,如今又出了這等事,可見是一幫吃乾飯的庸醫!留著你們有何用!”

  他雷霆震怒,將孟許二位太醫嚇得雙膝一軟跪了下去,匐在地上瑟瑟討饒,“督主饒命,督主饒命……”正求饒,孟太醫面上的神情驟然一滯,忽朝嚴燁顫聲道:“督主,眼下恐怕只有一種解釋能說得通,或者娘娘所中之毒並非尋常可見的洋金,而是……”

  他眸光驟然一凜,“是什麼?”

  孟氏的太醫將頭叩得更低,額頭緊緊服帖這冰涼的地面,回道,“恐怕是以舍陀羅做藥引煉製成的毒藥。”

  這話出口,旁的人沒什麼反應,聽在許太醫耳朵里,教他面上的神色陡然大變。但凡醫者恐怕沒有不知道的舍陀羅的,那是生長在臧疆一帶的毒花,狀貌極其妖艷,毒性也十分猛烈,提煉後又同尋常的洋金極其相似難以分辨。

  嚴燁面上的神情變得諱莫如深,他眼中的神色黯淡下去,眸光乍寒。舍陀羅一物他並不陌生,他從漢南打了這麼多年的交道,自然不會陌生。天下間唯一臧疆一處地方盛產這類毒花,也只有漢南的昆族人善於煉製這類劇毒。

  好,好得很!司徒徹竟然給他送了這麼大一份禮,這個四皇子果真有膽識!

  他眸光陰寒徹骨,垂眸森然看一眼地上瑟瑟發抖的兩個太醫,寒聲道,“治不好娘娘的眼睛,便拿太醫院幾十顆人頭來償。退吧。”

  兩人伏地誠惶誠恐地應是,“微臣必定竭盡全力!微臣告退。”接著便連滾帶爬地出了寢殿。

  事情一樁接一樁,不給人片刻的休憩。他眉間有幾分疲累,桂嶸在一旁覷他的面色,小心翼翼地上前,細聲試探:“督主,那音素姑姑同玢兒……”

  他捏著眉心極是不耐,“帶回東廠去。”

  桂嶸應個是,陸妍笙那頭卻忽地驚呼出來,又急又慌道:“你怎麼又要帶她們走了?我不許你動她們!”

  眼前是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清,她心急如焚,伸出雙手在黑暗中摸索,忽地從床沿上滾了下去,腰肢硌在腳踏堅硬的稜角上,痛得她一聲低吟。

  她長發披散,雙眸紅腫面目憔悴,看起來狼狽又可憐。他大步上前將她抱起來,只覺得心痛得在揪扯,拔高了聲量喝她:“亂動什麼!”

  聽見他的聲音,她更覺得悲苦,淚水像是止不住了,從無神的雙眼裡汩汩地流淌出來。她捉著他的衣襟,像是在急流之中捉住了救命的稻糙,哽咽著央求,“不要帶走玢兒同音素,我知道你懷疑什麼,可我相信她們倆,別讓她們離開我,求你了嚴燁,我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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