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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初低頭行了一禮:“臣遵旨。”

  “這天牢你怕是還要再住些日子。”

  “臣明白。”

  “那就好。”皇帝嘆了聲氣,“朕累了。”說罷,他揚聲喚了獄卒進來,重新把謝初押回了天牢。

  第二天,謝初書房裡的信紙就被人送到了御書房的案頭,共有兩封信,一封信上寫的正是昨晚謝初說的那些話,另外一封信上則詳盡地寫了邊防部署圖一計,淡漠的口吻中透露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要挾之意,直看得皇帝雙手發抖。

  這就是他的好兒子,在知曉有人打著他親生妹妹的主意之際還能想出這麼一個□□無縫的計劃來陷害他人,他那不成器的腦子難道就不會想想,如果把此事揭露,老四也照樣討不到好嗎?!

  還是說他要把老四置於死地才甘休、把整個顧家都剷除才能安心?!

  以令兒的終身大事為要挾,到底是想求得初兒的幫助,還是要拉初兒下水,以此來打壓謝家?還沒當皇帝呢,就開始想著削弱外戚了!

  一個個的,都在生著不該有的心思!

  他可真是有三個好兒子啊!

  *

  刑部尚書夜半求見聖駕、皇帝夜詔三司會審謝初,這兩件事很快就傳遍了整個皇宮,沈令月自然也聽說了,更是憂心如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讓她的父皇夜審謝初?這可是從未有過的先例!

  她著急謝初境況,可因為皇帝之前的那一番話,再急她也只能在鳴軒殿內待著,甚至連皇后那裡都很少去了,因為東宮一事,皇后這些天也一直都在擔心著,她去了也只是讓皇后來分神安慰她而已,對雙方都沒什麼好處。

  而在對著宣紙發了半個時辰的呆後,她也打消了借著書畫來分散注意力的念頭,只坐在椅子上緊緊捏著團扇的扇柄,忍著內心的焦躁等外出打聽情況的留香等人回來,告訴她事情最新的進展。

  自從接連爆出東宮私衛、謝初刺殺和邊防部署圖這三個大消息後,事情的發展就像滾雪球那樣越滾越大了。

  先是有一批黑衣人夜半潛入了刑部大牢,與獄卒發生了一場混戰,後有大理寺卿在孟邑王子的一件常服內襯裡尋著了邊防部署圖,與此同時,謝初也抖出了曾經見過四皇子與孟邑王子於無人處密談這一消息,一樁樁一件件,都讓人聽得心驚肉跳,不敢置信。

  皇帝質問四皇子有關部署圖一事,四皇子叫屈不迭,指天咒地地發誓他不曾通敵賣國,死咬著是有人陷害,欲將他置於死地,哭得可謂是聲嘶力竭,聞者為之動容。

  而就在第二天,御林軍就在長安城外發現了一名黑衣人的屍體,經過與兩名服毒自殺的黑衣人屍體比對後確定是同一批人,並在那名黑衣人的袖口裡發現了一枚圓牌,上刻一個小小的顧字,正是顧府之物。

  當天下午,翊府中郎將就帶著一批御林軍拜訪了顧府,把整個顧府翻了個底朝天,搜羅出了幾封寫著藩文的書信,經由四殿大學士共同翻譯,封封皆是與外藩賊子來往的通敵賣國之信!

  第79章 戛然

  此事一出, 滿朝文武無不譁然。

  立時便有平日與中書令交好的朝臣出列為其請命,道顧家滿門忠良,顧大人更是廉潔奉公, 赤膽忠心天地可鑑,絕不可能犯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必是遭人構陷;自然也有朝臣反唇相譏, 道中書令在朝中隻手遮天,顧家稔惡藏奸,與後宮連成一氣, 早有反心,如今人證物證俱全,構陷之說著實可笑, 顧家通敵賣國,論罪當誅。

  雙方你一言我一語,在宣政殿內吵得熱火朝天, 皇帝卻不阻撓, 只坐在上首冷眼旁觀,看著底下涇渭分明的兩股勢力爭執不休,直到刑部尚書杜恭姚噗通一聲跪下,振振有詞地發表了一通關於“當務之急乃查清真相”的言論, 才輕描淡寫道:“杜愛卿言之有理, 無論顧家是否當真包藏禍心,這件事是一定要徹查到底的。來人,宣朕旨意, 顧家上下但凡身有官職者,都押入大牢,聽候審問,其餘人等,圈禁府內。”又問,“三司何在?”

  杜恭姚、梁炳書、馮思成三人出列。

  皇帝道:“會審顧敏睿。”

  顧府。

  中書令素有半相之稱,而在高祖廢黜宰相之制後,更是風光無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顧敏睿任中書令數年,不僅在朝堂之上扎穩了根基,手下的門生也是廣布天下,因此顧府平日裡一直都是府門大開、門庭若市的,可今日卻是大門緊閉,府內眾人也沒了往日的神氣,或是焦躁不安,或是神色惶惶,唯有顧敏睿所居的東院保持著慣常的肅靜,仿佛有一道無形的牆將這個地方隔了開來,外面的驚慌困擾都不能侵擾這個院落。

  顧敏睿的書房坐落在東院一角,而此刻,這位顧家族長正和他的長子相對而坐,默然無語。

  “再過不久,陛下的人就要來了。”半晌,顧敏睿沉沉地開了口,“得蒙娘娘提點,本以為一切已經安然無虞,沒想到卻還是著了他人的道。”

  他緩緩嘆了聲氣:“想老夫一生忠君為國,鞠躬盡瘁,自問光明磊落,從不與人交惡,可如今,就要敗在他人的誣陷之下了。”

  顧審言低垂著頭,看不清神情。“道不同不相為謀,亦各從其志也。”他輕聲道,“爹沒有害人之心,別人卻有。”

  顧敏睿聽出了他的一語雙關,神色越顯沉重:“可終究,顧家與四殿下是連成一體的。四殿下此番行事的確不妥了一點,但……”

  顧審言抬起了頭:“爹是要做一個清官,名垂青史呢,還是想做一個佞臣,謀求顧家富貴?”

  “爹只盼顧家能夠平平安安、傳世百年,富貴榮華,不過都是過眼雲煙而已。”

  “那就什麼也不要做。”顧審言道,“陛下自會還顧家一個清白,還爹一個清白。”

  顧敏睿撫須不語:“爹想聽聽你的意思。”

  顧審言又低下了頭。

  他的意思?

  他看著自己恭敬放在膝頭的雙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有人曾經讚嘆過,說他這一雙手天生就是用來寫字的,老天註定他要驚才絕艷、冠絕長安。

  那人這麼說著,也這麼用充滿欣賞的目光注視著,注視著他用這雙手揮毫潑墨、筆走龍飛,明亮耀眼的雙眸里像是落滿了天上的星子,有著最燦爛的光華,可如今,那雙眼睛依舊美好,但目光卻早已不在他身上了。

  有人奪走了它。

  他也……為了顧家,放棄了爭取。

  如今的情勢雖然看著危急,但其實完全沒有動搖到根本,只要他們一心為君,讓陛下看到他們的忠心,那麼就算御林軍搜出再多通敵賣國的罪證,整個顧家也依然能夠得以保全;可一旦他們有任何的動作,那麼不管他們這麼做的目的是不是為了自保,陛下都會對他們心生嫌隙,顧家會敗落,甚至傾覆,但這些都是輸了的後果,而如果他們贏了,他們就能獲得一切。

  這是一個豪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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