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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掌心溫暖無比,只是將她又拖近了些,連忙低低地出聲:“別怕,是我。”

  熟悉的聲音,靠得近了,其實就連氣息都是熟悉的。

  是陳耀。

  肖穎不禁重重喘口氣,微彎著腰,額上冷汗直冒:“……差點被你嚇死。”

  “大半夜的,跑出來幹嗎?”

  其實她想反問,你半夜不睡出來幹嗎,可是實在,只能噝噝吸著氣:“胃疼,有藥嗎?”

  陳耀連忙扶著她在空地上站好,有些犯難:“沒有。是不是疼得厲害?要不我去把他們叫醒,問問看有誰帶了藥來。”他關切地俯下身,低沉悅耳的聲音從耳邊拂過。

  黑暗裡,連月光都被移動著的雲層遮蔽,只餘一線清輝,縹縹緲緲地浮在非電子地實的土地上。肖穎一隻手按著胃部,另一隻手仍被他緊緊托住,他 的臉就近在眼前,可是輪廓卻那樣模糊,其實就連聲息也同樣不甚清晰,有那麼一刻,肖穎甚至覺得它們仿佛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過來,似乎熟悉,又似乎早已經變得陌生。

  最後幾乎將大家都吵醒了,才終於在其中一個人的背包里找到治療急性腸胃炎的藥。

  吃下去之前陳耀猶自不放心:“如果能忍一忍的話,那就不要亂吃了,我現在就送你下山去找醫院好不好?”

  她笑一下,和著水把藥吞下去才說:“我經常這樣的,吃了藥過一會兒就好。”

  他看著她,便不再說話。因為據他所知,過去的她生冷不忌卻從來不會覺得不舒服,胃口好得連他都自愧不如,所以那時常常笑她怎麼那麼能吃,將來真是養不起……

  可那只是玩笑話,他曾一度認為以後是要認真養活她的。

  天經地義。

  然而最終辜負她的人仍舊是他,當年那樣轉身一走,此後她的生活他從來沒有參與過,就連她何時變得腸胃敏感他也不知道。

  幾年的時光,或許就錯過了一生。

  可是這一次,吞了藥片之後情況卻並沒有好轉太多,於是天剛蒙蒙亮,肖穎便被塞進車裡。

  許一心原本堅持要陪著一起下山,後來還是陳耀說:“你們都留下來吧,該幹嗎幹嗎,不是原訂還要再玩一個白天的嗎?有我送她去就行了。”

  肖穎懨懨地靠在車窗上,對此也極力贊同,許一心最後只好放棄,臨行前又不忘叮囑:“山路上開車要小心啊!”

  “知道了。”陳耀向她保證。

  狹窄的山道一路向下蜿蜒盤旋。

  清晨起了些薄霧,雖然此時路上車少,但陳耀仍不敢大意,小心謹慎地駕駛,間或不忘用眼角餘光瞟向身邊的人。

  “還難受嗎?”

  這是他第N次問起類似的問題,肖穎狐朋狗友笑起來:“好多了。”

  他便也跟著失笑,“是不是覺得我羅嗦?”

  “沒有。”她在心裡加了句,這樣溫柔,和過去相差無幾。

  可是她已經不習慣。

  分開這麼久,原以為會想念,可是如今卻發現再也不能習慣。

  或許是因為真正釋然了所以才能做到這樣,她突然覺得鬆了口氣,望著窗外刷刷閃過的山壁 林木,深灰和青綠交融在一起,遠處是霧蒙蒙的一片,可是在這一刻,她的心裡卻仿佛分外清澈明淨。

  車子終於繞到山腳下,她還望著窗外發呆,結果只聽見陳耀問:“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回過頭,看見對方溫和俊朗 的眉眼,她不禁怔了一下,自然不方便說出實話,正暗自思忖著該怎樣答他,卻猛 然瞥見從前方的岔路口裡衝出的貨車。

  一切都發生也那樣突然,幾乎讓人猝不及防。

  或許是失了控,那車一路歪歪扭扭速度極快地朝他們直衝過來。

  前面恰好是環島,避無可避,她還來不及叫一聲“小心”,陳耀已經下意識地踩了剎車,同時大力向右扭轉過方向盤,車並沒有的左前側便在尖銳的剎車聲中硬生生迎向那輛中型貨車。

  仿佛電光石火,強烈的撞擊在同一時刻產生,肖穎只覺得車子在震,後腦重重撞在窗子上,頭暈目眩間只看見一道身影向自己壓過來,然後眼前犯地一花,伴隨著“膨膨”幾聲悶響,安全氣囊全部彈開來,剎時間車內白煙瀰漫。

  ……粘膩的鮮血一滴一滴從臉側頸邊迅速滑下,很快便染紅了衣襟,她想抬手去擦,可是手臂動不了,還有撲在她身上的那個人,也同樣一動不動。

  她想尖叫,卻偏偏喘不過氣,胸口如同壓著一塊巨石,不但奪走了呼吸,也仿佛一併奪去了她的思考能力。

  最後她終於咬著牙一使勁,想要扳起他的臉看一看,手臂上便立刻傳來一陣劇痛,讓她忍不住失聲痛呼。

  ……

  “……小姐,你醒了?”

  是誰在說話?

