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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剛才的話不已經證明了嗎?是的,我快被逼瘋了,每天這樣的生活讓我害怕極了。但是,我最害怕的是你的懷疑。光,我沒那麼勇敢,我不像你想像中那麼堅強,星曜哥給了我最快樂的童年,最溫馨的親情,這麼活生生的人突然離開走了,他走的時候我連睜開眼睛看世界的力氣都沒有了,要我去一次次重複他死了他死了,我受不了。我和他之間非常純潔,比冬天的初雪還要純潔。我不允許任何人把他說得不堪。”疏影的嗓子似有針穿般發疼,疼得她有一瞬間甚至感到絕望,她已經完全不奢望凌光能夠理解她這種複雜的感情,低垂著腦袋,無力地掙扎,沒有人理會,眼眶因為失眠而變得越來越乾澀,疏影憤恨這樣軟弱的自己,“算了,你說得對,大家都沒錯,都是我的錯。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但是,我真的沒有勇氣。”

  疏影頓了頓,似乎在尋找活命的氧氣。

  “因為,我太在乎你了。”她的聲音像是灰姑娘里午夜十二點的鐘聲,迴蕩在空氣中,由近及遠,飄飄蕩蕩,不重不輕的口氣,既不顯得敷衍做作,又不顯得矯情虛偽。

  洗手間裡的燈光把小半個客廳照得通亮,辱白的燈光斜著把兩個人的身影拉長,這遠不如讓身體完全隱沒於黑暗中,這樣就可以不讓自己露出一絲一毫的脆弱。

  “你喜歡他嗎?”許久,像是過了幾個世紀那般漫長,凌光試了許多次,終於讓自己把這個問題說完整。

  疏影一愣,多少個夜晚,她也問過自己這個問題,她慢慢向後退了幾步,好像已經試煉過幾百遍似的,平靜地回答:“我不想欺騙你。我喜歡他,但是,這樣的喜歡更接近於親情。而你,不是他的替代品。”

  “疏影……”凌光的氣勢弱了下來。

  “你先聽我說。”疏影打斷了凌光的話頭,她悲傷地笑著,猶如六角的雪花,晶瑩美麗卻落地即化,融入土中,就似重來沒有出現過,“我們分開一段時間吧。我現在腦子很亂,你肯定也很生氣,無法原諒我,這我能理解。分開一段時間,對大家都好,我們可以好好冷靜下來。”

  她很累,他也很累。

  她不知道自己拿什麼面對他。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面對她。

  她的東西其實並不多,離開時收拾行李的速度也很快。

  凌光像是被符了咒,靜靜地站在那兒,他已經站了很久了,但是連腿都沒有彎一下。聽著疏影收拾著東西,聽著疏影拖著行李出來,聽著疏影把門打開。

  “我走了。”離別在即,疏影的眼睛又開始酸得發脹,她的聲音因為壓抑而變了聲調,“我很抱歉,但是我還是想說,是你讓我第一次有勇氣去給星曜哥掃墓。光,再見。”

  關門的剎那,分隔了兩顆前一天還緊緊依偎的心。

  NO.37 沉靜於今昔

  林星曜生辰那天,疏影隻身去了他的墓上。

  第二次去,心情卻比第一次沉重得多。

  手中捧著不是白色的jú花,而是大束的粉色百合,花朵皎潔無疵、晶瑩雅致、清香宜人,擺在墓前,一掃墓地的清冷和灰暗。

  也許是錯覺,站在這兒,即使是炎炎夏日仿佛也比其他地方來得陰涼。

  墓前有一棵粗壯的松柏,枝幹和枝葉影影綽綽,陽光透過每一個空隙,撒下它金色的光輝。而墓碑上的那張照片便因此奇異地變得靈動起來,少年乾淨的笑容都充滿了陽光的味道,好似比上次來時看到的要陽光許多,像是真的擁有生命一般。

  疏影什麼話都沒說,認真打掃了一番後,隨意地在墓碑旁坐下。

  這個時間段不太有人來墓地掃墓,十幾米範圍內是看不到人的。地面上蒸發上來的高溫難免燙人,但是疏影連挪動一下的意思都沒有。一隻手擱在左腿的膝蓋上,一隻手撐在地上,感受著地面的熱量通過那隻手傳到身體裡,再變成另一種形式釋放出來。

  郊區遠方的天空淨藍得讓人無限嚮往,那裡恐怕有著一個純淨的國度——天堂。傳說中沒有醜陋與黑暗,唯有美好與潔白的世界。天使漫天飛翔,扇動著聖潔光芒的羽翼,以浮雲做背景。

  好人往生後都會被引導去那裡,那麼他也會在那裡。

  只是,他永遠不會知道他的妹妹現在正在為這麼多擾心的事折磨著。她不會抱怨,不會推卸責任,她不會任性地認為這是他的錯。他沒錯,錯的是她自己。因為,她知道他會希望她幸福,她知道如果他在就絕對不會讓她受這些傷害,她知道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包容自己也是最懂自己的人。但也就是因為這些,讓她對他的依賴感太強,從小到大都是如此,直到這種依賴被抽離了,她便變得無所適從,像是迷了路的孩子,逐漸變得不像原來的自己了。只是,當她以為重新找到那條小路時,路上忽然布滿荊棘。

