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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此時,殿門“砰”的一聲被人從外頭推了開,連帶著還有小順子的聲音,夾著哭腔:“公主,殿下真的歇了,真的歇了啊……”

  金玉和鈺淺對視一眼,垂首跪伏了下去。

  “你算什麼東西,竟然敢攔本宮的路?”欣榮冷哼,對掖著雙手提步進去。床曼被風掀起一角,fèng隙里透出半張蒼白的容顏。欣榮唇畔微揚,曼聲道,“才剛回宮就歇了,看來欣和果然身子欠佳。”

  說著餘光里映入一截帶血的布條,因挑眉道:“這是什麼?”

  鈺淺因道:“回殿下,今日晨間,帝姬的手臂被花瓶碎片割了道口子,才剛換過藥。”

  “……”欣榮冷笑,“衣服破了是樹枝劃的,身上有血腥味兒,又是被花瓶割的……我就不明白了,究竟是真的這麼巧合,還是有人故弄玄虛,蓄意而為?”

  這個帝姬,尋釁滋事也便罷了,竟然還這樣不分晝夜,簡直是欺人太甚!金玉心頭怒火翻湧,壓抑了一陣兒還是沒忍住,跪在地上自言自語地嘀咕:“這麼晚了,你不在宮裡好好休息,卻來碎華軒擾人清夢,這才是蓄意而為吧!”

  鈺淺皺緊了眉頭,廣袖底下的右手狠狠掐了她一把,壓低聲音道:“少說幾句,仔細禍從口出!”

  欣榮挑眉,目光落在金玉身上,端詳了一陣兒才長長地哦了一聲,“又是你這丫頭。方才你說什麼來著,大點兒聲,本宮沒聽清。”

  金玉卻和她打起了哈哈,裝傻充愣道:“奴婢什麼都沒說啊,帝姬聽錯了吧。”

  帝姬氣結,眸光從繡床那方掃了一眼,曼聲道:“妹妹這一覺睡得有些沉,恐怕沒些響動是醒不過來的。”言罷冷冷一哂,“小鄭子,給我掌這丫頭的嘴,掌到欣和帝姬醒過來為止。”

  金玉一愣,猛地抬起頭來,卻見鄭寶德也是大驚失色,抱著拂塵立在掌印身後,一臉的進退維艱。

  他的目光從她身上掠過去,面上擠出個難看的笑容,朝欣榮試探道:“帝姬,金玉也沒做錯什麼……”

  “讓你去就去,哪兒來這麼多廢話?”帝姬似乎不耐煩了,又轉頭看向身旁的高個兒男人,“怎麼,本宮使喚不動掌印的人?”

  春意笑緩緩捋著蜜蠟珠,聞言朝寶德瞥了一眼,面具後頭傳來一道沉悶的嗓音:“照帝姬的吩咐做。”

  督主發了話,這絲毫無異於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去則生,不去就是個死了。寶德臉上青紅交錯,又不敢違背,只能悶頭應聲是,步子挪騰著朝金玉那方走。忽然眼前一切變得模糊,包括她明快的臉,像隔著一層薄薄的水霧,怎麼看也看不清了。

  金玉也仰起臉來看他,目光里沒有怨懟,更多的是一種憐憫和無奈,低低道:“公公動手吧。”

  聽見腳步聲,阿九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五指在錦被底下收攏,牙齒咬著下唇,用力到沁出血珠來。

  鄭寶德別過頭揩眼角,這才發覺自己淚水流了滿面。抬手捋袖口,一隻胳膊像有千斤重。心口那方難受得很,像被千萬隻蟲子啃噬,這差事他熟門熟路,這回卻像是能活生生要了他的命。

  身為奴才的悲哀就是這裡,凡事由不得自己,主子說活就活,死就死,連性命都不是自己的,還有什麼資格去妄想別的東西?

  他抽了抽鼻子合上眼,右手揚起來,然而怎麼也放不下去。正是這千鈞一髮的當口兒,外頭來了個救命的福星,高呼:“帝姬!帝姬不好了!皇后娘娘在坤寧宮裡上吊了!”

  轟隆隆一聲巨響,一道霹靂劈頭蓋臉砸下來,欣榮朝後踉蹌,勉強讓奈兒扶著站穩,顫聲道:“你這該死的奴才!胡言亂語些什麼!”

  那小太監重重磕了幾個頭,夾著哭腔道:“殿下明鑑!奴才就是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著殿下打誑語!皇后娘娘歿了,不知什麼時候的事,讓人發現的時候屍身都涼透了……”

  “好端端的,母后怎麼會上吊?一定有什麼地方弄錯了,不可能,絕不可能的……”她面上癲狂淚流成河,一時間什麼也顧不上了,提了裙擺便朝外疾奔出去。

  後頭一眾宮人早嚇懵了,回過神後連忙跟了上去。鄭寶德抬起袖子抹臉,礙於人前也不敢和金玉說話,只能故作平常地看她一眼,回身緩緩走到了掌印邊兒上站定,揖手低聲道:“督主,咱們去坤寧宮麼?”

