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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渾渾噩噩之間,似乎醒了幾次,又似乎睡去幾次,卻始終無法睡熟。等到天剛剛亮起來,我們就同時起床,輕手輕腳地準備起來了。要去祭拜的東西全由邊邊準備,我沒有過問過,只是幫女兒穿衣服的時候,心思不像平日那麼集中,總是會飄忽到沒有邊際的地方,一呆又是好一會,搞得小傢伙嘴巴撅得老高,非常不滿我這個老爸把他的衣服弄得歪七扭八。邊邊走進來看了我們一眼,搖搖頭說:“你自找的,應該讓他自己學著穿衣服了,小孩子不能這麼寵著的。”

  “我哪有寵,要說寵,跟凌光比起來,那是沒得比。”

  說起凌光,簡直讓人不敢相信,這麼一個冷若冰霜,淡若無風的男人如今會變得如此細緻溫柔。第一次看到他抱著兒子出現的時候,我差點不敢認他。他的兒子就像是個小皇帝似的目不斜視,屁點大的小鬼頭竟敢拿那雙極似他老爸,但更似他老媽的漂亮眼睛斜斜地掃視了我一下,然後扭過頭靠在老爸肩上睡覺去了。我呆滯的表情換來凌光的一通嘲笑,我憤憤地說:“你怎麼教的兒子。這麼沒有禮貌,跟你以前一個德性。”

  凌光不以為然地聳聳肩,很是袒護兒子地說:“他心情不好。”

  “小毛頭還心情。”

  我伸出手想要掐掐那個小鬼肉嘟嘟的臉,卻在中途被凌光擋下了:“別動他。若曜他上飛機前還在練琴,上了飛機後折騰了半天卻睡不著,現在正鬱悶呢。”

  我無奈地撇撇嘴,不屑地看著他那張很是驕傲的臉。不就是一個兒子嘛,我也能生。只不過,那時候我才剛娶到瓊際邊,所以實屬不甘心的美好幻想。當然,當疏影拉著一個粉面玉琢,漂亮得跟小天使一樣的小女孩從機場走出來的時候,我才了解到凌光這小子驕傲的原因。一生就是一雙,他夠狠。

  今天外頭的風有點大,我們一家子趕到的時候,雖不算最晚,但也非最早,遠遠的就能看見疏影彎著腰,很認真地擦拭著墓碑,清冷的陽光照在她身上,暈出一抹白色的光圈,惹得她那身白色的衣服像是會發光似的,安寧純淨,美好如初。時間就好象在她身上停下了腳步,她還是以前那個她。

  只是,我們都知道,誰都不會是當初的那個自己了。

  更不用說疏影了,作為袁未滿而活的那幾年,她的世界被徹底顛覆,換了一個身份,換了一個名字,然後,就連性格都隨之變得不似以往那般多愁善感,一點點小事都要皺老半天眉擔心個沒完,而是帶著雷厲風行的派頭,一點都不含糊,性子慡快,嘴皮子伶俐,在媒介里儼然是一個說話帶份量的人物,就連笑起來也不似以往那般容易害羞,純淨中儘是嫵媚。

  說不上這樣的變化是好還是壞,我只知道,如果能讓她忘掉傷痛,快樂的活著,那便是最好的。

  那個傍晚,是我在事發七年後第一次遇到她。因為太過偶然,倉促間太過衝擊。我不能去想,不能去思考,我擔心我一停下來猶豫,她就會在下一個拐角消失不見。我在堵得水泄不通的主幹道上扔下車子,不顧後面的人如何叫囂,一個勁地向那個身影跑去,頭腦發漲,一點都不知道在做什麼,僅是憑著直覺,抓住她的手。

  “疏影,真的是你!”我喘著粗氣,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她,精緻的妝容,長而密的捲髮顯得她白玉似的臉越發小巧,她似乎剛沐浴出來,身上散發著甜甜的清香,一身隨意的打扮更顯清雅不凡。只是她的臉上那抹笑容在看到我的時候變成了一瞬間的驚恐和陌生。她看著我的眼神里充滿探究,只是一會後,她便笑開:“是啊,很久不見。”