  把事實說出口其實並沒有她想像中那麼難,至少現在她覺得輕鬆了不少,心也能安靜下來。只是,那樣的夢魘卻還是隔三差五地糾纏著她。

  “哥,”疏影靜靜地目視遠方,一個上午她就這麼默默地坐著,看樹枝搖擺,看麻雀爭食,一直到了下午她才用輕微的聲音緩緩述說,與其說是述說,不如說更像是自言自語,“我最近總在想,要是你沒死,事情是不是會變得不一樣了。”

  “要是,當初我跟著你走,事情會不會也不一樣了。”

  “要是,沒有遇到凌光,事情是不是也不一樣了。”

  “我知道,說這種話很懦弱,也很傻,別擔心,我只是說說,不必當真。”

  疏影眨了眨乾澀的眼睛,腿腳發麻得厲害,好不容易才慢慢從地上站起來,然後像是來時那樣,直立於目前,愣愣地看了照片一會,深深鞠躬,卻沒有留下一句話轉身離開。

  在離墓碑偏遠的地方,一個黑色修長的身影一直站在樹蔭下,幾乎在疏影來時起便已經站在那兒。那人打著太陽傘,戴著墨鏡,但是依舊可以感受到他的目光沒有片刻離開林星曜的墓,或者說是疏影。直到疏影離開,他才邁開步子,坐進一直在旁等候的轎車裡。

  “少爺……”

  “回去吧。”

  最後一瞥那座建滿墓碑的山坡,他緩緩關上車窗。

  離開後,疏影一個人乘車來到位於市中心的音樂大廳。那兒正在舉辦全國小提琴大賽。前幾天岳野告訴她凌光已經進了複賽,比賽就在今天下午。他能進複賽她一點都不覺得奇怪,他要是沒進她倒是會覺得驚訝。就算岳野不通知她,她也會知道,因為這兩天的媒體已經開始關注凌光的存在,他特殊的身份,以及特別的才能。

  裡面的人很多,疏影只站在最後一排,遠遠地看著。

  凌光的號比較靠後,她耐心等待。不知道她的離開會給凌光帶來多少影響,他賦予音樂的感情是否會有所減少?但是很快,疏影便打消了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怎麼可能還會站在這個地方繼續比賽?

  就像是回到了好幾年前,她也是安靜地在台下等待,等待她期待中的人快點登台演奏,技壓群芳。那時候的她更加年少輕狂,登台的不是她,但她卻可以驕傲得不可一世,根本不把別人放在眼裡,趾高氣昂地說:“我哥出馬,你們全部沒戲。”

  而現在,心智上早沒了那種孩子般蠢蠢欲動,像是一杯綠茶,茶水在上,茶葉在下。

  但是,期待的心情還是保有的,那是另一個人給予的希望。

  “你還是來了。”

  疏影眼看著台上有一名選手湊完,他的表現中規中矩,挑不出什麼毛病,但無法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是塊朴玉,但卻沒有雕刻精良。她知道岳野站在她身邊有好一會了,但卻沒有過來跟她說話,和她一樣,看著比賽的進行,他沉默了些時候,方才開口。

  “我沒說不來。”疏影平淡地答道,眼神沉靜似海。

  “你還在生氣對嗎?到最後,還是我把事情說了出來。”岳野苦笑著看向她的側臉,“但是,我真的無法再忍下去了。”

  “我知道,早死早超生。我還得謝謝你,要靠我自己說出來的話,可能還是八百年以後的事了。”疏影笑容一閃,又恢復了平靜。

  “但是,我卻沒選好時機。凌家出的事,已經讓他們全家一直平靜的表面被打破,每個人都神經緊張,絲毫不亞於當初光他失明的時候。”岳野和疏影之間相差了有兩米,兩個人的對話像是電影裡的接頭畫面,都面視前方,說話時唇形很小,而且兩人說話的間隔很長,遠遠看去說不出的怪異。

  “你見過他哥哥了?”

  “沒,好像他家裡也就他媽媽和爸爸見過,其他人還沒看到過。光也是。這些天他的心情很糟糕。”岳野略有所指地說道。

  疏影看到主持人開始報下一位出場選手的序號。

  凌光要出來了。

  “光要出場了。”

  “我走了。”疏影突然說道。

  “什麼?你不看他演奏嗎?”岳野迅速轉過頭看著疏影,不可思議地問道,“你等了那麼長時間。”

  “不了,我也就是等這一刻,等到了就好。他會表現得很好的。”她微微笑著,看著他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來到台中央。第一次看到他穿著如此正式,全身上下都精心打理過,透出他獨有的清澈氣質,白色燕尾服和他的人很相配,無須多餘的點綴,就已經光芒四she,瞬間吸引全場的注目,凝聚所有的關注。

  閃耀的人,怎樣都會發光。

  “我能告訴他你來了嗎?”見疏影要走了,岳野急急地上前一步問道。

  “不用。”

  疏影把這兩個字留在音樂廳里,人已經來到了門外。

  裡面,凌光拉起了第一個音符。岳野嘆了口氣,疏影不知道,其實凌光的狀態並不好,他倔強著努力只因為要超越一個人。

  在音樂大廳的外圍繞著走了幾圈,數著地面上的格子,就好像以前,她也會在這兒繞著圈子不厭其煩地走著,一邊還數格子打發無聊的時間。

  這兒曾經讓她覺得很熟悉,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熟悉感也像香水味逐漸揮發。

  她低頭專注地數著,沒有看見迎面而來的人。可想而知,兩個人重重地撞到了一起。

  “疏影?”

  一個頭髮花白,中間有些禿頂的老先生剛想教育教育這個年輕人好好走路,可當看清她的臉時,話到嘴邊立馬轉了個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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