  春意笑面上陰晴不定,也沒說話,只是轉身朝外走。寶德趁著這當口湊過去,朝金玉同鈺淺低聲道:“英華殿內堂里有血跡,趁著欣榮帝姬還沒拿著證據,趕緊讓人去料理了。”說完再不敢多留,大步追了出去。

  出得門,抬眼看,一個身量筆直的人影不聲不響立在暗處。鄭寶德嚇了一大跳,提起風燈一照,登時詫異萬分:“督主?”

  春意笑的目光落在遠處,夜色中,起伏的山巒是迷濛的,卻隱約能瞧見幾絲輪廓狀貌。他沉默了一陣又提步朝前走,長街上空無一人,偶爾有夜風吹拂過來,樹葉婆娑。

  他忽然道:“寶德,你也有在意的人。你說說,我做的是對還是錯?”

  鄭寶德一愣,顯然沒料到他會問這麼句話,琢磨了會子才道,“督主一門心思為了欣榮帝姬,談不上對或錯,凡事隨心吧。”

  ☆、第62章 .13#家

  喪鐘響徹天地,岑皇后死了,死在七夕乞巧節的深夜,無風無雨,波瀾不驚。

  國母甍逝乃大喪,照著大涼的禮法,彼時當天下縞素,嫁娶作樂受妨,臣民皆須守孝二十七月。然而岑皇后的悲哀之處便是不得聖寵,大涼近年勞民傷財國庫空虛,是以皇帝下了一道聖旨,“服喪者,凡內外百官,循以日易月之制,二十七日而釋服。”

  大喪繁冗,事情又來得突然,教宮中上下都措手不及。八局忙得腳不沾地,替皇后打理遺容,入棺,停靈,請皇帝封諡詞,接著便是安排內廷的一眾娘子和皇子皇女們往奉天殿守孝。孝服由針工局連夜趕出來,再由司禮監的人分發往宮中各處。

  一直忙碌到第二天清晨,一切事宜才算安排妥當。天放亮,幾縷霞光從層層雲靄後頭折she出來,阿九站在檐下仰頭看天,這樣的乾淨澄澈,像被沖刷了一遍的明鏡,不染塵埃。

  正感嘆好天氣,天色卻又突然陰了下去,幾捲兒烏雲從西南方氣勢洶洶地涌過來,太陽甚至還來不及露個臉,雨點子就落下來了。

  今兒是停靈頭一天,除了皇帝太后,內廷上下都得去奉先殿替皇后守靈。鈺淺替她換孝服,將麻長衫仔仔細細往她身上籠,穿好了,取來一頂麻布蓋頭覆在頭上。

  金玉取來胭脂要往阿九臉上抹,被她側身閃了過去,一臉疑惑的神態道:“大喪期間,女眷們不施脂粉不戴首飾,你這是做什麼?”

  那丫頭嘆口氣,“雖然皇后沒了,您名義上也算個女兒,哀傷愁怨可以做樣子,可您這氣色也忒不好了。”邊說邊沾了胭脂伸手過來,“就擦一點,我這雙手你還不放心麼?不會讓人看出來的!”

  阿九不依,一個勁兒往鈺淺身後躲,說:“氣色不好便不好吧,國母剛甍,我氣色太好了才落人話柄呢。”

  金玉沒了奈何,端著胭脂看了半天,忽然又想起了什麼,湊過去道:“待會兒子去守靈得哭喪,皇后在世時看你不順眼,老折騰你,到時候你哭得出來麼?要不往鼻頭和眼皮上蹭點兒,神不知鬼不覺……”

  這丫頭正經本事沒有,偷jian耍滑倒是把好手。阿九沒工夫和她瞎磨嘰了,也不搭理她,只一面換麻鞋一面道:“我倒不擔心自己能不能哭出來。逢場作戲,這點本事誰沒有呢?只是一整天都得對著欣榮,想著都心焦。”

  鈺淺替她捋了捋髮髻,嘆道:“昨兒夜裡坤寧宮裡哭嚎震天,那位帝姬暈過去好幾遭,嚇得太醫們又是扎針又是掐人中,好一番功夫才將人救醒。”說著便扶她往外頭走,“皇后自盡,欣榮帝姬倍受打擊,說句大不敬的話,這對殿下未必不是好事。”

  阿九極緩慢地頷首,這話說得不無道理。前些日子,太后與皇后母女聯手,步步緊逼,不讓她有片刻喘息的機會。如今皇后死了,欣榮一蹶不振,倒正好給了她休養生息的機會。

  只是……皇后的死太蹊蹺,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怎麼會無緣無故地上吊自盡呢?

  她感到怪誕,將將跨出院門又猛然記起了什麼,雙頰驀地便紅了。思來想去似乎難以啟齒,半晌才壓著嗓子道:“昨日鄭公公說的事情……派人去料理了麼?沒留下什麼罪證吧?”

  鈺淺道,“昨兒夜裡是我親自去了一趟,裡頭乾乾淨淨什麼東西也沒有。我估摸著是大人善了後,便打道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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