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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疏影的一顆心在這個瞬間再一次迷失了方向。不忍和難過充滿了她的胸腔。他母親對星曜的種種,他和她的種種,他對星曜的種種,她和星曜的種種,糾纏不清,黏著在一起不肯分離。

  背負的包袱越來越沉重,卻說不清是誰的過錯多一些。

  疏影慢慢朝他走去,每一步都混雜了太多紛擾的情感。

  “誰在那兒?”

  她沒有刻意放輕腳步,所以他立刻發現了有人向他走來,他警惕地站直了身子,俊秀的面容卻透著緊張和決絕,他的全身都好像處在備戰狀態,他低啞而冰冷的嗓音讓疏影想起最初時他對她冷漠的情形。

  “我。”

  再次站在他的面前細看他的臉,感覺上一次這麼看他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而看到他對她微笑的日子,又是哪一天呢?

  疏影看到凌光整個人為之一震,臉上頃刻間露出震驚的表情,再從震驚轉為驚喜,而由驚喜又變成悲傷。

  只在短短的幾秒鐘,卻讓她感受到了他內心千變萬化的大起大落。

  凌光稍稍向前走了幾步,他們兩個的距離靠得更近了,他身上熟悉的熏衣糙香味芬芳了周身的空氣。但這些都讓她更想哭。

  就像他生日那天,他抱她的那種不確定感。現在,她再次感覺到了他擁抱她的惶恐和不安,還有化不去的憂傷著的高興。

  他的聲音有著孩子氣的任性和索求。

  “疏影,和好吧。你說的暫時分開,太長了。”

  NO.44 絕情

  呼之欲出的眼淚被疏影硬是忍了下來,仰起頭,讓它們全都流回去,再酸脹也不能流出一滴來。

  凌光的聲音也不復平靜:“我找不到你,但我每天都在努力,我想告訴你我不在乎了,真的,你告訴我的那些,我可以全當沒有聽見。那天是我不好,我不應該那么小心眼。你走後,我從沒這麼厭惡自己是個瞎子。因為看不見,所以我什麼都做不了。你昨晚掛了我的電話,疏影你還在生氣嗎?”

  微風過處,吹來鹹鹹的味道。他第一次向人低下驕傲的頭顱,放下高高在上的架子,逼著自己把那些他以前一直不恥說出口的話全部向她傾訴。只因為他心裡很清楚,他要的是什麼,想要挽回什麼,錯過了會後悔什麼。

  以前,他不懂,他不屑,他自尊心太強。但是見到那個人之後,他驚覺如果他不肯彎下腰,那麼她就會是他生命中的斷了線的風箏,不再回來。

  疏影克制住自己,讓最後一絲理性保持頭腦的清醒。她伸出手想要推開凌光,無奈他抱得太緊,讓她根本無法動彈。

  “你見過他了,或者說,跟他正面接觸過了,對吧。”

  疏影說話的口氣淡漠得就像是陌生人一般,那最後一絲的顫抖都被她隱藏了起來。她的話像一把剪子,剪斷了這短暫的平靜。

  凌光的背脊瞬間僵硬,抱著她的力道一下子鬆了下來。疏影趁機使了勁,狠狠把他推開。

  凌光一臉愕然,無神的雙眼像極了枯井,欲哭無淚。

  “那麼,你應該很清楚他沒有死,他回來了。”疏影閉上眼睛,不去看凌光蒼白的臉,繼續那些殘忍的話,“星曜哥回來了,一切已經成為定局了。”

  “什麼是定局?”凌光越發激動起來,“為什麼要這麼說?你跟我說過的,你喜歡他,但是,這樣的喜歡更接近於親情。難道這些是騙我的?如果不是,那麼有什麼不可以改變的?如果是怕我家裡反對……”

  “夠了。”疏影大喝一聲,阻止了凌光下面的話,“你以為事情就這麼簡單嗎?我先問你,你叫星曜哥什麼?齷齪的私生子?那你知不知道他是你哥?他不是你爸爸結婚後生下來的野種,被你嫌棄的哥哥因為你母親沒有了家,因為你,失去了光明,失去了右手,差點失去了生命。你還要我說什麼,還要我怎麼做?我能怎麼做,你教我啊!”

  凌光面如死灰,豆大的汗珠從臉側滑落,他清瘦的身子好像一觸即倒,就像這秋日裡的落葉,脆弱得無法抓住母親的手。

  疏影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她只是想勸他回家的,為什麼卻情不自禁地說出這樣的話?明知道自己說了傷他最深的話,做了最殘忍的事,明知道自己這麼做會帶來多少無法挽回的後果。但是,她沒有辦法,世上有太多無奈的人,而她覺得自己是那個最無奈的人。

  一切都要遵守遊戲規則,人總要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

  凌光遲鈍地理解她所說的話,茫然地搖著頭,沒有血色的嘴唇卻快被他咬出血來。他低低地沉吟,一遍一遍:“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疏影把臉別到一邊,大口地呼氣,喉里的腥味讓她噁心得反胃。

  “所以,我們就這樣吧。也許真的是有緣無分,作為我個人,我只想說聲對不起,這件事多因我而起,我對不起你。”

  “疏影……”

  凌光虛弱的聲音只開了個頭,就在這時,讓疏影恨得牙痒痒的聲音緩緩響起在他們身後:“光,你這次過火了,你爸爸很生氣呢。”

  疏影連忙轉身,果然,雍榮華貴的凌夫人風華依舊,無瑕的臉上掛著美麗卻虛假的笑容,年輕的時候是一張怎樣楚楚動人、我見猶憐的臉,疏影很容易就能想像出來。

  最毒婦人心。

  “哦,遙小姐,不對,疏影,算起來,我們也算是一家人了。”凌夫人親切地看著疏影。

  誰跟你是一家人。

  疏影冷冷地看著她,眼裡滿是鄙夷:“還是叫我遙小姐比較順耳。”

  凌夫人面色不改地說道:“當然可以,遙小姐。我現在要帶我兒子走,所以,遙小姐能不能將他放行呢?”

