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可憐見的,今兒算是把什麼臉都給丟盡了!她狠狠咬牙,口裡咕噥了幾句淮南的方話來罵元成,兩手理衣衫,動作也顯得粗暴蠻橫。

  身後的燭火沒由來的晃動,像是平地起了一陣風,阿九一愣,渾身的寒毛根根倒豎起來,猛然抬頭看銅鏡,裡頭卻已經多了一個人。

  燭光跳躍,陰影里徐徐走出一個人。他有極高的身形,影子投在落地罩上,被拉得長而飄渺。長發披散如墨如綢,襯著素白的常服,神色倨傲,冰肌玉骨。

  心口像是被無形的手緊緊攥住,阿九喉頭都在發顫,抿了抿唇旋過身來。他慢悠悠踱到了燭台前,氣息吹拂間撥弄了脆弱的燭芯,一手掖袖,一手捻著什麼在火上炙烤,姿態從容而優雅,纖白的指尖在燭火中幾近透明。

  阿九半眯了眼睛定定去看,認出那是一根細細的銀針。

  謝景臣微側目,視線落在她身上,語氣寡淡:“還沒醒?”

  寥寥數字,冷冽的聲線在混亂的思緒中穿雲破霧,令阿九的魂魄瞬間歸位。她匆匆別過眼不再盯著他瞧,屈膝朝他福了福,言語間甚是恭敬,道:“大人回來了。”

  他一哂,收回目光專注地去看指尖的銀針,慢條斯理地來回翻轉,再一開口,好整以暇的意態:“到底是模樣最好的,只一眼便教元成皇子難忘。殿下在我跟前兒絮叨了半天,讓我將你送給他帶進宮裡去,飛上枝頭,這機會千載難逢,不知你意下如何?”

  謝景臣語意莫名,這話真假也參半,聽得阿九渾身發冷。不經意間一抬眼,將好對上那道陰冷的視線,驚得她心頭一憷。他心思難測,不像真心實意來詢問她,倒像是模稜兩可的試探,恐怕正等著她落圈兒里吧!

  她沒有猶豫,不假思索便道:“奴婢出身卑微,承蒙不起皇子的錯愛,奴婢對大人忠心耿耿,更從未想過要飛上枝頭。”

  忠心耿耿麼?其實飛上枝頭也不晚了,只是方式有些不同而已。他半邊嘴角挑起個笑,琵琶袖一收,攥著銀針朝她走近幾步,指尖挑起她的下頷,目光從精巧的鎖骨上移開,直勾勾地望向脖頸上的指印,復又鬆開手,淡淡道:“取我的藥來,在象牙櫃裡。”

  阿九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一遭,難道又受傷了?她覺得奇怪,卻也沒有深思,應聲是便將東西拿了過來,突然道:“大人哪兒傷了麼?”可說完就後悔了,暗道自己果然是酒還沒醒乾淨,嫌命長了,居然會打聽他的事。

  “給你的。”他斜眼乜過去,說完見她一臉的目瞪口呆,又皺了皺眉,“過幾日你便有新差事,脖子上的指印這麼丑,留給誰看。”

  握著藥瓶子的掌心幾乎沁出汗水來,阿九還是愣愣的,話也聽得雲裡霧裡。新差事?這倒是怪哉,什麼差事還能和她脖子上的扯上關係?她不解,奈何向來沒有發問的習慣,更何況對方還是謝景臣,因只好應個是,不聲不響地悶著。

  阿九半晌不開腔,他卻兀自走到軟榻上坐下來,一手握銀針一手托著個硃砂奩,抬眸朝她掃一眼,纖細柔弱的身條杵在燭色里,有些木訥又有些可憐,面上的神色有些微妙,不知在想些什麼。

  謝景臣面無表情,極緩慢地轉動手中的硃砂奩,淡淡道:“脫了外衫過來。”

  那口吻無悲無喜,仿佛再自然不過,她聽後卻詫異地抬頭看過去,一臉的震驚。他在榻上端坐著,瞳孔里映入幾點燭光,眼梢微揚,看她的目光很沉靜,甚至有幾分幽深。

  十指在廣袖底下收攏,極用力,用力到能聽見骨節錯動的咯吱聲。阿九面上一陣青紅一陣白,心頭感到有些難堪又有些無奈,未有依言上前,立在那兒沒有動。

  他一貫有大把的耐心拿來消磨,見狀也不催促,只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不知過了多久,阿九終於深吸一口氣做了決定,抬起雙手解衣帶,面上隨意而淡漠,指尖卻在輕微地發抖。

  這個時令的衣物輕薄,廣袖的短襖衫一除,大片肌理便無遮無掩地暴露出來。她身形纖細,藕節子似的胳膊光潔無瑕,肩頭圓潤如玉,昏黃的火光在她身上鍍起一層淡淡的金色,兜衣是艷麗的猩紅,妖艷惑人。

  他眸光幽暗,她渾身上下如受鋒芒,雙手交疊著搓了搓小臂。

  這會兒的滋味真是難以言喻,簡直必死還難受,然而她沒有反抗的餘地,只能硬著頭皮走過去,在謝景臣面前站定,垂著頭一眼也不敢看他,只是沉聲道,“大人有什麼吩咐。”

