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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陪你等。”
“不需要。”
聞藍像是受驚,表情不太自然:“好,我先過去了。”
時間不等人,賓客們都開始四處張望。
林雋站在原地,淡去臉上的微笑,眼望前方的熱鬧,海風吹過臉頰,空氣里濕鹹的味道,
藏著些不安。
時間一分一秒走過,五點過去十分。
五月天,天依然亮著,美麗的訂婚儀式現場,只等待著一個人。
來,或不來。
這是一個選擇題,也是他給她最後的機會。
林鑒非打了幾個電話,匆忙跑來,急道:“來了,就在化妝室。”
林雋愣了下,快步走向預先安排好的別墅,直奔二樓。
站定在白色的房門之外,讓林鑒非等在外面,他抬手敲了敲門。
一會,門背後傳來溫絨清澈的聲音:“請進。”
他的手放在門把上,慢慢按下去。
鏡子裡的女生短髮被乖巧地理順,耳鬢處點綴著一枚鑽石髮夾,身上是純潔的白裙,身後薄紗垂地,身前優雅短裙,沒有過多的修飾,像一株寂靜百合,綻放著幽香。
他站在門口,有些失神。
溫絨站在鏡子前,慢慢抬起頭,四目相對。
為了這一瞬間,她付出了所有的勇氣。
他一如既往的英俊,而氣勢更甚平日,臉上帶著似是而非的微笑,笑紋很淺,眼角涼薄,目光是深不見底的暗沉。
和那一晚的瘋狂截然不同,他又恢復這派紳士儒雅的風度,可她的腦海里卻揮之不去他望著她,野獸般令人恐怖的眼神。
相視許久,林雋悠悠道:“你還是來了。”
溫絨撩起裙擺,回過身:“你以為我會哭天搶地的報警嗎?別傻了,那只不過是……”她頓了頓,“一夜情。”
他勾起唇角,曖昧道:“沒想到我的絨絨喜歡□,真是美好的一夜,不是嗎?”
“被禽獸咬了一口罷了。”
他沒料到她會主動提起那晚的事,而她此時的平靜讓他微微蹙眉。
但他不知道,她此時很想逃離他面前。
溫絨走到梳妝檯前,拿起鑽石耳環,手指有點抖,戴了好兩次沒戴進。
身後他的氣息忽然貼近,一隻手握住她的,她當下本能地甩開,連連後退,驚魂未定。
“只是被咬了一口罷了。”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既然來了,就要陪我把這場戲做足。”
他堅持和她訂婚,無非就是為了保護顏面吧。
溫絨好不容易重新鎮定,抬眼看他:“你說,如果我不來就要追討溫家是嗎?”
“沒錯。不過你現在來了,一切都好解決。”
“不。”溫絨清楚道,“我要你追討溫家。”
林雋有些意外:“你要溫家破產?”
“是。我給你一場完美的訂婚儀式,你收回所有給溫家的救濟。”
“奇了。”林雋摸了摸下巴,慢慢道:“可你覺得你現在有資格跟我談條件嗎?”
“如果你不想今天臉上無光,我無所謂。我今天可沒吃迷藥,有的是力氣。”
“威脅我?”
“不敢。”
她跟他斗,是沒有勝算的,她心知肚明,所以她不是來跟他斗的,她是來跟他講事實的。
“在訂婚儀式開始之前,我有幾件事要跟你說。”
林雋好整以暇聽她說。
“我父親確實跟我提過要我注意你的事,我也知道林岩有打壓你的意思,但我沒有聽他的,不管你信不信,這違背我做人的原則,我不懂這些商業上的東西,也沒興趣插一腳。”
“你說你給過我很多次機會,恕我愚鈍,我實在不知道你以前是在試探我,因為我完全沒注意,我以為我們在很正常的交往,我沒你想得那麼複雜。”
“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很精明的人,但連我這麼一個不夠聰明的人都懂得郵箱是可以被盜用的道理,不知道你為什麼不懂。我不常用郵箱,但有人一直通過我的郵箱和我父親聯繫,我不太會黑客那一手,但如果找人追蹤一下 IP的話,應該不難發現蛛絲馬跡。”
“我妹妹你見識過,她跟我關係不好,她喜歡付蘇,我以前也喜歡,我不否認這一點,但那是以前的事,過去的事,我們都無法抹去。最近我知道她在幾年前做了一些見不得人的手腳,我找付蘇只是為了不想他和我一樣被蒙在鼓裡。”
“林雋,其實沒人能傷害我,不管是溫雪,聞藍,還是付蘇,能傷到我的人,只有你,你懂嗎?你不懂。”
溫絨把她想了幾天的話一口氣說了出來,她的聲音不高不低,她的眉眼平平淡淡,她望著他,用從未有過的尖銳語氣說,林雋,你不懂。
然後,林雋終於變了臉色,剛才那副自以為是又不以為然的表情頓時擦白。
溫絨扭過頭,望著外頭依舊放亮的天空,她的臉迎著最後的陽光,竟是說不出的美麗:“走吧,儀式要開始了。”
44、044 …
段如碧曾開玩笑說她是個涼薄的人,別看她好像老受到溫雪欺負,但實際上她不太會受到傷害,因為不在意,所以不受傷。
可是,林雋不一樣,他只需要一句話一個動作就能把她的眼淚逼下來。
溫絨走到門口,又想起什麼,回過身找出紙和筆:“口說無憑,還是寫下來吧。”
紙上寫得很簡單:本人甲方負責配合乙方把訂婚進行到底,乙方依照甲方之意,不對溫家伸出援助之手。甲方,溫絨,乙方,空白。
溫絨把紙推到林雋面前,指著空白處說:“簽了吧。”
林雋沒看紙,而是看著她,桃花眼中的琉璃色一塊塊凝結:“你剛才是什麼意思?”
