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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疏影這兩天都沒睡好,現在睡得特別安穩,翻了個身,只感到床墊好軟,柔柔的被子帶著點熏衣糙的味道,真的好舒服。疏影禁不住往被子裡面窩了窩。

  等等。

  香味?她的被子上怎麼會有熏衣糙的味道?疏影驚呆,倏然睜開了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她的腦袋瞬間清醒,立刻從床上做了起來。空調的風呼呼地吹著,黃色的指示燈分外醒目。朝周圍仔細辨認,床的正對面立著很高的兩個音響,右邊有一排沙發,左邊是一排衣櫃,似乎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家具。

  自己的呼吸清晰可聞,疏影爬下那張大得有些過分的床,低頭一看,還好自己的衣服還穿在身上。她摸索著跑到門口,小心翼翼地打開門,光著腳,側著身子走了出去。客廳里也沒有燈光。疏影儘量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扶著牆走著,然後她發現隔壁的房間門是半開著。

  疏影輕手輕腳地推開門,門慢慢打開,不用全開,只又開了三分之一,疏影便一眼看到靜坐在陽台上的凌光。

  純白的窗簾隨風輕擺,他披著一身清冷的月光,飄飄灑灑,薄如青煙,冷輝下骨骼清痩的身影似乎都模糊了,周身得輪廓像幻著光,慢慢消散。他茫然地睜著眼,安靜得讓人察覺不出他的呼吸,微抬的下顎,劃出孤單的曲線。

  “光。”

  疏影壓在喉嚨里的聲音聽上去怪異極了。

  凌光像是被驚著了,稍稍側過頭,薄唇緩緩發出單薄的聲音:“醒了?”

  “嗯。”

  疏影始終不敢大聲,站在原地不動,心情比下午平靜了許多,但還是起伏不定。凌光低著頭,半響又說道:“過來。”

  她走到他面前,在一張小凳子上坐下,再抬起頭向他看去。

  凌光面色如常,冷冷清清,不帶笑,冰雕玉琢的臉看去格外美好。氣氛安靜,他似乎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疏影清了清嗓子試著開口說道:“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柔柔的嗓音,語氣極為懇切。

  凌光把握著的手鬆開,搭在扶手上,說:“是我媽不對在先。”

  “其實,你母親沒對我怎麼樣。”

  “她讓你離開我對嗎?”他說這話的時候肯定的意味更濃。

  疏影不語,當是默認。

  “那麼,你會嗎?”

  凌光緩緩揚起側臉,清遠的鼻樑映出優美的弧度,面色清幽似水。

  疏影有些奇怪地看著他平靜的臉龐,說:“我不會。”就算家裡人反對,小夢不支持,凌光的母親阻止,夏楓的威脅,她依舊不要屈服。

  凌光順著聲音把臉轉向疏影,淡淡一笑,卻依舊清冷:“記住你說過的話。”

  疏影不安地用左手撥弄著右手手指,思量了一會,深吸幾口氣,視線從凌光的臉頰晃到凌光身後的欄杆,定睛看了會,終於提起一口氣說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說。”

  “如果有人對你隱瞞了什麼,你會怎樣?”疏影緊張地看著凌光。

  凌光把身體稍稍往後靠了靠,收起笑臉說:“如果很嚴重的話,絕不原諒。”

  “那不是很嚴重呢?”

  “至少關係不會如從前了。”

  疏影僵在那兒半天吱不出一聲。

  凌光平靜地回問道:“你有什麼瞞著我嗎?”

  “絕不原諒”,多麼可怕的四個字。疏影剛上來的勇氣無疑被狠狠抽打了一番,所有的氣焰被冷水澆了個透。是的,這句話後,她懦弱,她害怕,她不敢不計後果地和盤托出。一想到他給她的不再是微笑,而是如最初的冰冷,這種狀況她都不敢深想。

  怎麼辦?

  她壓下所有的不安,擠出一個笑容說:“怎麼會。”

  凌光神色依然,只是默了聲,他正對著疏影,疏影有種被他盯視的錯覺,雖然她知道他其實看不見自己。過了會,凌光才問道:“為什麼這麼問?”

  “我在想,如果以後,萬一,假設我做錯了什麼,你生氣了,我該怎麼辦?”疏影有點怯怯地說,但還是盡力放鬆自己的語調。

  “最好的辦法當然是不要出現這樣的情況。如果萬一發生了……”凌光修長的手指不明意味地拂上下唇,指甲被修剪得非常乾淨,他停頓片刻反問道,“你想怎樣呢?”

  “那就給我一張‘免死金牌’,不管怎樣都要聽我的解釋。可以嗎?”

  疏影沒有發覺自己已經離開凳子,走到凌光跟前了,他今天的表情太過平淡,疏影無法感受到他的情緒。

  “可以。”凌光伸出左手,疏影會意把右手放上,他舒展著眉說:“不過,到時候,你一定要竭盡所能讓我原諒你。”

  他今天給疏影一種孤高清冷得彷若潔白的寒梅之感,只是說這句話的時候,水波蕩漾,青柳拂面,他的臉上夾著絲絲淺笑,不再清冷,他又說道:“睡了一覺精神好點了沒?”

  “當然,好多了。現在讓我再去睡,我怕是要睡不著了。對了,你很喜歡熏衣糙的味道嗎?”只因他加了溫的笑容,氣氛就全然改變。

  “一般。”

  “那你的被子上怎麼會有熏衣糙的香味?”話題變得輕鬆了起來,疏影低頭打量凌光的手,他的指腹有層薄繭,那是因為練習小提琴的緣故,可摸上去卻並不扎手。

  “可以安神,我睡眠不太好。”

  疏影猛然想到現在已是凌晨了,忙道:“已經這麼晚了,你趕快去睡啊。”

  “不急,”他拉住她的手,說,“我還不困。”

  疏影搬來凳子做到他邊上,然後問:“那我們做什麼?”