  我覺得血液直衝腦門,心跳得快要衝破胸膛。上帝啊,我在日本苦苦尋覓了那麼久,一個個城市翻查過來,可是,最終卻讓我在這兒找到她。我激動得無法言語,盯著她微笑的臉龐一時間千頭萬緒。

  就當我高興得不能自己的時候,她接下來的話卻讓我如墜冰窖:“你很想聽到這句話吧?可是,我要讓你失望了,我不是遙疏影。”她扭了扭胳膊想要掙脫我的手,清秀的眉微微皺起。

  我那時的表情一定很搞笑,愣頭愣腦地笑得傻兮兮的,忽然又被驚得目瞪口呆,我憋了半天,執拗地拉著她的手,依舊笑著,但有些急切地對她說:“你騙我的吧。疏影,我是岳野啊。你不認識我了?”

  她似乎很無奈,然後也不掙扎了,回頭四處看了看,然後指著街邊的一家茶室說:“我們進去說,行嗎?”

  我跟著她走進那家不大的茶室,她很淡定地點了一杯雲南普洱茶,隨口問我要喝什麼,我只顧著盯著她,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她見我沒反應,便讓服務員給我上了一杯西湖龍井。

  這時候,我真的開始疑惑了,心裡最初那份堅定開始產生了細微的動搖,她真的是疏影嗎?她那份從容和平和,臉上掛著不失禮貌卻帶著距離的微笑,不是我記憶中那個被逗幾句就會臉紅的女孩子所擁有的。但是,平常人被人認錯了後會有她這般反應嗎,帶著那個冒冒失失的陌生人坐在街邊的茶室喝茶?

  我一直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反倒是她在品了一口茶後,先對我解釋道:“其實,你不是第一個認錯的人,我有過好兩次這樣的經驗了。”她沖我笑笑,眉眼間滿是無可奈何,“只不過,你更激動一些。”

  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有成熟女人的風情,卻不失小女孩的可愛,她坐在我對面直視著我,沒有一點心虛逃避的樣子,右手修長白皙的手指一直繞著長長的捲髮打著彎。我不解,她剛才笑起來的那份可愛,再次讓我相信,她就是遙疏影。可是,為什麼,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她說她不是她?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不解,停下手中的動作,托著腮似乎有些苦惱地望向窗外說:“怎麼說呢?這件事,我也苦惱很久了。遙疏影到底是誰?我跟她真的有這麼像嗎?”她回過視線,“你敢肯定我是她嗎?”

  我大驚,隨後似乎想到了一個不可思議卻只有這個不可思議的解釋才能吻合她現在這種狀況。而對於她這個奇怪的提問,我猶豫了下,終是很用力地點了點頭,然後認真地看著陷入沉思的她。

  面前白色的陶瓷杯里,淡綠色的龍井茶逐漸冷卻,裊裊的熱氣不見影蹤。我一動不動地等待著她的回答。終於,似乎在經過了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後,她舒展了眉,只是臉色不如先前好了,她抿了抿唇,看著我的眼神有些戒備,我不知道在那短短的幾分鐘內她想到了什麼,所以,我以最嚴肅的表情對她說:“不用擔心,你說吧。”

  “好,”她的手握成了拳,一雙美目閃著不能名狀的光芒,“我是一個喪失了記憶的人,一直以來以袁未滿的身份生活著。只是,現在看來,情況似乎比我的要複雜一些。”

  失憶?真的是失憶,我有些無法接受這個狀況,兜兜轉轉,尋尋覓覓了半天,竟然是這個狀況,實在太戲劇了。

  “我一直想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也許遙疏影在某個地方,也許,”她停頓了一下,波光瀲灩的眸子緊緊地盯著我,“我就是她。”

  我呆住。

  隨即,她又笑開,叫我不用那麼大反應。可是我又怎麼能不反應過激,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事情發生的太快,突然找到她,突然被告知她失憶了,她到底以什麼樣的身份生活到現在!

