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池中的人聽見了響動卻並不回頭,只冷聲道:“掌印真是膽大包天。”

  ☆、34|4.13|

  趙宣對揖雙手,琵琶袖下露出一截白如瓷玉的手腕,佛頭塔與墜角叮噹相撞,發出陣清脆的聲響,垂首掩眸,沉聲道:“奴才給公主請安。”

  請安?這話倒說得好聽,沒見過誰直衝沖闖進浴堂里來請安的。

  阿九面上勾起個冷笑,微微側頭朝後看。他隱在迷濛的白霧中,頎長的身形略略下傾,入目的是一副濃長的睫,高挺的鼻骨在眼窩處有些微的起伏,線條和緩而流暢,一筆帶不盡風流。

  她面上神色一滯,在那一瞬間只覺這副眉眼熟悉得觸目驚心,隱約同記憶中的某張臉重合在了一處。眼中的驚詫同疑惑相交織,阿九又驚又疑,好半晌才稍稍平復心緒,別過頭,唇角勾起一絲漠然的笑,涼聲道:“這大晚上的,趙公公不好好在掌印值房歇著,反倒領著一眾廠衛擅闖我碎華軒,這樣目無本宮,可思量過後果?”

  “奴才無意冒犯殿下,只是宮中有刺客潛入,奴才公務在身,照例搜查,還望殿下海涵。”他直起身來看她,清漠的眼在裊裊白霧中顯得有些迷離,像盪染在清水中的兩點洇墨,緩緩道:“奴才全是為殿下安危著想。”

  阿九目光微側,不著痕跡掃一眼某處,旋即又收回視線,面上擺出副大為不悅的神態,冷著一張臉下逐客令,道:“那本宮就明明白白告訴公公,我從未見過什麼刺客,這白玉池藏沒藏人一目了然,公公看也看了搜也搜了,請回吧。”

  趙宣挑眉,眸光一轉望向那被重重帷帳掩映的浴池內間,眼角浮起一絲笑意,淡淡道:“殿下真的從未見過來路不明的人?”

  分明眉梢帶笑,眼底卻是一望無際的冰霜,像兩道凌厲的劍,即使是平靜的注視也教人毛骨悚然。阿九一陣驚惶,這人的目光像能穿透千層銅牆,直刺入人心底去。然而她面上仍舊強硬而鎮定,波瀾不驚道:“公公這話是什麼意思?覺得本宮說謊麼?”

  他一哂,如玉的指尖徐徐摩挲腕上的念珠,定定望著她,並不說話,只是步子微動徐徐朝浴池走了過來。

  阿九沒料到他會走近,面色一變,下意識將身子往水中沉,只露出一顆腦袋。再沒有比眼下這境況更令人尷尬的了,她在沐浴,渾身上下不著寸縷,萬幸水池中鋪滿了玫瑰花瓣,這才不至讓他從頭到腳一覽無遺。

  她心頭有些慌亂,在水中朝後退了退,警惕地瞪他,道:“公公想做什麼?”

  然而趙宣腳下步子一頓在池沿上停了下來,他垂著眸子,以一種居高臨下的角度俯視她,肩上的流雲披風微微拂動。

  阿九被他看得心頭髮虛,心道這人可真怪,看著她一句話也不說,怎麼,比誰眼睛更大麼?她皺緊了眉頭,等了半天還不見他開口,便道:“公公還不走麼?”

  是時他移開了同她對望的眼,伸手拾起她落在地上的浴袍往前一抬,目光落在絹白的衣角,眼也不抬慢條斯理道:“殿下身上受了傷?”

  阿九眸光一閃,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卻見浴袍的下擺一角赫然凝著猩紅的一點,艷如妖花,鮮紅得刺痛人眼。仿佛是一記悶錘重重砸在印堂上,敲得人頭昏目眩,她一張小臉在剎那間蒼白如紙--血跡,一定是方才同老四說話時不慎沾上的。她大感懊惱,一個不慎被他拿了罪證,這可怎麼辦?

  她心頭焦急,絞盡腦汁思量對策,忽然靈光一閃,因咬緊了牙關拿指甲狠狠從手臂上劃了過去,尖銳的痛楚席捲而來,水中赤色縈染,如洇開絲絲縷縷紅線。額角泌出涔涔的冷汗,然而她面上仍舊淡漠而平靜,將手臂從水中舉起來,冷眼覷他:“這是修剪花枝時讓剪子給劃的,公公還有什麼想問的?”