  “他是你兒子,又不是我兒子,我有什麼能耐不讓他走?”

  “那就好。光,跟我回去。”

  “我不會回去的。”凌光重新顯示出他那慣有的冷傲,面無表情地跟他的母親說著話。

  “這次可由不得你了。”

  凌夫人朝身邊的兩個彪形大漢使了個眼色,那兩個人快步走到凌光身邊一邊一個架住他的胳膊硬是要把他帶走。

  “你們在幹什麼?”疏影不由地驚呼,她不敢相信有人會用這種手段對付自己的兒子。

  “遙小姐,請不要干涉我們的家務事 。”凌夫人把那“家務事”強調得特別重。

  “放開我,我還有話要說,放開我,你們不要命了是不是,竟敢對我這樣。”凌光在那拼命地掙扎,白皙的臉頰憋得紅紅的。

  “打暈他。”凌夫人冷聲道。

  “什麼?”疏影還沒來得及反駁,凌光就突然昏了過去。然後,被小心地帶到不遠處的車子上。

  “你還是人嗎?他是你兒子!”

  “如果我不這麼做,他的胃病就要犯了。”凌夫人正色道,“沒看到他出了很多汗嗎?這段時間他不肯吃飯,硬是把自己弄出了胃病,現在已經早過了吃藥的時間了。”

  疏影驚呆,可那句為什麼卻說不出口。

  “遙小姐,我有話想要跟你說。我們換個地方談談吧。”

  想起上次不歡而散的談話,想起星曜哥,還有剛才的畫面,休想讓疏影和這個女人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說話:“可我沒什麼話要跟你說。”

  凌夫人笑著抬頭往樓上看了看,若有所思地說道:“不知若塵現在在幹嘛呢?”

  茶室,茶香味飄滿了整個小包間。

  清香沉澱了人心,卻撫平不了傷口。

  疏影冷靜地坐在凌夫人的對面,一言不發地看著她擺弄著那些茶具。

  “發生了這樣的事,我只能說,我也很遺憾。”

  是啊,遺憾當初沒能趕盡殺絕。

  疏影很想這麼狠狠地來一句,但是,理智讓她把那種膨脹的情緒壓了下來。拿起茶杯,疏影喝了一大口。

  “喝茶是要品的。”凌夫人慢慢拿起杯子,先很享受地聞了聞,再輕輕對著水面吹了吹,最後小小地抿了一口。

  “請您不要做虛功夫了。”

  “真是直慡的性子,和我上次看到你時一樣。”

  凌夫人專注地又品嘗了一口,疏影耐著性子看著她做足前戲。這樣的場景就好像是敵對的雙方在開戰前為了擾亂對方的心智,故意拖延時間進行心理戰術。

  “我希望你能讓我兒子接受復明手術。”

  凌夫人放下杯子,第一次露出了認真嚴肅的表情,華貴的臉上頓升威嚴。

  “我?”疏影好笑地反問。

  凌夫人點頭道:“是的,你。光的眼睛不是不能治,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只是他不想治而已。”

  心驟然一緊,疏影不答覆,只是不解地看著眼前這個不知道葫蘆里賣的什麼藥的女人。

  “一開始,他的情況並不穩定,所以我們也不敢冒然行事。但是,當病情好轉了之後,這個孩子不知怎麼了,就是不肯接受治療。”

  “為什麼?”疏影禁不住問道。

  “誰都不知道。你也應該知道我兒子,他心高氣傲,一時間很難接受自己變得殘缺不全。而且容易認死理,死活都不肯手術。我猜,他是受了太大打擊了。”凌夫人說到這兒竟也不自主地神傷起來。

  “既然這樣,現在應該也沒辦法讓他手術。”。

  “不,現在他已經有欲望要恢復手術了。只是,還沒下定決心。當一個人多年來習慣了一種生活模式,讓他突然改變,不是件容易事。”凌夫人握著茶杯的手轉了轉,繼續說道,“只要你再推他一把,他就能跨過那道坎了。”

  我從沒這麼厭惡自己是個瞎子。

  他的話不經意地闖入了她的腦中。

  “我很感謝若塵回家。他的回歸,讓光有了新的人生態度,刺激他變強,首先,就是要讓自己復明。所以,遙小姐,我希望你能幫助他。”

  “幫他?夫人的話真有意思,老天爺是公平的,這不是他應得的嗎?”疏影故意冷笑一聲,再次說出那種狠話。

  “遙小姐,你不會絕情到如此吧?就算不看在你們往日的情誼的份上,那看在他是若塵弟弟的份上,你朋友,你同學的份上,希望你能伸出援手。”凌夫人眉頭微皺,但面子上還是一如既往地沉靜。

  “夫人這句話更有意思了,想當初不知是誰要想方設法否定這份情誼。還是現在的你害怕了?星曜哥回去了,作為長子的他應該擁有第一繼承權吧?而且,是個健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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