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這可真夠新鮮的,自己的事情自己不操心,應了那句老話,皇帝不急太監急。帝姬敷衍得很明顯,就連金玉都一眼就瞧出來了。她癟起嘴心頭狐疑,上前幾步圍著阿九轉個圈兒,半眯起眼,撫著下巴道:“殿下,自打花燈節過後你就總發呆,我看你還是如實說了吧,是不是對謝大人春心萌動了?”

  她唬了一跳,心頭有些發虛,刻意板起臉道:“你閒得發慌還是怎麼,老跟我打聽這些東西,我看你才春心萌動!”

  金玉對她的訓斥充耳不聞,大搖大擺走過去,彎下腰細細端詳她的臉。阿九被看得不自在,伸出雙手覆上兩頰,蹙眉惴惴道:“幹嘛這樣看著我?”

  “眼神飄忽目光閃爍,說對謝大人沒意思,你騙誰呢?”金玉搬來個杌子,挨著她旁邊兒坐下來,搖著她的手臂興沖沖道:“花燈會好玩兒麼?我都好幾年沒逛過花燈會了,殿下快給我講講嘛。”

  阿九歪著腦袋認真回憶了會兒,終於沉聲道:“很熱鬧,到處都是戴著儺面具的人,大街小巷張燈結彩的,有很多人去河邊放荷花燈,還有焰火……差不多就這樣吧。”

  金玉大失所望,啊了一聲道:“這就沒了嗎?怎麼和我當初見識的不一樣,沒有看見演雜耍的麼?會吐火的那種?還有踩高蹺的,幾丈高呢!”

  這回倒是阿九啊了一聲,訝然道:“還有人會吐火啊?”說著稍頓,復又唉聲嘆氣道,“大人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我們沒怎麼在市集上逛……”

  那丫頭琢磨了老半天,終於憋出一番話來,挑著眉道:“分明說是看花燈會,結果卻沒在市集上逛?我看哪,大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就是想找個機會和殿下你單獨相處吧!”

  阿九張口正要說話,外頭卻傳來陣急促的腳步聲,有幾分慌張無措的意味。心頭隱隱升起股不祥的預感,她沉下臉,眼風一掃朝金玉打個眼色,那丫頭心領神會,立時從杌子上站起來,低眉垂首端立到一旁。

  門上珠簾一挑,於穆匆匆而來,風風火火慌慌忙忙。入殿時腳步不穩,砰的一聲撞倒了殿中的金絲琺瑯爐,祛暑的冰塊散了一地,在猩紅的毯子上化成水,晃眼望去就像是血漬。

  於公公喊一聲殿下,嗓門帶顫音,匍匐在地上瑟瑟發抖,汗水順著腦門兒往下落。

  忘記花燈會,忘記那真假參半的一夜,阿九面無表情,又成了碎華軒中高高在上的欣和帝姬。於穆是司禮監才分到碎華軒中的掌事太監,在宮中多年,也是見慣了風浪的人物,鮮少有這樣慌張失態的時候。她從圈椅上站起來,上前幾步凜眸道:“於公公,什麼事這樣驚慌?”

  於穆狠狠叩了個頭,額貼著地道:“殿下,大事不好了!起先老祖宗在英華殿禮佛,不知怎麼就暈過去了!目下情形不大好,殿下還是趕緊去慈寧宮看看吧!”

  阿九面色大變,也不問許多,轉頭吩咐金玉道,“備輦,即刻便隨我去慈寧宮。”

  葛太后暈倒在英華殿,無疑是晴天一道霹靂,將紫禁城上下都給劈得頭昏眼花。太醫院裡炸開了鍋,當值的不當值的,全都腳下生風往慈寧宮趕。英華殿的大德們也拉開了陣仗誦經祈福,敲木魚同念經的聲音相交織,大如驚雷,一直綿延上九重天。

  內廷大亂,駕轅的太監似乎也失了分寸,御輦在宮道上顛顛簸簸。阿九埋著頭細細思忖著,愈想愈覺得事情蹊蹺,面色也越發凝重,望向鈺淺道:“好端端的,老祖宗怎麼會暈倒在英華殿?左右都是死人麼,知道太后身子不適,還讓她去禮佛?”

  鈺淺便說:“老祖宗向來身子健朗,誰料到會出這樣的事?不過殿下也不要多心,太后年歲已長,難免有些小病小痛。”

  話這麼說沒錯,可阿九還是覺得不對勁。她是個警惕的人,經歷了太多陰謀陽謀,所以變得格外敏感。之前皇后發難,突如其來,究竟是不是受人指使還未可知。若真有背後主謀,那麼十有八|九就是太后。現今又鬧出這麼件事,難免教人生疑。

  她略沉吟,試探道:“這麼大的事,可知會了謝丞相?”

  “並沒有,聽說是老祖宗的意思,不願驚動朝中臣工……”話說了一半兒卻沒了下文,鈺淺驚愕地瞪大眼,怔怔地望著阿九。

  她挑眉道:“你也看出端倪了?”