  “你想想。”

  疏影托著下巴,腦子稍稍轉了轉,想到了:“不如我們玩問答的遊戲啊。說起來,除了小提琴和不喜甜食,我還不知道你其他嗜好呢。”

  “好。”

  “那我先問。”疏影考慮了一下說,“你喜歡什麼花?”

  “玫瑰。”

  “真的嗎?”

  “嗯,上次送你的不就是紫色玫瑰?”

  疏影記起那捧美麗得惹眼的紫色玫瑰,心裡一暖,說:“換你問。”

  “你喜歡吃什麼?”

  “拉麵。你喜歡什麼動物?”

  “牧羊犬。你不喜歡什麼動物?”

  “爬蟲。你喜歡什麼運動?”

  “游泳。你討厭什麼味道?”

  “煙味。你喜歡什麼類型的音樂?”

  “都喜歡。酸甜苦辣你最喜歡哪種?最討厭那種?”

  “喜歡辣。討厭苦。你最喜歡什麼顏色?”

  “金色。”

  “金色?”疏影有些奇怪,從不見凌光身上有任何金色的東西啊。

  “陽光的顏色。”凌光低聲道。

  疏影啞然,手指收了收,目光看向他漆黑的眸子:“對不起。”

  “沒什麼。”凌光的臉上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好像失明這件事是上輩子的事,不足掛齒,“起初我會想,與其讓我感受過光明之後再失去它,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後來我發現其實在黑暗中生活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你可以看清很多以前看不清的東西,比如人心。”

  疏影靜靜地聽著,他第一次向她說起關於自己眼睛的事情,沒有悲傷,沒有哀愁,冷冷的面龐,淡淡的神色,就連回憶都似乎不帶份量:“車禍,差不多五年了,習慣了。”

  “光……”

  “我算是幸運的了,有人還在那車禍中喪了命。”

  “不要再說了。”疏影傾身用手抵住凌光的嘴唇,不讓他再說出半個字,他可以用冰冷的語調莫不在乎地敘述,但她無法繼續保持沉默地聽下去,“不要說了。”

  凌光沒有動,他無光的眼睛近在咫尺。疏影禁不住把放在他唇上的手輕輕撫上他的眼,從左眼到右眼,從右眼再到左眼,循環反覆,一遍遍,極其溫柔,卻忍不住顫抖。

  疏影的臉上又變得濕潤開,透明的淚珠像極了斷了線的水晶珠,一顆一顆,滴落在凌光的臉上,潤進他的嘴裡,鹹鹹的。

  她的聲音又不爭氣地開始無法保持平穩:“其實,我最喜歡的是你的眼睛。你知道嗎,我第一次看到他們的時候覺得他們像冰河裡的流星,還像北極的星空,更像太陽。”

  “沒關係,以後你就是我的眼睛。”星空下,他用自己都想不到的溫柔口吻地對她說。

  不說還好,一說疏影的眼淚更殺不住車了,核桃眼越來越腫,淚珠像是逐漸被穿起來的水晶鏈子,不斷地滴落。

  抽泣中,疏影好像聽到凌光淡淡的聲音:“疏影,我們一起住吧。”

  NO.35 惡夢

  和凌光同住的感覺其實沒什麼特別。

  可能是為了讓自己更堅定,亦或是強迫自己不要總是胡思亂想,雖然疏影不知道凌光為什麼突然提出這個建議,但她還是答應了。

  這件事和父母的交代異常簡單,暑假不回家了,呆在學校打工。疏影不清楚父母會怎麼想,但是她一點不想回去聽他們對這件事的糾纏不休。

  同住一個屋檐下,疏影一開始還會擔心不方便,但住了一段時間便發現並不用緊張。凌光堅持讓疏影睡他的房間,自己在隔壁的書房又擺了張床,兩個人相安無事地生活著。凌光的生活非常有規律,早上不會賴床,以前他都是由岳野帶早飯給他,或是岳野接他去學校的餐廳吃飯,不過現在疏影肩負起了這個重任。吃過早飯後,凌光就會開始練琴,他已經準備參加小提琴大賽,所以開始加緊練習。而這時疏影便會出門打工,中午的時候回來帶飯給他,順便休息一會,下午再出去,而光便繼續一個人練琴。為了聯繫方便,凌光特意買了一隻手機給疏影,這樣有事的話隨時都可以找到人。一天之中,兩個人接觸最多的便是晚上。多數時間凌光會把一天練習過的曲目為疏影演奏一遍,有時候會出去散步,四處逛逛,有時候會坐在陽台,吹吹晚風。

  總體來說,這樣的日子簡直可以用“無憂無慮”來形容,日子簡單卻很溫馨,疏影差點就忘卻了那些饒人的煩惱和心裡怯懦的感覺。風平浪靜,安詳太平的日子似乎過得太過順心。一開始,疏影覺得這樣的日子很好,自己的心也可以慢慢舒緩下來,但是久而久之,她對這樣的狀態感到了一點點的恐慌,總感到一切都太過順利了,好像順利得有些讓人匪夷所思。這種感覺漸漸加重的是在疏影發現凌光有些不對勁……疏影發現凌光的話越來越少,他有時候甚至會顯得很沒有精神,淡漠的臉上說不上冰冷,但也沒有什麼笑容。這段時間,他會經常不在家,每次也就告訴她他出去有事,呆在家裡的時候除了練琴,很多時候會發呆。疏影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是她隱隱覺得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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