  他挑眉哦一聲,尾音處上揚,目光輕描淡寫從她臂上的傷口處掠過去,最終望向帷帳後頭。夜風從窗扉外吹進來,重重簾幔在風中肆意飛舞。他寒聲道:“事關殿下安危,奴才不敢大意,還是搜查仔細為好。”說完腳下一動,直直便要朝那方過去。

  阿九大驚失色,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其它,從水中一躍而起,隨手扯下樑上的帷幔裹身便朝趙宣擲出數枚毒針。他抬手揮袖,不費吹灰之力避開她的偷襲,毒針釘入背後的樑柱,入木寸許。

  她眯了眯眸子,劈手作刀直直朝他的後頸砍去,趙宣微側身閃過,足尖點地退開丈遠,面具上方的一雙眼睛陰寒徹骨,漠然看她,道:“奴才說過了,一切都為殿下安危著想,還望殿下別再一意阻撓。”

  “本宮也說過,”她斜眼覷他,學著他的口吻道:“這裡沒有第三個人。”

  他凜眸,眼底隱現幾分殺機,左手從腰間的司禮監牙牌上輕輕拂過。顯然,阿九注意到了他的動作,不由朝後退了兩步。大內行走的高手不配刀,往往在腰間纏軟劍,看這情形,他想對她動武?

  她自問武功不弱,這人卻能輕而易舉躲過她的毒針,不容小覷。正思量著,那人卻忽然對掖了雙手朝她深深作一揖,她微愣,又聽見面具後頭傳來的聲音極壓抑,低低道:“奴才再說一次,懇請殿下讓奴才搜查白玉池。”

  阿九唇角挑起個淡漠的笑,帶著幾分嘲弄的意味:“若是我不肯呢?”

  他略沉默,未幾又低垂了頭,雙手托高淡淡道:“那……還望殿下恕奴才無禮了。”

  話音方落,密集的毒針便如散花一般從前方投擲而來,她動作極快,招招狠毒至極,皆意在取人性命。趙宣挑起半邊眉毛,微凜目,一把鉗住她纖細的皓腕微微使力,聲音冰涼:“奴才無意冒犯殿下。”

  腕上的骨頭參差作響,似乎下一瞬便要被他生生捏個粉碎,阿九惡狠狠地瞪著他,呵道:“公公好大的威風,喚我一句殿下卻全拿我的話不當回事,我早便說過了刺客不在我宮中,你眼中還有我這個帝姬麼?”說著稍頓,眼風掃過去,趁著說話的當口兒一把將他腰間的軟劍奪了揮砍過去。

  趙宣的眸子半眯起,鉗制她手腕的五指鬆開,身子朝後略傾險險避過,側目看去,她手持利劍立在窗前,一頭如墨的青絲在夜風中肆意翻飛。身上的輕紗半濕半干,嚴絲密fèng地貼合著她曼妙玲瓏的曲線。

  發上的水珠順著面頰滾落,滑過纖細的脖頸與精緻的鎖骨,沒入胸前若隱若現的溝壑中,再沒了蹤跡。

  他目光驀地一黯,瞥一眼她手中的軟劍,下頷略抬,緩緩道:“殿下想殺我?”

  “我不想殺誰。”她抿抿唇,眸子定定看著他的眼睛,“只是刺客確實不在碎華軒,公公只要即刻離去,本宮既往不咎,權當今晚什麼都發生過,不會對皇父母妃提起半句。”

  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能聽出話外之音。她是欣和帝姬,父親是當今天子,母親是寵冠後宮的良妃,今日這個掌印這樣肆無忌憚闖入她宮中,只要她一句話告到皇帝那兒,保管叫他吃不了兜著走。她這是在威脅他,希望他見好就收,不要得寸進尺。

  趙宣何等人物,怎麼會聽不出她話里話外的意思,只是阿九的如意算盤到底落了空,因為他只是淡淡道:“奴才只是秉公辦事。”

  好,好!這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和她作對到底了麼!她冷笑一聲,火上心頭,手中的軟劍朝他狠狠刺了過去,然而令她始料未及的,不過晃眼之間,那頭的趙宣卻已經沒了蹤影。

  阿九大驚,好端端的一個人,還能憑空消失麼!她惶惑,握著軟劍立在原地東張西望,忽然感到後頸處一涼,似乎有冰涼的呼吸拂過,她面色慘白一片,下一瞬便被人從後頭握緊了腰肢。

  盈盈一把纖腰,柔弱無骨,她身上的幽香一絲一縷鑽入鼻息,似能惑亂心神。他合上眸子微俯身,獸首面具抵上她光裸的左肩,冰冷的觸感凍得她一個顫慄。

  他的聲音沙啞得有些低沉,從背後傳來,曖昧得旖旎:“殿下好香。”

  握劍的手腕被他攥在掌心,微微一個使力,痛得阿九皺緊眉頭,軟劍從手中滑落,哐當一聲落在地上。她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登時羞憤難當,發狠地掙起來:“趙宣!你竟敢對我如此無禮,不想活了麼!若被大家知道,定將你千刀萬剮!放開我!”

  他一哂,單手鉗住她將人摟得更緊,眸光瞥過從窗口處一躍而出的黑影,貼著她的耳垂徐徐道:“殿下千方百計地拖延,眼下她能趁機逃走,不是正合您的心意麼?”

  阿九渾身一僵,“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明白。”

  “殿下不是個會說謊的人,自以為瞞天過海,其實誰也騙不過。”他的指尖冷如冰霜,沿著她的頸項往下撫過鎖骨,來回輾轉,如描摹奇珍異寶,低聲道:“殿下最好別叫得太大聲,你這副模樣,叫人看見可有損皇家天威。”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