溫絨低著頭,看不清神色:“沒什麼,別讓客人等了,給。”
她把筆遞到他面前。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往自己這邊拉,然而她反手一轉,大力掙脫,手腕立馬紅出一片。
溫絨皺起眉,連退三步,跟他保持安全距離:“你簽不簽,不簽我馬上走。”
敲門聲響起,林鑒非在門外說:“客人問什麼時候開始?”
林雋的視線沒有從溫絨身上離開過,他抓過筆,糙糙地在紙上籤下大名。
“一會你要給我解釋清楚。”
溫絨把協議收進手袋,沒理他,打開門,對林鑒非說:“可以了。”
按照流程,司儀會在前面說一大堆開場廢話,但因為不是結婚儀式,所以不用什麼婚禮進行曲,女方也不用挽著父親的手走紅毯,只要兩個人挽手走上主台,互換訂婚戒指就可以了。
主台在遊輪上,溫絨調整了下情緒,在如碧家的時候練習了很多遍,微笑,一定要微笑。
前面,雙方家長都已站好位置,溫家二老畢恭畢敬地立著,另一邊,林雋的父母臉色不怎麼好看,只有林子豪紅撲撲的包子臉笑眯眯的。林鑒非做了上前的手勢。
林雋架起手臂:“走吧。”
溫絨吸了口氣,把手輕輕搭上去。
場內立刻響起掌聲。
那個終點似乎很遙遠,她每走一步,腳下的沙就燙上一分,身旁的人的臂膀並不是安定的港灣,反成了她的暴雨中心帶。
哪個少女不思春,即使是溫小絨,也有理想中的愛情。
她還沒試過跟喜歡的人手拉手,躲在六角亭一起去看流星雨;也沒試過跟喜歡的人相擁在大雪裡,壞心眼地把冰涼的手放進他的衣領;她沒試過跟喜歡的人窩在家裡暖暖的沙發看鬼片,尖叫著掐他的胳膊;她也沒試過跟喜歡的人敲詐,愛我就請我吃哈根達斯;她沒試過跟喜歡的人撒嬌,要他半夜去幫她買護翼天使……
她更沒跟喜歡的人說過,我願意嫁給你。
她什麼都沒試過,從年少起就痴痴的戀愛已經退出她的生命。海風把她的紗裙吹得飄逸,斜陽餘留的光芒企圖溫暖她的身心。可是,她說那只是被咬了一口,那豈止是被咬了一口,那簡直是在吞噬她的心臟。
真正走在這條路上,她才發覺,她比自己想得還要傷心。
溫絨登上遊輪,望著眼前的人,他們好像都在笑,耳邊是司儀的滔滔不絕,好像念外星文。
“溫小姐,溫小姐?”
溫絨回過神,才發現眼前擺著兩枚戒指。
林雋選的戒指逃不出華麗的調性,他已經執起一枚,向她伸出手。她低著頭,臉頰被海風吹得發紅,眼睛似乎也跟著有點泛紅,女孩子的稚氣和女人的沉冷同時融合在她身上。
“你知道嗎,”她小小聲說,“我做這個夢做了很久,可你不是夢裡的人,你是打碎夢的人。”
她朝他笑了笑,嘲弄之意浮於眼底,然後,把手放於他手中。
林雋定著微笑,眼底翻騰著各種情緒,但這個時候,他什麼都不能說,唯有把戒指戴在她的手上。
她的手很瘦,十指修長,而且,嬌弱。
這雙手在那晚狠狠抓著他的肩膀,劃出幾道血痕。
溫絨不知林雋在發什麼愣,她的動作很快,抓過他的手,套上戒指,大功告成。
只是訂婚罷了,走個形式而已。
雙方父母也湊上台,台下的人可能覺得這一幕很溫馨吧,但溫絨覺得挺假的,兩家家長在這個場合第一次見面,還真有點尷尬。
司儀在那邊要求林雋說兩句,林雋一手接過話筒,一手牽著溫絨,溫絨無視掉這樣的接觸。
“很感謝今天到場的來賓,其實很多年前,不少朋友問我為什麼還不結婚,我說我還在等,然後,今天我等到了。雖然今天只是訂婚,但希望我結婚的時候,各位還能為我們送上祝福。”
底下是一片笑聲,溫絨偏過頭看他,林雋笑得很入戲,融入了喜悅的眉梢令他看起來很年輕——他是天生的表演家。
司儀很盡職地走程序:“溫絨小姐想要說些什麼嗎?”
她其實無話可說,然而,話筒已經交到她手中,林雋的目光立即追到,溫絨看著底下一張張或是期待,或是考量的臉龐,她思量了下,拿起話筒說:“今天的菜單林雋選了一個月才定下,大家不要浪費了,請享用吧。”
全場靜默三秒,司儀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說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