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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坐!”我說:“有什麼指教。”我儘量坦然,方夫人不惜降尊纖貴,我太小家子器也不好。

  方夫人果然是大人物,很直接的就說了,“我是東美的母親,可能你還不知道,明年三月,英彥的祖母過八十大壽時,東美和英彥就要結婚了。”

  結婚,他們結不結婚,我有知道的必要嗎?不論他們是不是才子佳人、指腹為婚,還是方家的錢比祖家多些,都大可不必來告訴我吧!

  “你很美。”方夫人打量了我一眼,真心地說:“英彥眼光很好。”

  這麼赤裸裸地,我被她打量得全身發麻。

  在她心目中,我只是個平凡的小職員,怎可與她家公主相提並論。

  方夫人深懂談話的藝術,她技巧的詢問著我家裡的事。

  方夫人太高貴,否則她會大大方方教我滾。

  她走後,我打好辭職信,遞了上去,總經理批了“不准”,還被叫上去訓了一頓,我又要秘書打一份。

  到了下星期一,風向突然改了,他不但沒有揚言加薪、升遷,還一百八十度的大改變,迅速批了辭呈。

  我領到批文,趕緊收拾,祖英彥這時"砰”地一聲闖了進來,聲勢之大,把秘書嚇了一大跳,我暗暗叫苦,要她先出去。

  又來了!我嘆氣。惹得方夫人親自上門訪問,我已經夠鬧笑話,他卻還要追著來給我加上一筆,我無可奈何地抬起頭,四年來頭一回好好打量他。

  祖英彥在別人面前,是出了名的冷靜、酷,他在美國的分公司傳出來的口碑,回台灣後,公司大案子他全有參與,但今天,他竟在方氏的一個小主管面前還了原形,露了本來面目。

  “你是故意的!故意的!”他氣急敗壞。

  原來是來找我吵架的,那就不奉陪了。

  我不再想理會他,把耳朵、眼睛全關起來。

  他還不死心,又說了一堆。

  我只好請他出去,還不夠倒霉嗎?未婚夫妻輪番上門來找我殺刀,我哪有那麼多功夫。

  我拿起電話,到總管理處找方東美,還沒接上去,祖英彥按住了電話,氣憤地說:“好!算你狠。”

  他離開了。

  原來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我靜靜對自己笑,跌坐在椅子上。

  秘書躡手躡腳的進來,看我坐在那兒非常驚訝!問:你獨自笑什麼?

  我說:笑天下可笑之人,可笑之事。

  ※※※

  我沒有回家,而是到郊外別墅過夜。

  夜裡,祖英彥來敲我的門。

  他要曉得我的住處,並不是太難的事。

  他的“敲門法”實在令人難堪,“咚咚咚!咚咚咚!”完全是興之所至。

  我皺眉,如果人家知道他姓誰名誰,祖、方兩家的面子全都給他丟光了。

  “愛麗絲!愛麗絲!”他還大叫我的名字,這下可好,連我的人也一併丟了。

  祖英彥繼續嚷些胡話,然後半天沒動靜,我悄悄地開窗,竟見到他醉倒在大門口。

  從前那個活潑、聰明、機智的大男孩呢?如今這麼頹廢。

  我心中止不住的淒楚,只好拖他進來,放在地毯上。

  長毛地毯,凍不壞他的。

  他曾救過我,我也只得守著他。

  天色將明時,祖英彥才醒,皺眉頭呻吟著,睜開眼睛,半天看清楚了是我,眼神由朦朧變得十分淒涼。

  “嗨!”他輕輕地。

  我得打電話給方東美,不論她有無誤會,祖英彥都是方家未來的姑爺,也是方祖兩府的希望!這麼大的干係,我可擔不起。

  “不要打。”他一眼就看穿我的意圖,小聲而困難地說:“我會走!不要打。”

  他沒有賴在我的地毯上,無比艱辛地爬起來,問我借浴室。

  祖英彥梳洗過後,精神好多了,不再那麼頹喪,如果有電胡刀就更好了,但他未剃鬍髭的臉上,仍有著笑容,令人心碎的笑容,小水珠自他儒濕的鄭捲髮上落下,突然令人心動。

  他走過我身邊,突然吻了我的面頰,這些年來,除了修澤明,我沒讓第二個男人吻過我,但奇怪地,我竟然沒有發怒。

  “你喝醉了。”

  他淒涼地一笑:“我清醒了。”

  祖英彥離開後,沒有再來。

  我卻得做搬家準備。就算男女之間有友情存在,我也交不起這個朋友。

  收拾時我不禁好笑,兩次從這裡搬出去,第一次是為了男人,第二次還是為了男人。

  卻也沒真正從男人身上得到什麼好處。

  方夫人又來登門,離開公司後,我們的立場也同時有了重大的改變,她很直接地問:“聽說祖英彥來過?”

  口氣是不一樣了,如果我還是方氏集團的員工,她多少要顧一點形象。

  我這般步步退縮,也竟仍得不到她的同意。

  我忽然平心靜氣了,是的,我是受了冤枉,從頭到尾,偉大的方家都在冤枉我。

  但,也直到昨天,祖英彥才當面證實他愛我。

  可悲的是,我枉擔了他的虛名。

  然而,他的那份真心卻使我不再生氣。

  我雖然沒做什麼,也沒人相信我,但既然讓他用了心,方東美便因為我而損失了權益。

  “請進。”我心平氣和地招呼方夫人:“喝茶還是咖啡。”

  方夫人見我態度和緩,不像懼怕她的樣子,也就不再那麼氣焰高漲,隨我進了客廳。

  我告訴她,洗手間在後頭。

  她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還是去一趟的好。”我笑。

  堂堂的,不可一世的,在各種公共場合以光耀奪目姿態出現的方夫人當真去了。

  不論她的出身、來頭有多大,她總是個護雛心切的母親。

  我煮好咖啡,方夫人去過回來,沒喝就又匆匆走了。

  可說是一無所獲。

  我坐在沙發上,慢慢地把兩杯咖啡喝掉,涼了的咖啡並不好喝。

  又有人來按門鈴,我從窺視孔往外看,是祖英彥。

  這回他刮過鬍子,衣服也換過,眉宇間十分陰鬱。

  他擺明了非要害死我,不足以表達他的感情。

  “原諒我,我——情不自禁。”他懇求的。

  他昨天那樣胡鬧不夠,還要怎樣呢?如果方夫人去而復回,乾脆一齊遭她亂棒打死算了。

  我仁立窗前,外頭正在下雨,像是眼淚,掉不完,愛與不愛之間的眼淚,也唯有愛與不愛之間,才會有這許許多多的疑惑。

  “你記不記得從前——在海濱小鎮的時候?”他走到我身邊。

  我是他的初戀。

  少女時代,我愛過一次,深深地、真正地愛過,即使那次的愛不能再回來,也不後悔,更無法前瞻。

  那便是所謂的“愛之喜,愛之悲”。

  “我知道你擔心方家——”祖英彥一下子抓住我的手:“不要擔心,我會應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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