  肖穎在痛楚中努力睜開眼睛,也不知過了多久,視線才由模糊變得清晰,卻只能望見一片白花花的屋頂,頂上還有燈光,明晃晃地照下來,愈加讓人暈眩。

  不一會兒周圍就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似乎還有人聲,蝍跟著有人俯下身來對她對視。

  那是一張年輕溫和的臉孔,琥珀色的眸底清澈溫柔:“肖小姐,請您聽得見我說話嗎?現在感覺如何?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她呆呆地看著那張陌生的臉,卻仿佛突然想起來,瞳孔在下一刻急劇收縮:“……陳耀呢?他在哪裡?!”又不禁低頭去看自己的手,那裡已經被牢牢固定住 並裹著層層的白色紗布,一塵不染的雪白,並沒有讓人感到觸目驚心的鮮血。

  可是他是真是流血了。

  其實她也分不清,當時滴下來的血窨是她的抑或是他的,可是她分明知道他將自己的位置暴露在最直接的撞擊中。

  鮮紅的液體明明那樣溫熱,讓她連碰都不敢碰,然而滲 進皮膚里卻又似乎冷得徹骨。

  她掙扎著要起來,只是稍微動了動,便忍不住 趴在床沿開始嘔吐。

  年輕的醫生一邊和護士合力按住 她一邊說:“您有輕微腦震盪,現在不宜亂動。”

  “……那你告訴我他在哪裡!”她忍住眩暈地抬起眼睛,眼眶裡已經有薄薄的淚水,喘著粗氣狼狽異常,“……和我一起送來的那個人,他在哪裡?……他現在怎麼樣了?”

  醫生給出的回答卻是:“我們正在全力搶救中,具體情況也不太清楚。”

  她立刻揪住他的衣服大罵:“什麼叫你也不清楚?你不是醫生嗎,你怎麼會不清楚呢?你告訴我,他傷得怎麼樣?到底有沒有危險?……”點滴架在一陣劇烈的晃動下終於傾倒,連帶掛 翻了床頭矮柜上的藥盤,大大小小的下班器皿立刻嘩啦啦地碎了滿地。然而肖穎卻只是面無表情地瞥了一眼,然後便開始飛快地撕去手背上的膠布,針頭拔出來的時候還帶著血珠,輕輕盈盈地浮在蒼白的肌膚上。

  “肖小姐,你現在不能下床!”醫生立刻過來制止她的動作,卻被她用力推開。

  她硬 是下了地,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其實頭暈得幾欲作嘔,眼睛裡的水霧也早已經遮蔽了視線,連路都看不清,可她還是強撐著衝出去。

  那條受了傷的手臂鑽心的疼,或許是傷到了骨頭或肌腱,又或許只是流血過多,可她顧不得這些,這樣的疼痛正好讓她更清醒。

  其實這種疼痛,根本不及她此刻心裡的萬分之一。

  她發了瘋一般地往外沖,只是想知道陳耀怎麼樣了,在車上暈厥過去的那一刻,她還清楚地感受到他奪在自己身上的重量,那時的他仿佛整個人都已經脫了力,一動也不動,如同已經毫無生機。

  可是他怎麼可以出事,更加不可以死!

  她覺得自己每往外走一步,心口就加劇地痛一分,整個人猶如正被一隻無形的手給迅速掏空了,什麼也想不到,什麼也顧不了,只是念立夏 一個名字,只是念立夏 那個從小到大陪伴了她二十年的名字。

  他愛她,他照顧她,到後來他不再愛她,他那樣夕地棄她而去……曾經以為天大的事,可是現在卻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他愛與不愛她又有什麼關係?

  他最後還是用生命保護了她,而她只要他沒事,只要沒事就好。

  醫生和護士仍在拉她,幾乎異口同聲:“請您冷靜一點!”

  她全然不理,又踉蹌了幾步,腳下終於一軟,似乎被什麼東西絆到,猝然跪倒在地上。

  想要爬起來,結果聽見他們又說:“您先生很快就會趕到了……”

  僅僅是怔了一秒鐘,肖穎便又繼續著自己的掙扎,無奈身體一陣陣發軟,胸口痛得厲害,歇斯底里地試了幾次,都再沒辦法擺脫護士的禁錮。

  醫生已經打算使用最壞的手段,扭頭吩咐道:“去準備鎮定劑給病人注she!”

  藥水順著針頭被 推進血管里,她氣喘吁吁地抬起臉,感覺胳膊正被人小心翼翼地架起來,其實距離門口已不過數步之遙,她卻覺得仿佛那麼遠,自己再也過去。

  就在藥效發作之前,有兩三名護士從走廊上匆匆跑過,因為焦急所以聲音有些不受控制,對話一清二楚地傳過來。

  “第二手術室的車禍傷者正大量內出血,情況危急,可是血庫里的AB型血漿不夠用了!”

  “快去通知馮醫師……”

  “好,你立刻打電話去市血液中心看看。”

  “……”

  那陣凌亂的腳步聲又逐漸遠去,肖穎只覺得腦子裡嗡地一下,茫然轉過頭去,眼見著身旁那位醫生的臉色也微微變了。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是不是他?”

  醫生什麼都沒說,只是安撫道:“你先好好休息,其實的事院方會處理。”

  這樣卻幾乎等於是默認了。

  她突然心口6慌得無以復加,耳邊儘是蜂鳴聲,只有失了水分的嘴唇輕輕哆嗦著,就連聲音也在顫抖:“……抽我的血可不可以?我是O型,不是萬能獻血嗎,尋孓用我的好不好?”她想捋起袖子,一時間卻忘了右手受了傷,根本彎曲不了,稍稍一動便痛得錐心刺骨。

  眼淚便在下一刻迅速洶湧而出,可她知道並不是因為疼痛。陳耀正躺在手術室里死命垂危,或許他原本可以不用傷得這麼重,如果不是為了保護她的周全,他也許就不會流那樣多的血,鮮紅觸目的顏色,幾乎將她的世界瞬間傾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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