  鈺淺的面上驚疑同惶恐相交織,四下看一眼,復壓低了嗓子道,“殿下是覺得老祖宗她……不會吧……”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無論如何,凡事多長個心眼兒總不是壞事。”阿九唇角挑起個寡淡的笑意,扶了扶髮髻,伸手撩開窗簾子,探首一望,將好瞧見小李子貓著腰跑在邊兒上,因沉聲說:“快出宮去請丞相,就說宮中出了大事,我請他來。切記勿驚動旁人!”

  小李子端詳她臉色,當即應聲是,掉頭便朝神武門那方跑去了。

  烏壓壓的黑雲從南邊兒翻湧過來,將一切的祥瑞之兆掩得嚴嚴實實。金烏消失得無影無蹤,唯有妖風忽起,吹得幾株老樹東搖西擺。

  御輦落地,她換上副心急如焚的神色,提起裙擺便往院門裡跑。一路有宮人行禮,她也無瑕顧及,橫衝直撞進了寢殿。抬眼望,一屋子全是人,太醫們圍在床前忙著施針,太后躺在繡床上,緊閉著眼,面色蒼白,果然病得不輕。

  皇帝立在殿中央,手一揚狠狠排在花梨桌上,怒道:“一幫子不中用的東西,老祖宗若是有半點差池,全都給朕做成人彘!”

  這陣仗教人心驚,阿九定定神,顫聲喊了個老祖宗,側目看皇帝,眼圈兒霎時便紅了,福身道:“皇父,老祖宗她怎麼樣了?”說著就開始抽泣,拿手巾揩著鼻子痛聲道:“前些天還是好人一個,怎麼說病就病了呢……”

  正說著,裡間一位醫正出來回話,跪伏在地上瑟瑟道:“回大家,老祖宗症候蹊蹺,臣等辨別多時,只怕不是害了急症,而是……”

  吞吞吐吐最讓人心焦,皇帝狠狠一腳揣在那醫正的肩頭上,厲聲道:“是什麼?但凡有一個字不盡不實,朕即刻下旨誅你九族!”

  那太醫被踢得跌坐在地上,連忙又爬起來跪好,顫顫巍巍道:“大家,老祖宗今日用了些什麼,能否將吃食茶果全都呈上來,臣要逐一檢驗……”

  話說到這份兒上,便是傻子也能聽出弦外之音了。皇帝勃然大怒,揚手將桌上的茶盅砸得粉碎,怒不可遏道:“將慈寧宮中一切能入口的東西都給朕拿過來,老祖宗是朕的母后,敢對太后下毒,反了不成!”

  ☆、54|4.13肚家

  皇帝龍顏大怒,慈寧宮上下早嚇傻了。無人敢怠慢,秦嬤嬤欠了身子道聲是,跌跌撞撞去外間張羅。然而去而復返只在眨眼之間,不消片刻她便又回來了,身後還領著一眾手捧托案的宮人,上頭的盛放各色的糕點同茶果,琳琅滿目。

  這手腳麻利的,簡直就像預演了多次。阿九垂著眸子微微擰眉,眼風睨向立在身旁的鈺淺,卻見那丫頭的面色也不比自己好看多少,兩手對叉在一起絞衣擺,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麼,眸光看過來,將好同她四目相對。兩副玲瓏心腸,不必多言也能心照不宣,兩人眼神上一番往來,很快便又錯了開去。

  侍立的內監奉上了銀針,殿中諸人紛紛打眼看,只見曲太醫神色凝重地掖起袖子,將銀針依次探入每樣糕點中去。心口緊到了嗓子眼兒,眾人連大氣也不敢出,屏息凝神,目光死死望著針尖,起起復落落,從始至終都沒有什麼變化。

  裡間醫正們還在忙碌,曲太醫詫異地睜大眼,慌張道:“怎麼會……銀針並未變色,這是怎麼回事?”

  殿中譁然,阿九的眉頭卻越皺越緊,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一來二回地消磨了這麼久,皇帝的耐心早被耗光了,拍著桌子罵道:“知道太后是中毒,卻連是怎麼中毒的都查不出!慈寧宮巴掌大的地方,毒憑空而來,大白天的活見鬼了麼?一幫子庸醫誤國誤民,朕養著你們有什麼用!”

  話里話外殺機畢露,曲正心頭惶惶的,彎了雙膝跪下去,口裡連呼死罪,腦門兒磕地磕得震天響,帶著哭腔道:“沒能伺候好老祖宗,微臣罪該萬死,只懇請大家恩准臣查明毒從何來,待救醒了太后再殺微臣也不遲!大家開恩、開恩哪!”

  人在氣頭上都會放狠話,太醫院上下統共數十人,天子氣歸氣,真要下旨將一幫子太醫都殺了還是不現實。高程熹其實是個怪異的皇帝,沒有治國平天下的雄才偉略,卻向來以“仁明之君”自居,工於書畫,醉心風月。

  這樣的人註定不是稱職的帝王,反倒適合當個文人。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