  謝景臣一笑,眸子掃過床榻,示意她躺下來。阿九敢怒不敢言,發狠地咬了咬唇,躺上去,眸子定定地等著床帳頂上繡著的富貴牡丹,渾身繃得僵直。

  他俯身欺來,清冽的幽香層層逼近,黑緞般的髮絲垂落,輕輕掃過光裸的肩胛。她呼吸一滯,死死瞪著一處目不斜視,唯聞胸腔裡頭雷鼓陣陣,咬緊了牙關,雙手將身下的錦被抓扯得皺皺巴巴。

  冰涼的指尖滑過左肩,激得她一個顫慄。他細膩地感受她在他掌下的顫抖,唇畔徐徐渲出一個寡淡的笑容,柔聲曼語貼著耳畔,仿佛靡靡之音:“你累了,乖乖睡一覺。”

  香味愈發地濃烈,阿九隻感到一陣頭暈目眩,漸漸的,碧清的一雙眸子開始失神,緊繃著的身子也跟著一分分放鬆,不多時,她緩緩合上了眸子,呼吸漸漸均勻起來。

  謝景臣的神色淡然,他是最專心致志的畫師,尖銳的針頭刺入阿九無瑕的肌理,像描繪一幅洛神圖。霎時間,嫣紅的血珠滲出來,晶瑩璀璨,如綻放在雪地里的紅蓮。他微微低頭,薄唇印上那妖艷的赤色,淡淡的腥甜從舌尖蔓延開。

  針刺,點硃砂,不多時,一枚耀眼奪目的硃砂痣便印上了那白璧無瑕的左肩。

  謝景臣收起銀針,垂眸俯視榻上的女人。阿九仍舊睡得沉,由於迷失了心智,整個過程她毫無所覺,甚至連半分要轉醒的徵兆都沒有。

  再過不久,這丫頭便會擁有一個全新的身份,高高在上,尊貴而榮華。

  指尖撫過她的頰,溫暖滑膩,同他的冰涼對比鮮明。仿佛鬼使神差的,他緩緩低下頭,吻上了她的唇。

  一陣夜風忽地吹進來,燭火熄滅,她在一片黑暗之中徐徐睜開了眼。

  ☆、第24章 .13|

  春轉夏的時節,三更時分開始落點,沒有春雨的細潤,也沒有夏雨的氣勢磅礴,這場雨斷斷續續,從天上灑豆子似的下下來,沒個痛快。就這麼稀里嘩啦地落了整宿,整座紫禁城像是泡在了雨水裡,長街甬道上的宮人皆披蓑衣,來去間行色匆匆。

  腳步聲從西長街的那頭傳將過來,皂靴落地,飛濺起幾滴水花。邊兒上撐傘的是少監鄭寶德,身後跟著的是幾個內侍,走前最前頭的人著曳撒戴描金帽,冶艷的丹鳳眼,往下的半張臉上覆獸首面具,猙獰可怖。

  遠遠從宮道的那頭疾步行來一人,穿直身,到了跟前兒恭恭敬敬行個禮,寶德拿眼風一覷,見是東廠的千戶曹心平,又聞他揖手說:“督主。”

  那人道個嗯,聲音從面具後頭傳出來,有些尖細,又有些壓抑的悶,沉聲道:“什麼事?”

  聞言,曹千戶的面色微變,遲疑了一陣兒方艱澀道:“督主,屬下們護送帝姬入京,昨兒夜裡到的京都,撩開車帘子一看,帝姬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落氣兒了,看模樣像是中毒……”說著稍停,俯首道:“屬下失職,罪該萬死。”

  趙宣那頭一陣沉吟,良久方嘆出一口氣,搖頭道:“咱家聽說謝相府上也有一個帝姬,咱們這個和人家那個究竟孰真孰假,誰說得清呢。罷了,相爺出手,你們招架不住也是人之常情,”說著拿巾櫛揩了把眼角,纖細的小指揚起,羊脂玉扳指流光四溢,隨意地拂手道:“起來吧,凡事還得由著萬歲爺定奪。相爺攬權多年,手底下能人異士無數,還有錦衣衛替他賣命,咱們東廠目下根基不穩,衝撞不得那尊佛。”

  曹心平應個是,這才直起身在他跟前兒站定,試探道:“依督主的意思,帝姬的死就這麼算了?”

  “不然呢,還能如何?去聖上跟前兒參謝相一本麼?”趙宣語調妖嬈,斜眼看曹千戶,嘆道:“無憑無據的,讓咱家拿什麼去說事兒。再者說,護駕不力的罪名誰擔得起呢,觸怒龍顏,千戶有幾顆腦袋砍?”

  曹心平諾諾應是,躬身揖手:“督主教訓的是。”

  他笑起來,慢悠悠往前走邊道:“千戶還年輕,要學的東西還多得很,萬歲爺設東廠是為了替謝相分憂的,咱們這會兒可不好喧賓奪主,懂了麼?”

  曹千戶心頭有些納罕,這倒是奇了怪了。前兒還聽督主說要同謝相爭個高下,怎麼這麼快這心思就變了呢,著實匪夷所思。他忖了忖也沒個頭緒,只好拱手道:“屬下明白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