  她讓我不要急,自己又喝了口茶,臉上淡淡地說:“今天我們的談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在我摸清楚之前,我們只是陌生人。你也不要查什麼了,該查什麼,我心裡清楚。”

  她的語氣讓人不容有異,我低頭捧著那杯涼茶,緩緩地點了點頭。

  自那之後,我還是暗中查探了一番。結果令我非常憤怒,一直呆在她身邊的竟然是凌若塵,那麼她的身份,我完全可以確定了。只是,她到底是如何失憶的,到底凌若塵用了什麼方法讓她成為他的戀人,光到底知不知道她,一切都百思不得其解。

  雖然我相信她就是遙疏影,但是,不論面對誰,即使是光,我都不曾提起這些。

  因為,這是我對她的承諾。

  NO.92 岳野番外(二)

  當我和邊邊來到墓地時,老遠就已經看見凌光和疏影的身影了。我把車停好,手裡捧著鮮花和祭奠用的物品和邊邊一起朝他們走去。

  疏影此時正很認真地彎著腰不停地擦拭著墓碑,面色平靜而認真,這麼冷的天她的額上卻已泌出細細的汗珠。今天天氣晴好,陽光正當頭,她一身白衣,一如既往的純淨,長發被她隨意地盤成一個漂亮的髮髻,鬢角的髮絲微微隨風飄揚,歲月在她身上緩緩流過,讓她變得越發成熟美麗。凌光則站在一側專注地看著妻子忙上忙下,他一手抱著星塵,一手拉著若曜,眉宇間還是那種有些冷漠的淡然,只是看著妻子的眼睛含著掩不住的愛意和包容。這樣一個被神化的男子,如今依舊風度翩翩,英俊不凡,那身沉穩和安逸,卻是經歷了時光的磨礪才擁有的。他站在那裡本來就夠惹眼的了,加上一雙漂亮得讓人流口水的兒女,邊上墓碑前也來上墳的家屬時不時那眼睛瞟他。

  我看著眼前這完美的一對,有瞬間的迷失,除非我去澳洲看他們,不然,一年只有這個時候才能見著他們。這個時候,我好像一下子不知道身在何處,思緒翻飛,看到大家都有了自己平和美滿的生活,有種無法言明的情緒盤桓在胸口,真希望這樣子的日子就這麼一直過下去。好在身邊有人拉住了我的手,給了我一個溫柔的笑容,讓我找回了自己。我也有一個自己幸福的家。

  我走到他們面前,疏影剛好清理完畢,墓碑被她擦拭得光可鑑人,我笑著說:“你們來得真早。”

  疏影真的很專心於剛才的打掃,聽見我的聲音似乎愣了一下,片刻才反應過來連忙拿出笑臉:“你們也很早啊,阿岳、邊邊,”疏影彎下腰伸出手揉了揉我女兒小洽的臉道,“還有小洽,新年快樂啊。”

  我看了看女兒,她軲轆轆轉著大眼睛盯著疏影看了會,然後很有禮貌地甜甜叫了聲阿姨好。我心下很是滿意,我的女兒真是乖。凌光拉著一對可愛惹眼得不得了的雙胞胎上前來淺淺一笑:“昨晚又通宵了吧,今天真是辛苦了。”

  我那眼神瞟他一眼,然後把大束的白jú放到墓碑前,一邊無奈地說:“公司里事情那麼多,誰叫有人不肯替我分擔,害我每天都睡眠不足。”自從凌家的子女都宣誓不肯繼承家業後,凌霄雲不知怎的找上了我,那時我正跟邊邊交往,已經論及婚嫁了,一開始我很果斷地拒絕了,之後又一直回絕了好兩次,直到邊邊找我,光也找我談之後,我才想,其實只不過是一份工作,和邊邊是夫妻,和凌光是兄弟,反覆思量過後,我終於成為了這場被世人矚目的繼承事件的最終終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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